前　言
一、这是一部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情书小说，以50万滚烫情字献给曾经最爱我and我最爱的那个她。
二、这是一部探讨广告是否应该存在的严肃小说，神憎鬼厌的广告是否一禁了之就万事大吉了呢？
三、这是一部无所不谈的杂谈小说，尤其论证了世界警察之国为何没资格继续领导世界一百年，以及煌煌天朝为何有能力重新领导世界一千年？（侠之大者，不在于为国接盘，乃在于为国做广告）
四、这也是一个窝在家里十余年的超级大废物为重返社会所迈出的第一步。
五、归根结底，这是一部广告地下党大战广告警察的商战小说。虽然事关五股力量的相互缠斗，斗争性及曲折性不言而喻；但因不受欢迎的广告标签顶在脑门上，为避免读者早早吓跑，还是先上一些警句为自家打打广告：
1、当广告奴隶是现代屌丝不可逃避的宿命（第一章第1节）
2、既然人家花钱买了一个时段，你们就得是那个时段的奴隶；人家花钱买了一个地段，你们就得是那个地段的奴隶；人家花钱买了一种论断，你们就得是那种论断的奴隶。没什么价钱好讲；钞票决定一切，广告支配世界（第一章第12节）
3、优秀的艺术家复制，伟大的艺术家剽窃，卓越的艺术家山寨！（第四章第9节）
4、高仿后，我就成了你。所以，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第九章第10节）
5、什么叫品牌？就是一种让你品尝到欲哭无泪、痛不欲生滋味的牌牌。不要以为车管所里一个三四十公分长的铝牌牌被哄抬到六七万就不得了了，狗屁品牌专卖店里一个几公分长的纸牌牌弄到一两万那才是真正的杀人；让你知道‘引刀成一快，不负老人头’的锋利之害，更让你体会到比米粒还小的石头‘活命看不见、克拉就升天’的无上境界（第十章第2节）
6、创业者什么都不用学，只学成功学就够了。同理，运动员什么都不用学，只学冠军学就够了；军官什么都不用学，只学胜利学就够了；医生什么都不用学，只学治愈学就够了。一言以蔽之，我们不需要劳么什方法论，只学目标学就够了（第十二章第15节）
7、近300年以来，我国之所以较长时期落后于西方文明，并不是合式思维已经落伍于时代、落败于分式思维的缘故；而是一种类似球类比赛的技术性暂停，也可称为历史安排的系统性休息。因为总是领先则没有可以学习借鉴的外部对象，相当于一直没休息；但长期不休息肯定是不行的，故而历史选择了将光荣革命/工业革命以来的300年作为东方文明的打盹期，这才让备胎2000年的西方文明有机会暂时接过方向盘站到历史舞台的中央引领全人类的发展。等到我国学习过了休息足了反思透了以后，重新出发时自然就能取回原本的方向盘继续领跑，也许1000年，也许更久（第十三章第24节）
8、传统中医之所以暂时落伍于现代西医，暂时没有踏进现代化的门；并非合式思维在医学方面的不适用或不适应，而是因为人体的高度精密复杂所致；充分研究死人就能形成突破与透彻研究活人才能形成突破所需跨越的技术门槛高度显然不同（第十三章第25节）
9、祖国大陆近二十年来家电业越降价越赚钱和白酒业越涨价越赚钱、电气时代的电子表/电子琴比不过机械时代的手表/钢琴、铁水公空中的前三者往豪华方向发展唯独末者往廉价方向发展、一般零售业终端为王与汽车4S店终端为奴、普通电商以低价取胜与生鲜电商靠高价生存、上学看病皆难之下‘学区房’红极一时与‘病区房’无从谈起的矛盾现象并存，谁能事先看得出？谁也看不出（第十六章第15节）
10、在马云面前，神马都是浮云（第十六章第16节）
11、请相信，顺境里补不齐短板；苦难的中国专治一切顺当；窝囊的哥哥专治一切顺当（附录一）
12、去LOGO化不但不会削弱广告效果，反而像高档会所的无痕式服务一样，成为高端广告的特有标志（附录二）
（注1：因本人一贯胡思乱想，一贯属于不求甚解的半吊子，加之长期脱节于社会及未做到百分百完美的主观故意/客观无奈；行文叙事的谬误、唐突、偏颇、无知、冒失及视角紊乱等在所难免，欢迎指正，万望见谅）
（注2：本文在写作过程中参考了大量资料，尤其是广告史、商业史、社会史方面；但因当时未注意记录摘抄源头，也就无法详细罗列出来；只能在此一并粗略谢过，并恳请原作者们原谅）
（注3：如果第一遍就发成功，那么就是全国首发，南湖畔论坛怎么都发不成功）

第一章（上）
1、神仙算命
“当广告奴隶是现代屌丝不可逃避的宿命”。
广告、奴隶、宿命，什么意思？难得轻松的施梧桐漫步在龙山大街宝元寺路段，却见平素“国土庄严”的宝元寺黄瓦红墙上粉刷着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没头没脑，没完没了。
猛不丁，从视线以下的墙根处冒出一双吓死人不偿命的鸡爪枯手：“美女，相逢就是有缘，算个命吧。算对了是你的造化，算错了活该你背时”。紧接着，由鸡爪枯手外延出的一个白胡子老头站起身捏捏掐掐：“哎呀呀，不得了，了不得。看你印堂发暗，起色不佳，双目有朦，六神无主；实乃大凶大险之兆！这几□□定有无妄之灾。此灾非为血光，此灾不涉钱粮；看似无关紧要，实则迫人魂魄”
被迫得丢魂失魄的施梧桐除了挣扎还是挣扎：“什么凶不凶险不险的？莫名其妙，你是谁呀？我凭什么信你呀”
不受信任的白胡子老头悠然抬出靠在墙根的“天地玄黄，人生无常；欲知宿命，麻衣神相”广告偈语牌做信物：“我乃宝元寺地面十八代衣钵相传的相面大师，江湖人称宝宗神相是也”
“管你是九袋丐帮长老还是十八代算命瞎子，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还是不认识你呀”
“怎么没有关系？这么久远的宝元禅宗，这么旺盛的香火传承，这么伟大的麻衣神相，哪一个不是响当当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你天天从此路过，却没有受到一点感化。不但不尊崇非遗宗师的名望，甚至连关乎自身运势的绝世真言都听不进去；可见你一贯就是只顾自己不敬神明的非八即九之辈！”
“我是什么，非八即九？”
“就是80后、90前”
“年龄段刻在脸上谁都看得出来，有本事你算出我的姓名”
“这有何难。四月人间芳菲盛，梧桐花开惊世春；施家有女初长成，宝元寺前不识真。对不对？”
“算你蒙对了”
“什么蒙对了。告诉你，我不但能算生辰八字、姓甚名谁，还能把你前生300年后世300载里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算出来”
“不要，不要。我怕……”
“我还没算呢，你怕什么？”
“我怕你把我算回清朝跟胤禛谈恋爱，四爷太忙我等不起；我更怕你把我算成600年不世出的凤姐，那样我会做噩梦的”
“噩梦是个好东西。没事做一做，提神醒脑、活血化瘀，比啥保健品都好使。再说这几天你会做很多很怪的梦，梦里寻它千百度的日子还长着呐”
“啊？！”
“项羽垓下闻楚歌，吕布下邳被活捉；曹操华容哭求饶，关羽麦城把孤托。此四者有何所同？皆同于‘围’也。道法有云：天围地，地围天；乾围坤，坤围乾；阴围阳，阳围阴；此围彼，彼围此；心围万物，万物围心。命中注定，这几天你要被不相干的人所围，被不相干的事所围，被不相干的烦恼所围；纵使去往天涯海角，然阡陌四野，纵横八荒；天命无所不在，地理无所不包；你终究逃脱不了‘围’之宿命”
“唉，要是我的微博微信被围观就好了”
“日有所遇，夜有所梦；夜有所梦，日有所应。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山高水长，来日方长；清静非福，消业为上”
“老神仙，越说越离谱了；都是些让人听不懂的话，还怎么让人信你呀？”
闻听小姑娘发出的千古疑惑，白胡子老头诡秘一笑：“苍天在上，黄土在下；天地君亲，各显所灵。你若不信，立竿见影”。说罢，掏出一个铃铛轻轻摇动。
叮铃，叮铃……
未几，变调为叮铃铃铃铃——，当啷啷啷啷——。
这种震耳欲聋且撕心裂肺的嘈杂铃声令施梧桐极度不舒服，只能拼命挣扎；谁知一使劲一睁眼，之前的怪异诡谲物象在瞬间湮灭。白胡子老头没有了，宝元寺没有了，就连龙山大街也没有了；有的只是天花板上的一句醒世名言——不起床就是猪。
不起床就是猪？
难道难道，刚才只是做了一个梦？
由于瞌睡劲始终消不退，施睡美人有心再眯一会儿；至于催床名言就随它去，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当猪。谁知，自甘堕落都不行，耳边的9个闹钟攒足发条劲头拼命叫唤，不吵醒不罢休。忍无可忍之下，她只能一边奋起灭口自卫，一边后悔不该听从死党青青“九闹合围”起床必杀技的馊主意。
忽然，施起床的脑袋像是被电到；因为当下的后悔感言和之前白胡子老头的的奇谈怪论仿佛连通了身体的正负极，所形成的超强短路电流瞬间把灵魂击穿脱窍：九闹合围？你围我围？立竿见影？
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视线偶然扫过钟面。呀，不好！时间已然流逝了十分钟，再不起床肯定要迟到。虽说你围我围的前因尚不可知，但迟到晚到的后果显而易见；那就是立竿见影的扣钱及挨批，转正也会受影响。激灵之下，她赶紧翻身下床，快速洗漱更衣；全部拾掇清爽后，拉开房门，准备迈出金报见习之旅的矫健步伐。
新的一天开始了。
新的奋斗开始了。

2、早点大阵仗
房门拉开，一群纸鹤扑面而来。
只见一羽羽纸鹤在门口兜兜转转，顿顿扬扬，煞是好看。施梧桐在惊叹飞来美景之余却也好奇它的由来，东张西望四下寻觅，直到把视线锁定对门韩大妈家才有定论；只因她家的房门沿着门框一溜插得满满当当，全是折叠起来的三角形传单。原来如此，她不由地点一点头。
才赏纸鹤舞，又见文化墙。
哪里来的三色文化砖墙面？努力搜索过往回忆，感性的右脑分明记得昨晚这里还是一面斑驳掉灰、发霉长藓的墙面。怎么一转眼就文化了？直到抵近观察才发现，此墙竟然是由三种相同规格不同底色的小广告统一步调张贴延续而成。小广告载体能达成如此绝伦的效果，大姑娘受众是不得不服。
下到一楼转角处，隐约可见门栋口的墙上多出一个信报箱。奇怪！谁家没事把信报箱钉在这里？走近再看，疑似信报箱竟然是小广告从业者为了抢占门栋口的黄金广告位而反复易手，将数百张传单层层叠叠累加迭摞粘贴而成。面对这个创造了吉尼斯厚度记录的传单之最，施梧桐不禁冲丫做个鬼脸，施施然步出门栋。
出门的首要任务是过早，目标则是百米之遥的早点摊群。远远望去，忽觉此处气场与以往大不一样；不仅花红柳绿，而且人头济济。怎么回事？难道是饿死鬼集体投胎？再看看，有线索了，一条高悬的横幅把所有谜团昭然全揭——“热烈庆祝五郭社区首届过早节隆重开幕！”。
呀呀呀，早点摊也搞节庆推广活动了，指不定像电脑城“买猫送鼠”那样来个“买鸭送鸡”什么的；一想到白送的糯米鸡，那谁还会小脚走路呢。大步上前，只见原本烟熏火燎、黝暗无光的摊位被鲜花、松枝、彩带等饰物装扮得分外妖娆，气象万千；而摊顶所贴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霸气标语，则凸显摊主们致力于创建国家级早点摊群的豪情和雄心。
瞧瞧吧，“拳打MDL，脚踢KDJ——张记热干面属第一”有木有一种睥睨武林、藐视群雄的超凡气势？，“是神马让人内牛满面（泪流满面）？为么事（为什么）令你牛气冲天？不是浮云，更不是德云，只能是王记牛肉包子”则挥洒出一种独步天下的雄浑魄力，“不惧豆你玩，一碗豆皮永流传；何妨糖高宗，蛋酒依旧笑春风——赵记豆皮 永恒不变的美食传奇”表现到一种无惧风云变幻的潇洒气概。再瞅瞅，“无麻无触电，不辣不革命——李记麻辣烫 管麻管辣不管馋”展现了一种豪迈的革命情怀，“依然饭特稀，永远菜根香——孙记稀饭 高品味有内涵的稀饭”体现为一种不徐不疾的优雅风范，“欢喜坨蛮欢，苕（红薯）面窝不苕（傻）——只炸油货（油炸食品）不装苕货（傻瓜）的苕货油货”彰显出一种勇于自嘲、奋发向上的精神风貌。
不仅如此，身穿蓝大褂、头戴厨师帽、单缺白口罩的摊主们还用龙城特有的弯管子普通话进行弯弯绕：“走过，路过，千万莫错过啦啊；吃机会，吃优惠，吃实惠啦啊”、“限量啦，限量啦；刚刚炸糊的糯米鸡和欢喜坨限量甩卖啦啊”、“瞧一瞧，看一看，全中国最高级的臭干子啦啊；尝一尝，赞一赞，全世界最专业的卤鸡蛋啦啊”。如果嫌不过瘾，后面还有更猛的：“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有图有真相还有搬不走的案发现场；累计已有6位顾客为抢我家刚出笼的馒头而头破血流，现在每笼馒头加送创可贴一条啦啊”、“到五郭国家级早点科技园（筹）吃早点；不仅吃得饱吃得好，而且结婚早一点、升官早一点、发财早一点；就连赶公汽赶火车赶飞机一概不晚点啦啊”。
这真是一个世所罕有的早点大阵仗；不仅让全场吃货食指大动，更是令施梧桐原形毕露。她原本是雀子胃，只随便端了碗热干面，偏还忘了拌作料；但就着这些张牙舞爪的标语和龙吟虎啸的吆喝，硬是吃出没心没肺偷着乐的别样味道。
别样，别样；
忽然，一条别样的标语傲然独立——“鲜花的小圈子不欢迎白纸”；怪异的内容考验着每一位观者的智商，更令偷着乐的小姑娘当场愣住，幸而有“小喇叭开始广播啦”。只听条幅下面的电喇叭用殡仪馆司礼员特有的拖腔诵念道：“这，是鲜花的荣幸；这，是逝者的荣耀；这，最是生者的心意。鲜花花圈，极具悼念氛围和缅怀情意，深受广大逝者及丧属喜爱。本店最新推出，欢迎垂询；买五赠一，量大从优”。
搞半天，这是夹杂在早点摊里的花圈铺凑热闹挂出的鲜花花圈广告。施雀子胃顿时倒了胃口，匆匆扒了几口扔掉快餐盒，赶着去挤公汽。
这早餐吃的，到底什么味？

3、广告之围（1）
红灯变绿灯，
紧随着黑压压的人流趟过龙山大街，施梧桐向宝元寺公汽车站走去。由于此处正在进行地铁二号线的施工，施工挡板占据了大半路面，使得人行通道非常狭窄；但繁华闹市区的地段位置又决定人流量只增不减的刚性。两头夹击之下，通行速度自然快不起来，她不得不在这节增生的城市阑尾里一步一挨地蠕动着。
忽然，有黑又亮的物体挡住去路。定睛一看，原来是通道两边各有一名面冷心热的黑大汉举臂交叉格挡，同时胳膊上还吊有艳俗的小广告。她厌烦地摇摇头，迈步欲行；然而，胳膊肉闸死活就是不放行。过不去的施美女不得已又看了一眼，只见劫道者的冷笑中充分蕴含“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接下传单来”的霸道显规则。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急于赶路的她只能低头接过传单。你收我就开，有情有义的黑大汉们不仅松开肉闸还转而振臂高呼：“感谢您关注BCDE新生代新品牌；谨祝畅行无阻，一路顺风”。
顺风你个头！未行两步，没等在肚里骂完黑大汉，施梧桐又遭遇另一组胳膊肉闸。有过经验教训的她赶紧见单全收，果然再没受到阻拦。就这样，行至通道尽头时手头已攒下一大把传单，心虚之感油然而生：“这么多传单拿在手上，会不会被人当成是发传单的？”。为难之际，忽见一位身着反光马甲的清洁工冲自己微笑，还踢踢脚边膨起的蛇皮袋。她顿时心领神会，走过去对准袋口一泄而空……
历经千难万险后，宝元寺公汽车站展开宽厚的臂膀热忱欢迎美女乘客的到来；同时迎接她的，还有六扇硕大无朋的灯箱广告牌。这些屏风般灯箱广告牌是如此巨大，以至于让她感觉进到一个包围阵之中：随时可能被六扇广告牌变幻的黑洞六面体吞噬掉，甚至无法呼吸不能动弹，永远停留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
生性怕黑的小姑娘下意识地扯扯脖颈，快步来到公汽车站线路牌处。此处是司机到站停车的卡位考核点，也是智能化电子站牌的根据地。只见站牌上方盘踞着巨大的液晶显示屏，内有明眸皓齿、身着迷彩内衣的广告女郎手持野战气枪斜搭在肩膀上，百媚丛生、风情万种地冲着一众候车客□□道：“射过了，你才知道有几爽（多爽）！”。
爽不爽的当然还要看个人感受。虽然猥琐男们极为受用，笃信同性相斥的施梧桐却消受不起，只能以脚为杵夯起地砖：“‘射’字后面多说一个‘击’字会死呀”。夯了几下烦躁未改，干脆走远两步，以彻底避开几不爽的性暗示站牌。
不多时，万千期盼的702路终于翩然而至，而且隐约可见空位。空位？在非首发站还有空位，运气可真好。孰料，在踏入车厢的一刹那，施乘客才发现运气是真心不好。
因为因为，车厢里更是催命广告的主场。君不见驾驶台额角的发光二极管字幕不知疲倦地滚动着商场打折信息；车载液晶显示屏里则有黑脸壮汉杀气腾腾地挥舞砍刀：“砍，砍，砍；砍光一切暴利，砍掉所有水分，团结就是力量！”；纵横交错的拉手则编织起牌技培训广告的密集火力网，手把手地把借力乘客一网打尽。就这还不算完，车窗处的车帘广告一字排开，形成壮观的私家侦探公司“包窃听、包跟踪、包捉双在床”三包服务的广告接龙；下车门附近的灯箱广告牌如卫兵站岗，威风凛凛地盯着每一位即将下车的乘客：“你都瞧见了，还有谁会装睁眼瞎？”；至于下车门顶端的半脸式路线走向图广告，更像虎口全开的夹子，随时要把人夹住悬首示众。
客场客座的小姑娘哪敢冒犯广告太爷的天威，赶紧闭上双眼抓住前座扶手，支起双耳专心收听报站广播；一俟到站，立即离座下车。下了车，终于得解放的她这才长舒一口气；谁知胸前郁气尚未舒尽，又有背后怨言喷薄而出：“什么公共汽车，根本就不是运人的，完全是运广告的。尼玛15种广告穷追猛打，还让不让人活了？”。
15种？捡个耳朵听个正着的施梧桐顾不上扭头辨认是哪位仁兄发此高论，随即扳起指头挨个数。从候车亭开始数起，候车亭灯箱广告、电子站牌液晶屏广告、的士招手停车指示牌灯箱广告、垃圾桶灯箱广告；接下来是公汽外车身的车身广告、车眉广告、车尾广告；再是公汽内车厢的字幕广告、车载液晶屏广告、拉手广告、车帘广告、座椅后背广告、线路图半边广告、下车门灯箱广告、报站广播广告。不多不少，刚好15种。
额的神呐，每一位乘客都是久经广告轰炸考验的钢铁战士！

4、广告之围（2）
紧赶慢赶，
总算没错过报社的晨会，而领受的任务依旧是跑商业口。
出了报社大门，施梧桐忽然觉得舌头有些异样；掏出化妆镜一看，原来是上火了。光荣中奖的她随即就近买了一罐JDB凉茶紧急灭火；谁知未喝先奇，罐罐竟然像刺猬一样扎手；仔细再一看，原来罐上套有数道齿轮状的腰封。天哪，平日最神憎鬼厌的书扉腰封广告居然又嫁祸给了凉茶，真要命！
为了把凉茶顺利喝进嘴，她不得不费劲把腰封取下，然后边喝边看；什么“2008年度龙城最畅销凉茶”、“2008年度龙城最受欢迎凉茶”、“2008年度龙城最具品牌价值凉茶”等。直到掌握了足够多的罪证，她才做出严谨判决：“这肯定是本地经销商干的好事”，接着又感慨：“如果厂家也这么干，那全国人民只能戴手套喝凉茶了”。
内火尚未除尽，外乱骤然又起。
左前方处，一名狐媚妖艳的古装穿越女没来由地纠缠起一位西装革履的现代白领男：“冤家，你怎么才来呀！倒让奴家好等呀。哎呀呀，好等呀”
白领男一脸不解：“你等我干什么？我不认识你呀”
“冤家！上辈子黏黏乎乎怎么都黏不够，为何这辈子穿越到红尘之中就狠心装作不认识了？奴家命好苦哇；哎呀呀，好苦哇”
“穿越？到底是你穿越，还是我穿越了？”
“自然是郎君穿越了”
“既然如此，那我的真身应该在哪儿呢？”
“当然就在‘武侠世界’里。你原本是一个仗剑而行的侠客，无拘无束，风流快活。哪像现在这般被领带、皮带、鞋带、松紧带、背包带各种带子五花大绑，浑身不自在。来来来，郎君，我们还是一同回到‘武侠世界’里去吧”。
随即白领男快速易装为剑侠模样，与狐媚女并肩表演起“武侠世界”的各种造型动作。看到这里，施见习才明白他俩在做网游的行为艺术广告。唉，虽然这种复古表演的形式很有趣，奈何任务当前无暇流连，只能忍痛返回俗世。
俗世，俗世；
太庸俗，太世故。
离开狐媚气与剑侠风并举的小天地；未行几步，她又被省外文书店外立面巨型液晶屏的大场面所吸引，只可惜画面还是扛着野战枪专做性暗示的迷彩美女。真要命！低头不看总可以吧，谁知还是不行。虽然躲过巨型液晶屏的视觉压迫，却又钻进超长字幕屏的视觉牛角尖，因为余光扫不到尽头。尽头在哪里？她下意识地扭动脖子，扭一下，再扭一下，还扭一下，都没扫到尽头。天哪，这个破字幕屏到底有多长？直到跨出几大步后放眼观瞧，这才寻到尽头。乖乖隆的东，居然有小百米长度，简直可以举行飞人比赛了。省外，果然有能耐！就凭外立面超大屏、超长屏这两项广告之最，都可以连锁到省外了。
挥别创造奇迹的省外，施梧桐再次遭遇意外。明明感觉哪里不对劲，偏偏却找不出来。着力观察之下，终于揪出元凶——一辆车顶有异动的的士。只见其顶部忽地翻转立起一块半人高的广告牌，当场给本车增高六十公分，增高效果堪与白金汉宫卫兵的狗皮帽媲美。原来，这是一种最新式的士广告牌，与车内空车指示牌进行联动；每当司机根据乘客上下而抬压空车指示牌时，车顶的广告牌也随之立起或倒下。只可惜，这种忽上忽下的广告效应不但不能引起施路人的兴趣，反而令她的鼻头忽上忽下地耸起。
耸起，耸起；
惊耸常起。
不知不觉间，目的地已到。正当施梧桐掏出手机准备联系采访对象时，铃声突然响起，有来电抢先接入；按下接听键后，只听一个富有磁性的醇厚男低音在耳边回响：“施小姐，你好！我需要占用你几分钟时间。这宝贵的几分钟或许让你少听一首歌，又或许少玩一关游戏，由此造成的不便我表示万分歉意。为了表达歉意，随后我会以令你意想不到的方式进行补偿和回报”
虽然陌生男低音废话连篇，但指名道姓之下那醇厚优美的音色还是令她舍不得就此挂机：“你接着说”
“我想请教一下施小姐，女性美丽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心灵美”
“呵呵，我这里不是媒体采访，也不是道德说教；不必上纲上线，你只管按内心的真实想法去说”
“嗯，美白吧”
“光美白就行了吗？那样最多就是个白卡卡的冷面美人。根据世界卫生组织2008年度最新研究报告表述，亚洲女性的顶级美丽标准是白里透红、粉面桃花的美；只有达到这种标准，才是真正的美”
“要做到这样，也太难了吧”
“一点都不难，只要找对方法”
“找对方法？那得怎么找？”
“很好找，关键是想不想找。施小姐，你想找吗？”
“当然想”。
没有天大的决心和毅力美化自我的女性；
不是真美女，只配做伪娘。

5、广告之围（3）
女人心，海底针；美为饵，一钓准。
男低音继续施展磁性魔力：“很好。世界卫生组织在报告末尾专门推荐了一款火山泥化妆品。众所周知，南美是全球火山密度之冠；其火山泥富含珍稀的偏硅酸镧系盐成分，具有超强的扩张毛细血管能力，加速体内营养的输送和废物的排出。因此，以南美原产新鲜火山泥制成的火山泥化妆品最大优点就是由外而内，从根本上对女性肌肤进行全方位的保养和修护，进而实现白里透红、肤质出众的效果”
施梧桐：“这么好的东西，我真想立刻拥有”
“很抱歉，好东西不是随便就能拥有的”
“为什么？”
“由于进口配额的限制，只能限量供应”
“限量供应？”
“就是只供应给通过资格审核和压力测试的顾客；除此以外，花多少钱也买不到”
“啊？那怎样才能通过资格审核和压力测试呢？”
“之前的意愿问答就是资格审核，下面我将对你进行压力测试”
“怎么测？”
“施小姐，你能确定自己在半年内不吃不喝、不玩不乐，把全部的薪金资源集中到肌肤保养修护这一项上来吗？”
“半年薪水？我上班还不到半年呀”
“这跟上班与否是两码事，即便没上班找家里支持也可以，关键是有没有舍得投入的决心？”
“嗯……”
“能不能？请明确回答我”
“……能。可是，怎么，这么，贵呀？”
“地摊货倒是比泥巴还便宜，你会用吗？”
“但是……”
“不管可是凡是还是但是就是，你都应该知道；一分钱一分货，才有‘买的没有卖的精’；一分姿一分惑，才有‘干的好不如嫁的好’。只要能成功嫁作阔太和贵妇，回头再看这一点前期投入根本就不值一提”
“那……”
“不好意思，旁边有老客户在追加订单，电脑已经通知我准备启动抢库存程序。所以请施小姐赶快定夺，是预定半年的量还是一年的量？如果错过机会被别人抢走的话，起码还要等半年”
“等半年？飞机不是半天就能运过来吗？”
“飞机能飞火山难等。这种化妆品没有新鲜火山泥就做不出来，而逢到火山的下一轮喷发至少要半年”
“那其它几大洲的火山也可以友情支援、调剂余缺呀”
“那就不是南美原产的了。哎呀，电脑已经启动抢库存程序，现在库存最多只够维持5分钟”
“那，那，有没有一个月的量？”
“天上有一个亮的月，我们没有一个月的量”
“两个月？”
“我们只能送你两个月饼”
“那，先试用三个月行不行？”
“贵妇只试当三个月行不行？”
“婚姻怎么能是儿戏？”
“化妆品的使用更不是儿戏。现在只剩2分半时间了”
“那，那，……”
突然，手机响起“嘀嘟”声。施梧桐赶紧查看屏幕，只见上面显示有新的来电呼入；她想也没想就按屏幕指示进行操作，青青的快人快语随即响起：“看来‘九闹合围’很管用嘛。今天没有拖拖拉拉，立马就接了我的电话”
“我正在接别人的电话，谁知一不小心就变成你的了”
“这样不要紧吧？要不你再切回去，跟人家解释一下”
“我不懂怎么切回去呀。再说对方是个坏家伙，非逼着我用半年薪水买火山泥化妆品；我都烦死了”
“那我可要提醒你，千万不要上电话推销的当。任凭他吹的天花乱坠，要么给我一个小瓶试用装，要么一切免谈”
“对呀！”
挂掉青青的来电，电话又自动转回到原先的线路。男低音反应很快：“刚才半晌没有声音，我还以为施小姐吓跑了呢”
“没有，是因为别人打进电话三方通话的缘故”
“哦，是这样。不过，电脑提示只剩30秒了；请施小姐赶快定夺，是预定半年还是一年的量？还有最后17、16、15秒……”
“我决定预订一周免费试用装的量。听清楚了，是免费的哦”
“这……不太好吧。要不，还是按刚才说的三个月的量算了”
“那怎么能行，化妆品的使用可不是儿戏”
“只是试用嘛”
“对呀，一周免费试用”
“这……”
“既然这样，还是不要为难你们了吧，再见”。
挂断电话，查找通讯录，重新拨打约访电话。可是没等拨完，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施梧桐以为还是刚才的男低音，正要再找理由拒绝，孰料听到的却是甩卖外贸尾货的推销金语；不胜其烦之下，她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挂断之后没等喘上一口气，另一宗限时折扣机票的业务又主动找上门来……
三番五次拨不出电话，施受话恨恨地长按关机键，把手机扔进采访包，径直走向路边便利店……
不用手机用公话，这得是逼到什么份上了！

6、广告之围（4）
忙碌的一天终于结束，
施梧桐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租住处的门栋口，艰难地爬楼梯。早上刚创造吉尼斯厚度记录的信报箱传单又创造了吉尼斯短命记录，而小广告三色墙文化了不到半天就被打回蛮荒原形，唯有新生的丝网喷墨小广告以专治老军医的祖传牛皮癣般旺盛生命力茁壮成长；至于墙面上残留的斑驳血迹和凌乱鞋印，则印证着小广告江湖里的刀光剑影和血雨腥风。
不过，楼道的风云变幻怎能比得过自家今天的命运多舛呢？
怎么就那么巧？实习以来自己从未关过手机，社里也从未找过自己，偏偏今早一关机就出了问题。老天爷你为什么偏要在今天生出这么多的临时采访事项，令到报社因人手不足转而调派新人挑大梁。这一调那一派还有什么好，只能让部门主任莫青城和师傅张姐死活都打不通咱的电话，只能让咱关机的小秘密大白于天下。
虽说吃午饭时咱总算想起不能随意关机的规定，没想到一开机居然就像捅了马蜂窝；那一个个关机期间的来电请求和短信催促，不正像一个个穷追不舍、蜇死算完的马蜂吗？更别说稍后张姐那长了眼睛的追踪电话，接通后的那一腔怒火实在让咱体会到百倍于活火山的活人火山之厉害，什么无组织无纪律、什么玩关机玩失踪、什么小心眼小肚肠。如果换成意志薄弱者来听，一定会羞愧地切腹自杀。
幸而张姐没打算彻底灭口，因为还需要留咱小命完成任务。只是连商业口的边都没摸到的咱又怎么可能完成好政务口的重任呢？在连吃没有预约妥当的闭门羹后能不面闭思过淌出无助、无辜、无望的眼泪吗？关键时刻，张姐精确制导的电话导弹再次来袭。幸而没有狂轰滥炸，反而是春风化雨；在问明情况后马上打的赶来驰援，一路带着咱重新来过，这才顺利完成采访任务。
想来想去，今天得亏是师傅张姐出手相救，才没有酿成过错。不过她也真是琢磨不透，表面上说话尖酸、态度刻薄，其实内心里热心快肠、乐于助人。难道尖酸刻薄就是她故意打造的一重自我保护壳吗？想来想去，不能不想到自己。上午关机，下午哭鼻子，怎么看都有点不争气；跟张姐那样优秀而干练的前辈相比，实在差得好远。
怎样才能成长为一名合格乃至优秀的记者呢？这是一道难而又难的难题。
既然已经进到屋内，不妨打开电视机吧，随便排解一下情绪就好；谁知却被一阵语速快过机关枪的闽腔台调直接命中：“送送送，嫡亲姑舅至亲姥爷都舍不得送的礼物我们只管送；省省省，抠门婆婆精明媳妇都省不出的地方我们都能省。相当于只要9毛9分钱，您就能得到一部打电话不要钱、上网不要钱、看电视不要钱、聊天不要钱、偷菜不要钱、网购不要钱的超级无敌万能至尊金刚合体巨无霸手机。此外，您还将得到四件套的超级礼物组合：一台大屏幕高清晰的摄像机，一块尊贵奢华的黄金腕表，一挂晶莹璀璨的水晶项链，一台笔记本功能的平板电脑。这么多的高档礼物，这么多的超级功能，这么多的价格优惠；相当于只要9毛9分钱，一个电话您就能轻松拥有。全国免费电话400……”。
轻松？免费？不要钱？只要命？智商受辱的咱怎不越听越来气，即便仓促间找不到遥控器也要从床上跳下来换台：“好意思说相当于9毛9分钱，干嘛不说相当于倒贴9千9百块，相当于不要脸，不！相当的不要脸！”。
可是，这档不要脸的电视购物节目简直比全国联播的新闻节目还牛，换了十几个台都没换走，根本就是购物广告联播。怎么办？对于这种哄死人不偿命的购物广告联播只能痛下杀手——关电视。
可是，关掉电视就完事了吗？就解决问题了吗？好像没这么简单。
重新抱膝坐回床上，唯一能做的就是郁郁寡欢、闷闷不乐。不对呀，平时咱不是这样的，一贯属于没心没肺没烦恼的队伍；为何转眼成了抑郁症的俘虏？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想起来了，清早的怪梦！虽然白胡子老头的预言乍听起来没头没脑，随后却不断应验；从最早的九闹合围开始，一直到刚才的购物广告联播结尾。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部都是被不相干的人和事所围，围出一大堆烦恼，让你跑都跑不脱。
好烦人呀！
真烦人呢！
太烦人了！
等一下，合影？不是吗，手机屏保上自己与青青的大头照合影依旧笑意盈盈、灿烂如花。青青？对呀，闺蜜级救世主！为什么不向她求援呢？青青也真是厉害，只用轻轻的一句话就解放了咱：“既然都是不相干的人和事，你又何必自寻烦恼呢？什么都不想，就什么也不烦了”。
对！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烦。
现在的任务，好好睡觉！

7、孰梦孰真（1）
“铃——”，该死的闹钟又响了。
又得起床了，好痛苦！既然是起床进行时，那么呵欠连天地翻身下地、睡眼惺忪地洗漱打扮、慌里慌张地夺门而出就是必然。可是房门甫一拉开，怎不令咱惊为呆人。房门难道是魔术师吗？为什么总是把5公分之外的地方变得光怪陆离、不可思议？
这一次变出的是金色楼道。
只见昨晚还是支离破碎、乱七八糟的花脸墙壁彻底大变样。从天花到墙脚，从下楼楼梯的台阶到上楼楼梯的背面，一点不拉地铺上金色闪光纸；整个楼道由此变成纸醉金迷的别样世界，甚至恍若时空隧道。而在隧道的最醒目位置，则是霸气十足的四个大字——“广告招商”，下边还拖有一行浓情满满的小字——“楼道传媒®浓情发布”。
管你怎么浓怎么霸，这样的进化史未免也太强悍了吧！全楼道覆盖、全住民通杀，还让不让人活了？嗯，要想活命，唯有拼命——撕掉闪光纸算完。只是闪光纸为什么粘得这样牢？怎么撕都撕不开，最后还是用指甲使劲挠才勉强留下几道闪光的指甲印。
这算不算隔靴搔痒？不管了，还是赶紧出门吧。怎么回事？走出楼道没两步，又遇到一根粉刷一新的粗大电线杆；杆身显眼位置同样书有四个大字——“广告招商”，下面依旧拖着一行小字“电线杆传媒®倾情发布”。
你倒是倾情了，我怎么觉得被侵犯了呢？尤其这尊严受侵所激发的无名之火实在比之前智商受辱时来得更猛更旺，旺到只能通过踢电线杆来解气，谁知反令脚上的半高跟鞋得到解放。等到踮脚够回半高跟武器重新再战，却越发不尽人意；不但鞋跟断掉，连脚脖子也崴了。不尽如人意之下，只剩表演甩头舞来化解懊丧劲：“为什么到处都是广告？为什么？广告快从我眼前消失掉！消失掉！”。
只是，事态发展能以咱当事人的主观心理诉求或客观情绪调整为转移吗？似乎不能。因为接下来咱又主被动地视察了外立面传媒®、阳台传媒®、停车坪传媒®、晒场传媒®、花坛传媒®、健身角传媒®、树干传媒®、树枝吊牌传媒®、围墙传媒®、变压器传媒®、公厕传媒®等等各类创新小广告媒体的招商信息，当之无愧地成为神州第一小广告社区中首个吃到全部小广告业态弹子（苦头）的现住民标兵。
等一下，是谁在说咱是光辉时代里的光荣标兵？凭什么？哦，因为这不仅仅是大社会光速跑的大时代，更是小广告铀裂变的小时代。
还有，千万不要小看小广告。
凭什么？哦，虽然人家块头不大，材质简陋，气质猥琐；却贵在能够贴身缠打，能够形影不离，能够无孔不入。在“终端为王”的市场共识下，这般人员密集居住区无缝隙、无死角、无侧漏、立体覆盖的独特优势就连正规广告也要高看一眼，更是号称广告传播界捶不瘪煮不烂的响当当铜豌豆。
呸，什么捶不瘪煮不烂！什么响当当叮当响！一路走来，咱不知吃了多少弹子（钢珠）吞了多少豌豆；要是胀满的肠道能变成机关枪的话，本姑娘一定要把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打成筛子！
等一下，宝元寺公汽车站聚集了一大群小矮人。太奇怪了，难道今天是童话节吗？这些小矮人是从童话里跑出来的吗？他们是在等白雪公主吗？白雪公主会是谁呢，不会就是我吧？断了根的半跟鞋是否就是传说中的水晶鞋？我的白马王子在哪里？他会驾着下一班的702路来接我吗？……
怎么回事？到了车站立马有人递来垫子，并示意跪下。明白了，原来小矮人的矮全是因为跪着的缘故。再看那六扇屏风似的广告牌也进化了，原本神态、容貌、动作各异的模特统一变成岿然正坐、威严不语的皇帝；跪在垫子上的小矮人们则集体面朝广告牌行三拜九叩大礼，口中还念念有词：“候车重地，万民来朝；广告既出，君临天下；造福子民，泽披百姓；功在眼前，利在长远；吾民感恩，山呼海拜”。
向候车亭广告进行跪拜，这不是胡闹吗？但众人皆是如此，不磕也不行呀，那就随便糊弄几下吧。非常好，702路驶过来了，正好撤退。
没想到刚一上车，司机就发动车辆行驶起来；颠簸之下，咱能不边抓支撑物边往后走吗？谁知没走两步，就听“咔嗒”一声脆响，身体被不明物体困住。怎么回事？原来是手腕被变形的拉手铐住。而几番挣扎都没挣脱的事实只能让咱确认，这就是拉手手铐。
好恐怖的拉手，难道你要逆天吗？

8、孰梦孰真（2）
救命呀！
危难时刻，幸而有邻座指点：“照着念”。但是照着哪里念呢？哦，原来是拉手上方透明有机玻璃罩里镶嵌的广告文案。难道广告语是开锁咒语？不管是不是，死马且当活马医，咱念了再说：“先赢只是纸，后赢才是钱；赌神特训班，助你开天眼；只需三两天，赢纸又赢钱”。非常好，念了3遍，拉手手铐终于松开，咱也终于重获自由。
呸！什么赢纸又赢钱，只配收纸钱。
既然支撑物不能抓了，那么还是赶紧找到座位安顿下来算完吧。哪知刚一落座还没坐稳，又一头被前座的后靠背粘住。这搞的是什么名堂？怎么办？只能先拔出头发，完事再看怎么回事。非常好，千辛万苦之下终于拔了出来，再看车上多数人也在艰难地拔着头发。这是什么怪后靠背呀，难道上面镶着强力粘鼠胶吗？等一下，怎么咱刚把头转回正前方时就又被后靠背粘住了。这是粘老鼠还是粘人？是粘头发还是粘头皮？不管怎么样，反正这车没法坐了；只要头发再拔出来，就立即向下车门跑。
千算万算，没算到下车门居然是吓车门。因为刚抓住门边的立柱，就听“噗嗵”声响，头手又被一块彩色枷锁枷住。实在吓人！对了，既然之前被铐住时要念周边附着的咒语，那么这次是不是照旧呢？嗯，立柱周边果然有一块亚克力灯箱广告牌，其上色彩图案与枷锁一模一样。对路之下，那就赶紧念那无痛的开锁广告语吧——“失恋33天不可怕，可怕的是第34天经期没有如约而来”。非常好，念了3遍，那枷锁也脱落消失。
只是这枷锁悄无声息飞来，悄无声息飞走；难道长了隐形的翅膀，还要到处闯一闯？哎呀，怎么又有“啪”声响起，下车门顶端的行车路线图广告居然像夹子一样把咱的头发夹住了，怎么拽都解不脱。
等一下，又有不知是谁的手机铃响了起来，这不是烦上加烦、吵上加吵吗？
叮铃铃……
叮铃铃铃铃——，当啷啷啷啷——。
怎么回事？由手机铃声演化的撕心裂肺、震耳欲聋噪音耳熟能详地重又响起。天哪，咱又被闹钟吵醒了。公共汽车和乘客一如既往地迅速消失，映入眼帘的依旧是天花板上“不起床就是猪”的警句；只不过头确实动弹不得，尤其头发被扯得生疼；顺着绷紧的头发一路摸过去，原来是被床头的缝隙卡住。
生疼之下，吵闹之中，赖床不得。看来，不处理是不行了。逐根拔出头发，逐个掐灭闹钟；如此一番折腾，倒把晚间休息攒出的一点精气神全都耗光。其实，身体疲惫不算啥，关键是精神恍惚很讨厌。不是吗，这回的怪梦居然把昨天白天的乘车经历天衣无缝地融合进去，更上层楼地呈现出来；让人分不清哪个是梦境，哪个是真实……
嘀！
什么声响？哦，原来是手机的整点报时。对了，上班，当前最要紧是上班。那么，跳下床以最快速度做完行前事项就赶着出门吧。
谁知，打开房门就像打开潘多拉的盒子，一个活生生、明晃晃、亮闪闪的金色楼道展现在眼前。
难道咱还是在做梦吗？那就使劲掐胳膊拧大腿吧。哎呀，虽说疼是疼了一点，但好歹证明这的确不是在做梦。但问题又来了，既然不是做梦，该死的土豪金楼道为什么又是真的？难道咱的脑子是超级梦工厂？既能把现有的真实破事改编成梦中奇遇，又能把未来的真实破事提前进行节目预告？
预告？可不，最初怪梦里的白胡子老头不是一直在预告吗？尤其摇铃之前所说“日有所遇，夜有所梦；夜有所梦，日有所应”一直都在得到应验，这其中的玄妙神机究竟为何？嗯，不知不觉间已经下到门栋口转角处了，咱的小心脏实在忐忑。外面会是怎样的世界，是继续梦境回放还是就此罢休打住？是继续折磨到底还是留出一条生路？
没法判断。
既然如此，索性闭眼走出去；待到迈出几步，再来开眼吧。开的什么眼呢？当然是一根虽熟视却不能无睹的壮硕电线杆。至于杆身不可或缺的“广告招商”和“电线杆传媒®倾情发布”字样，更是在初阳照射下熠熠生辉。
算了，是福接不来，是祸躲不过。既然白胡子老头的预言果真就是魔咒，那么接下来梦中所见的外立面传媒之流的小广告们一定也在等着自己；反正就是没有好日子过呗，反正就是不逼疯不算完呗。
只是小广告你们想怎样就怎样吗？纵然你们能攻陷整个楼道、整个楼栋、整个社区；未必你们还能征服社区全体住民的民心？征服民意？征服民愤？
休想！妄想！想都别想！
嗯，别忘扭一下脚脖和鞋跟，因为行前检查很重要；还好，它们都没问题。
那么，出发，穿越小广告迷魂大阵。

9、孰梦孰真（3）
千万不要小看小广告。
虽然施梧桐勇敢穿越社区小广告的迷魂阵，但随后因采访行程又在江南商圈最繁华的江南大道路段遭遇户外小广告的伏击圈。那里同样有因地铁施工造成的路面狭窄，同样有趁火打劫的小广告肉闸导航员；稍有不同的是还有小广告发票宣讲员、不干胶粘贴员和名片派发员等多样化工种，整个路段由此上演着最江南style的小广告活报剧。
采访开始前如此，采访结束后依然。
能一再观赏到如此精彩的户外表演无疑是幸运的，不幸的是当事人并不喜欢。不喜之下，只能通过排泄满溢的口水来发泄因小广告饱和轰炸而造就的过饱和心火。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来显的依然是陌生号码。这陌生来电接还是不接呢？真是难做的选择题。虽说昨天的遭遇让自己有“十年怕井绳”的困扰，但记者的工作属性又决定自己必须不漏接每一个电话；罢罢罢，不管另一头是人还是鬼，都接了罢。
按下接听键，又是一个好听的男中音在耳边回响：“施小姐，你好！我想耽误你宝贵的几分钟。这几分钟也许会让你少听一首歌，又或许让你少发一条微博。但与你所能收获的利益价值相比，根本就是不足为道的……”。
爆发吧，小宇宙！
积攒了满腔满腹怨气的施梧桐随即开始高当量语音爆破：“你们是谁？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是谁告诉你们我的手机号、我的姓名、我的性别、我的年龄、我的身份以及所有我不想让外人知道的东西。你们为什么知道的这么多？你们凭什么知道的这么多？你们干嘛要知道的这么多？你们到底是要杀人还是要放火？……”。
虽然被如此抢白一通，电话另一端的男中音依旧稳如泰山：“施小姐，不要那么激动嘛。其实我们也就是一群靠电话混饭吃的普通人，既不会杀人更不会放火。至于我们为什么会知道你的详细个人资料？对不起，因为涉及商业机密，恕我们不便透露。不过，要是你有兴趣，也可以找我们做一做业务的呀。我们这边拥有丰富的客户资料、精准的客户分类和高效的投放工具；保证一投一个准，保证到达率最高、千人成本最低、总花费最低、综合费效比最高。此外，我们还有独创的小广告类型资源库，如恐吓式、高帽式、赖皮式、捆绑式、加塞式、病毒式、浑水摸鱼式、关门打狗式等等各种高科技高水准高素质小广告可供选择”。
你们这些龌龊的小广告居

第一章（下）
10、梦游消业寺（1）
溃败，溃败；惊起一城阴霾。
自从在江南大道被广告boss彻底打败，伴随着浓重的汽车尾气一路溃退至龙山大街的租住处，施梧桐的内心始终如交通晚高峰那般阴霾不散。为了化解低迷的情绪，她随手打开电视机，跟着打自己的手。
手贱，确实手贱！只见前番那个烦人的电视购物广告瞬间蹦将出来，依旧神神叨叨，依旧不依不饶；没等她来得及伸手去关电视，忽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赶紧跑去卫生间吐掉。原以为呕吐是之前在外边吃了什么不洁的东西所致，翻箱倒柜找出止泻药服下后感觉稍好一点；可是重回客厅跟电购广告重打照面，恶心之感骤然又起，再去卫生间却只剩下干呕。吐无可吐之下，她终于明白罪魁祸首就是该死的电购广告！呕吐也许就是自己脆弱易碎的心对于低俗广告过敏的一种应激表现吧。怎么办？闭眼塞耳试试看。等到盲人摸象般关掉电视，再重新睁眼松耳进行验证，果然再也不恶心反胃。
脱敏成功！
不过，此番小胜并不能彻底消除满腔愁绪；施梧桐继续抱膝坐回床上，专心去想这几天的奇遇。虽然每次的具体情况各不相同，却始终没有逃脱白胡子老头的预言范围，成天介在亦真亦幻的广告堆里打转转。可是，自己学的不是广告，也不是广告爱好者，更不曾与广告发生过什么关联瓜葛；为什么总被广告围来缠去，难道这是老天爷的考验吗？但就算是也不能无休无止地折磨呀，莫非要折磨至死？
折磨，折磨；
始终找不出答案的思考更是一种折磨。
思考，思考；
沉思，长考；至于时间都去哪儿了自然也顾不上了……
忽然，有人大力敲门。
打开房门，只见一个阿西莫夫式丑男展露着怪异的笑容不请自入地闯进来，跟着反客为主地贴起不干胶小广告。贴来贴去，贴去贴来；不仅床铺衣柜、桌椅板凳、电视电脑、墙壁墙角等全部沦陷，甚至自己的胳膊和额头也不能幸免。
这不是瞎胡闹吗？不仅有违自己一贯的洁癖，更有蹬鼻子上脸的故意。反抗是必须的，除了开口抗议，更要动手把未开封的不干胶抢夺下来让你彻底贴不成。怎么？广告丑男竟然做贼心虚到转身就跑，那越发要迈步追赶，不把你绳之以法就不算完。
追来赶去，怪事多多。不仅狗急跳墙的广告丑男趁着夜色掩护一溜烟窜入宝元寺的山门就此不见，更重要的是宝元寺又在花样百出。外墙是花花绿绿的“广告无罪，轰炸有理”、“刷机最光荣、木马定乾坤”等新式偈语，门匾则是莫名其妙的“消业寺”新寺名，尤其在低瓦数射灯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吊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吊诡，吊诡；
踌躇，踌躇；
徘徊，徘徊；
踌躇徘徊之际，忽有一大群人从山门两侧的人行道冒出来，径直向寺内涌去；被裹挟而入的施梧桐无法抽身，只得随人流一直进到大殿。大殿正中央处，一位慈眉善目的高僧盘坐于蒲团上向入内的善男信女合十致礼：“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旁边的小沙弥则引导大家盘腿而坐。
安顿完毕，高僧随即开始黄钟大吕般的传经布道：“我佛慈悲，以普度众生为怀。当今，物欲横流人心浮躁，导致业障重重孽迹斑斑，故而诸位施主来到本寺消业除孽实在是要紧的很哪……”
忽然，一个冒失鬼插嘴道：“大师傅，请问宝刹为什么改名叫消业寺？这个名字实在是太古怪太拗口了”
“当今，世人为满口腹之欲而杀生，为享独私之欢而荼毒；为蝇营而贪嗔，为狗苟而妄念。一孽复一孽，万人积万业；业障之重，孽迹之深；无以复加，难以累数。如不尽早消业除孽，将百无可恕、万劫不复。是以本寺为解普罗大众前路倒悬之苦，甘愿更名易旨；而求得芸芸众生的消业除孽之愿、转世行运之果。阿弥陀佛”
“那我们怎样做才能消业除孽呢？”
“寻常业障，行善积德即可消解。此番业障，须以孽除孽，以业消业”
“那不就是吃苦受罪嘛”
“阿弥陀佛”
“没意思。我的人生信条是享乐才可以，吃苦就免谈”
“阿弥陀佛。何为苦，何为乐？乐亦何乐，苦亦何苦！苦极生乐，乐极蕴苦；无苦无乐，无乐无苦；善哉善哉”。说罢，高僧起身到后堂休息；小沙弥则招呼众人跟随自己出殿，绕殿而行。
难道这是要做消业寺一日游吗？

11、梦游消业寺（2）
既来之，则安之；
免费的寺庙一日游其实也不错。
施免费索性随人流行进，进入一间“恒心堂”。
只见一群头戴居士帽，身着时尚衣的人盘坐在蒲团上，一手施礼，一手敲击木鱼，口中还念念有词；只是诵念的节奏和词句实在有些古怪，细听起来竟然是“子子子，丑丑丑，寅寅寅，卯卯卯，……”。冒失鬼不禁乐道：“这倒挺好玩的”。
没等施梧桐表示同感，却见近旁的一位诵经者对其白眼相赠并直言相告：“是吧。念一两遍是好玩，一天念三千遍乃至天天念三千遍，你就知道厉害了”；教训完毕，他又转回头继续苦脸苦读：“……戍戍戍，亥亥亥。百遍念罢疏心筋，百业消解慧天灵。子子子，丑丑丑，……”。冒失鬼吐吐舌头，不再说话。
小沙弥引领人流继续前进，来到一间“慧心堂”。
只见堂内天花板处吊有一部投影机，正在播放着什么，蒲团上的人群则摇头晃脑地做背诵状。施敏感忽然觉得肚子咕噜噜有感应，再细看那投影，竟然是大名鼎鼎的侯总正在推介劳诗莱斯•皮尔卡顿八心八箭珠宝首饰：“破盘价998……”，冒失鬼不禁笑出声来：“几年没见，居然在这里又遇到侯总，难得难得”。
又是近旁的一位背诵者翻起死鱼眼教训道：“您还是省省吧。侯总语录共计23篇，55874字；三天之内要全部念熟记熟背熟，倒背如流的熟。此外还要说出中心思想、段落大意、故事梗概、历史渊源、现实丰功、未来启迪；以及侯总思想的革命性、先进性、颠覆性、独创性、超前性、科学性、艺术性、亲民性、爱国性、普世性、超然性等等光辉伟大的意义。要是背不出来说不透彻，那就没得吃没得喝，不就寝不如厕；别看你现在笑得比花儿红，到时会让你嚎得比杀猪惨”，冒失鬼赶紧闭嘴敛容，施咕噜也心有戚戚焉。
小沙弥引领人流继续前进，来到一间“正心堂”。
只见堂内布置有一个镶着“广告大讲堂”字样的讲坛，背景板上则书有“广告里的正能量”的讲座标题。讲坛前立着一位戴着豆丁眼镜、留着山羊胡须的老学究，正摇头晃脑语重心长地向台下的盘腿听众讲解：“……看广告是天底下最享福、最光荣、最有意思的一件事。如果连这个最基本的事实、最朴素的道理都搞不清楚，你们早就该OUT了。被外星人OUT到外星去做苦力，一点都不冤……”
冒失鬼习惯性地插嘴：“老先生，麻烦你能说详细一点吗？”
老学究随即细细讲来：“第一、广告是一心一意为老百姓着想的服务行业。足不出户、翻手覆掌间，你就能知道什么是最好吃的、什么是最好喝的、什么是最好玩的、什么是最好乐的。最幸福最快乐的人生，当然从看广告开始。
第二、广告是潮流起源点、明星集散地。要想追赶时尚的脚步，把握潮流的先机；何须纽（约）巴（黎）来回跑？看看广告就明了；既省差旅费，又能补瞌睡。至于追明星会名角，广告之中最易找；个个都能追，时时见得着；偶像须臾不离分，粉丝幸福万年长。
第三、广告是充满安宁、密布祥和的世外桃源。在广告里你能感受到世界是多么的美好，人生是多么的美好，拥有尊贵的广告产品是多么的美好。总而言之，全世界最美好的东西都能在广告里找得到。
第四、广告最能激发勇气、最能增压鼓劲、最能修心励志。当你从广告里了解到全世界最美好的东西之后，你能不激励自己去奋斗、去打拼，从而实现上述的美好吗？等到你不再为买不起、用不起广告产品而苦恼的时候，你就会发现自己已经抵达了人生最高的一重境界——山高我为峰。
第五、广告还能增长霸气和魄力。比如‘我知道，我拥有的不仅是对手。所以我知道，我赢到的不只是荣耀’，再比如‘你的能量超乎你想象’。那么，‘一切对手都是纸糊的’也就顺理成章了”
冒失鬼笑骂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老学究并不追究，只顾继续摇头晃脑：“相信我，广告是社会的正能量，是时代的风向标；希望大家不要戴着有色眼睛去看它，而要积极地适应它、相信它、践行它，力争做一个出色的广告时代好公民”
广告时代好公民？
施梧桐心说：“谁要相信你的话那才是傻到家呢。如果广告是正能量，那纽约时代广场都能开核电站了”。因为不够解气，她又恨恨地冲老学究做了个鬼脸。
去你老不要脸的广告时代！

12、梦游消业寺（3）
老不要脸的下一站是少不更事吗？
小沙弥引领人流继续前进，来到一间“齐心堂”。
此间禅堂原本只有一位身穿蓝大褂、脖缠白围巾、脚蹬白线袜的小青年，一见这么多人涌入顿时来了精神，手举长条小旗开始脱稿演讲：“同胞们，受苦受难的同胞们，大家一定要团结起来！为什么我们屡屡遭受低俗广告和恶俗广告的袭扰？归根结底是大家不团结，不齐心；以至于让这些劣质广告打而不死，禁而不绝。要想从根本上铲除劣质广告，就必须挖掉它们赖以生存的土壤。只有这样才能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冒失鬼不耐烦地插嘴：“一堆废话，你倒是把具体办法说出来呀”
“方法很简单，就是大家集体向电视台和网站提意见；只播优质广告，不放劣质广告。虽然三两个人的意见不会引起他们的重视，但积少成多、聚沙成塔、集腋成裘；他们自然就会考虑最广泛的民意，从而撤下劣质广告，最终还大家一个优雅清新的收视环境”
“听你的意思，广告还分优质和劣质的区别？”
“对呀，凡事都分三六九等嘛”
“那照你这么说，混蛋也可以分成优质混蛋和劣质混蛋啰。那你算优质混蛋呢，还是劣质混蛋？”
“你……”
“在我看来，混蛋就是混蛋，加再多美妙动听的前缀也改变不了操蛋本质。广告也一样；因此我对根除广告骚扰的建议就是一条广告也不播，一丁广告也不要。大家也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都散了，散了”。
由于冒失鬼的挑头，一屋子人顷刻间走个精光，只留下北洋青年独自苦逼。
小沙弥引领人流继续前进，来到一间“洗心堂”。
此间禅堂的主角是一个光头锃亮、戴着眼罩、赤着上身、胸口纹有月夜狼嚎刺青图案的独眼龙男子，只见他手执皮鞭杀气腾腾地向一众盘腿人群训话：“别跟我提什么人人生来平等，个个享有自由权利。屁！放狗屁！放他娘的狗臭屁！人的平等不平等，从出娘胎前就他娘的已经决定了。龙生龙，虫生虫，米老鼠的儿子不打洞，这他娘的能是平等吗？被平均，被加班，被人肉，这他娘的能是自由吗？所以说，人，生下来就是要吃苦受罪的！命中注定你们就是广告的奴隶”
冒失鬼嘟哝道：“凭什么我们就得当广告奴隶？”
“凭什么？凭人家花了钱，把你们买下来了！这年头，谁有钱谁就是大爷，谁花钱谁就是真理。既然人家花钱买了一个时段，你们就得是那个时段的奴隶；人家花钱买了一个地段，你们就得是那个地段的奴隶；人家花钱买了一种论断，你们就得是那种论断的奴隶。没什么价钱好讲，钞票决定一切，广告支配世界。
谁要是不服，可以，拿钱来！只要你能掏得起砸死牛的广告费，那么恭喜你；不但可以摆脱被广告奴役的牛马之苦，而且可以翻身享受驱遣他人的鱼水之欢。不过呢，很不幸。我看你们当中没有一个是富二代、官二代，都是些二了吧唧的穷二代、酸二代、苦二代、屁二代，被爹坑的破落玩意儿。既然没钱没命，啊我呸！那就老老实实给老子当广告孙子，做广告奴隶”
听到这里，施梧桐猛然记起最初梦境中宝元寺围墙上的奇怪偈语。难道难道，当广告奴隶果真是现代屌丝无可逃避的宿命吗？她当然不信，受训人群和围观人群也集体表现出抵触的情绪。
全世界满满的敌意？全人群统统的抵触？
当然没可能，因为有古丽导师！
这时，独眼龙身旁头戴西域花檐帽的妖艳讲师江古丽站了出来：“刚才天狼老师的话比较重，让大家有点接受不了。其实，他只不过是恨铁不成钢，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我们好。大家可以好好想一想，现在是什么社会？现实社会。现实社会什么特点？一切以现实为准绳，凡事以实用为出发点；又或者信用不如实用，面子不如里子，县官不如现管。总之，现对现、实打实才靠谱。
既然大家都认同普世皆准的现实观，都遵循万国通行的实用论，那又何必在乎广告孙子、广告奴隶这些表面性的东西呢？不管是做什么当什么，只要面对现实就对了。毕竟，立足人间现实才能实现人间立足。不要问广告是怎样统治世界的，也不管世界是怎样向广告臣服的。既然大环境是广告称霸的环境，大时代是广告当家的时代；那我们就必须依照现实观和实用论的指引以极大的勇气去承认这个现实，接受这个现实，融入这个现实”。
江古丽，你不愧是能把死人说活（诈尸）、活人说死（死心塌地）的好僵尸（讲师）！

13、梦游消业寺（4）
洗心好僵尸的表演还在继续。
江古丽：“与其反抗却不得自由，与其□□却不得摆脱；不如主动驯服换来心安理得，不如主动参与换来天地祥和，所谓纵做奴也幸福。来，请大家站起身，伸出手臂，随着古丽老师一起；跟我学，跟我念，跟我做”。
随着背景音乐《感恩的心》适时响起，她先将十指并拢伸出双臂举过头顶，然后两臂回缩双手交叉成捧碗状，以最感天动地的热泪盈眶外加颤音方式开始领读：“感恩的心，感谢有你，我最亲爱的广告。你用你的牺牲换来节目的新生，你用你的饶舌换来评委的学舌，你用你的不受欢迎换来明星的广受欢迎。这样只讲付出不求回报的大爱精神，只有伟大的母爱堪与能比。所以所以，在我的心底里；广告呵，你就是我最亲最美的丑娘！我要永永远远依偎在你那粗鄙而温暖的怀抱里，时刻在一起，须臾不分离。好好想一想，好好想一想。没有广告的滋养，哪来精彩节目的观赏；没有广告的灌溉，哪来精彩节目的覆盖。吃水不忘挖井人，时刻想念广告恩；吃水不忘挖井人，时刻想念广告恩……”。
江感恩的这番辛苦没有白费。受其言传身教的带动，受训人群中有少数人开始照办；随后她又重复几遍，受其潜移默化的感召，越来越多的受训人群开始照办。接着，背景音乐换成欢快的儿歌曲调，古丽导师又带领大家唱起新改编的歌词：“广告在哪里呀，广告在哪里；广告就在电视节目的精彩间隙里。这里有帅哥呀，这里有靓女；还有那会卖萌的小萝莉。滴沥沥沥沥滴沥沥……”。在超萌力量的渲染下，所有受训者都开始照办。
照办之后，自然是坐下来观看壁挂液晶里的精彩广告。被感化的力量是如此强大，以至于每当广告被其它节目打断时受训人群便要振臂高呼：“我们要看广告，我们要看广告。坚决反对在广告里插播歌舞节目，坚决反对在广告里插播影视节目，坚决反对在广告里插播任何节目。广告快回来，广告快回来。我们要看广告，广告，广告……”。受训人群是如此疯狂，施梧桐只能惊愕地合不上嘴。
合不上嘴，合不上嘴；
等到小沙弥带着围观人群返回大殿后，却见重新安坐在蒲团上的高僧心平气和地打招呼：“绕殿一周，诸堂皆游，但不知各位施主感受如何？”
永远合不上嘴的冒失鬼继续打头阵：“怎么光用广告折腾人？”
“人生在世，白驹过隙；春秋有定，心欲无底。贪心所役，嗔念所驱；无所不为、无恶不作；所欲者，概不过钱财、权势、美色耳。纵观世间广告，亦以钱财、权势、美色惑人。消业之术乃在于以毒攻毒，以恶除恶；以原孽消原业，莫若以原汤化原食，倒是再恰当不过了”
“凭什么我们只能消业受罪，却不能享福行乐呢？”
“只因本寺更名为消业寺，故而只有千般苦万般罪。不过，后山还有一座清福观，那里恰有千般福万般乐。各位施主如有兴趣，不妨移步前往，本寺无任欢迎”
“有那么好的地方你怎么不早说？谁稀罕这吃苦受罪的鬼地方”
忽然，殿门口一阵骚动，几个涕流满面的人哭着喊着冲进来朝高僧磕头：“大师，求求您了；收下我们吧，收下我们吧。我们错了，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想享受什么狗屁清福了，就要消业，消业，消业呀！”
冒失鬼嘀咕道：“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竟然还有专找苦吃的主儿，难怪有个词儿叫自虐”
被自虐者中有人恨恨地瞪了冒失鬼一眼，其它人则继续磕头。高僧点头微笑道：“参悟了就好，参悟了就好，果然有慧根”，接着轻轻挥手，“业海无边，回头是岸。去吧，去吧”。那些人一听，又干起以头捣蒜的营生。
冒失鬼继续嘀咕：“吃苦受罪还用求来求去吗？真是不可救药的倒霉蛋”
瞪眼者不乐意了：“说谁呢，谁是不可救药的倒霉蛋？”
“谁自找倒霉谁清楚”
“别人自觉自愿与你何相干？我看你是没事找抽的小混蛋”
“你才是死不开窍的大笨蛋”
“哟呵，你还骂上瘾了。看来不好好教训一下，你就不长记性”。
互不相让之下，口角双方开始推搡起来；继而动作幅度越来越大，直至发生打斗。为了平息纷争，施梧桐只得报警；随即就听见警笛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
这会是平息纷争的希望之声吗？

14、寻找净土（1）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昂——，
叮铃铃铃铃——，当啷啷啷啷——。
未几，警笛声再次变调为震耳欲聋、撕心裂肺且互不协调的熟悉噪音，熟人听见以后终于轻车熟路地被吵醒。只是这一次人家的表现不再那么熟悉，惯于抱膝的双手擂起床板，同时口中发出上冲云霄、下透地府的呐喊：“我要疯了，我要疯了……”。
这仅仅是睡眠不足者的起床气吗？
当然不是。这根本是被透骨入髓、潜梦化形的广告逼到躲无可躲、逃无可逃地步的弱女子所发出的本能心声，更是对广告恶行算总账的前奏曲。
天下之大，道德判官之多，怎么就没有人管一管这可憎可恨的东西呢？自感正义没有得到伸张的受害者干脆自封自冕，自审自讼起来：“广告，你个没脸没皮、没羞没臊的坏东西，竟然有脸借江古丽之流把自己抬举成面相粗鄙、心地善良的丑娘。你也配！你分明就是面目可憎、心地险恶的丑八怪、死八婆。世上还能找出比你更坏的东西吗？如蚊子讨厌，像苍蝇难缠，比小强顽强，赛老鼠狡诈；根本就是比四害更祸害的人间第五害。
光祸害也就罢了，你的底线在哪里？何曾给自己规范过出现的时间、地点、场景以及角度、方式、路径？你有吗？你有吗？只晓得不分时间、地点、场景，不论角度、方式、路径，不计后果地跳出来、蹦出来、弹出来、抢出来，不把人弄痴搞傻逼疯就不算完。请记好，我们是人，不是动物；不需要强捆硬绑，也不需要填鸭满灌，更不需要熬鹰对眼。如果你执意祸害到底，那么我们也会抗争到底！”
在庄严讨伐广告的“十大罪”后，她又郑重追授三个称号：
作死的广告！
天杀的广告！
狗日的广告！
怎么连粗口也爆出来了？不管那么多了，现在还是想办法对广告执行极刑吧，要不然心中的那口怨气始终出不去。但是怎样才能执行呢？要是有广告敌杀死就好了，喷一喷就能把身边的广告统统消灭光，把地球的广告统统消灭光，全天下从此开太平。只是广告敌杀死到哪里去找？就算万能的TB网恐怕也没有备货吧。有心杀贼无刀可刃的她最终只能抄起一瓶气雾杀虫剂，权当是广告敌杀死的替代品在屋里大喷特喷起来，一直喷到自己的鼻子和肺受不了为止。
喷完就没事了吗？当然没可能。被浓烈杀虫剂气味逼上阳台的施梧桐一边继续连喷鼻涕带呛口水的清肺工程，一边打电话求援：“青青，快来拯救我这颗水深火热、苦大仇深的小心心吧”
电话那头却是不慌不忙：“难道您那小心心遇到大猩猩了吗？”
“无良闺蜜，这种时候还来嘲笑我”
“那你到底怎么了？”
“还不是几番撵不走的广告害人精呗，现在我就要被它逼疯了”
“有那么严重吗？我现在也正在看广告啊，不是照样有说有笑嘛，怎么就达不到你那般要死要活的地步呢？”
“指定是你遇到的广告只是小儿科呗”
“你恰恰说错了，我遇到的广告才叫一个厉害。比如这些天我正在追看一部热门的婚恋题材电视剧，虽然有人说它跟另一部热门谍战题材电视剧是集数做加减法的相互对照；但我觉得只要剧情好看就行，至于节奏只当是眼睛跳广场舞”
“你那边才跳广场舞，我这里都快要跳楼了”
“你别急呀，我还没说完呢。几天追看下来，每集远景跑不脱、特写数不清的商标LOGO让我明白；这其实不是一部植入广告的电视剧，根本就是一则插播剧情的广告集锦”
“那样还能看呀？”
“但是不看怎么办。对比那些徒手撕人、辱后杀敌、手榴弹空中炸飞机的抗战神剧，你能看吗？你敢看吗？”
“打死我也不看”
“所以，只能凑合看广告集锦”
“嘻嘻，你也躲不开广告呀”
“无良闺蜜。看见别人比自己还惨，你就高兴是吧”
“没有没有。我的意思是那些打广告的厂家坏透了，硬是合谋把原本一部好剧糟蹋成广告集锦”
“原来我也是这样想的，以为只是观众不爽，谁知厂家更不爽。这不，一家食品厂因为剧中台词只说了商标而没提及具体的产品——花生酥，据此认定没有达到预定的广告效果；率先跟制作方干了起来，甚至对簿公堂；那个有商标无所指的花生酥也被大家戏称为‘堵得住演员嘴却堵不住厂家嘴’的神酥”。
神酥，你更堵不住观众的悠悠之口。

15、寻找净土（2）
神酥到底有多神？
施梧桐：“标准的两头不讨好”
青青：“但剧组也委屈呀。连商标带产品名的台词，演员念起来实在拗口，最后只能删掉产品名”
“要我说，就不应该接这样过分要求的广告，制片人分明是钻进了钱眼”
“但制作人也叫屈呀。说是为了把画面拍得更好看，在场景和道具等方面烧了很多钱；而预先筹集的拍摄经费有限，其中亏空只能靠植入广告进行贴补”
“鬼才信呢。有本事把电视剧免费送给电视台播，那才是肉眼可见的贴补效果”
“那敢情好，观众和电视台肯定举双手赞成，也省得我们追剧的时候去趟每集之间长过地月距离的广告无人区了”
“哦对了，视频网站的广告好像少一些呀，为什么你不去看视频呢？”
“视频网站不提也罢”
“怎么讲？”
“表面看起来他们的广告时长只有60秒，但动不动就是广告播完了，节目却无法播放；就这样，广告看了一轮又一轮，节目却始终看不到。也许别人使用广告快进插件的浏览器遭屏蔽是情有可原，但像我们这样没有使用任何插件的IE用户则是无辜遭殃呀”
“我想起来了，现在正好有家浏览器公司跟另一家视频网站对战正酣；一个要‘马上看’，一个要‘全部播’；据说舆论已经闹到互联网精神的高度了，说是谁更契合互联网精神，谁就活得更精神。不如，你换用那一家的浏览器吧”
“像我这样的懒笨人，实在不想换来换去”
“也是。既然电视剧这么麻烦，不如看电影好了”
“电影也不是桃花源，你知道如今看电影要过几道广告鬼门关吗？”
“不知道”
“足足四道。电影院大堂里的平面广告、电影开始前的院线广告、电影开始前的贴片广告、电影开始后的植入广告”
“花了钱还被逼着看广告，这待遇实在惨了点”
“所以你就别再恃宠撒娇了呀”
“那你怎么不说我搭个公交车还得经受15种广告的狂轰滥炸，那才是真正厉害呢”
“要说真正厉害的广告，其实不在公汽上，还在电视里”
“怎么讲？”
“公汽广告虽然种类多，但好歹分散在车上车下、车内车外，没有形成合力。而电视就不一样了，如果你不换台，它能把广告一直播下去；都说晚间的商业广告厉害，其实白天的非广告广告更厉害”
“非广告广告？这是一个什么东东？”
“就是商业和公益范畴以外的特殊形态广告，不是广告更胜广告。比如我眼前正在看的一个讲坛类节目就是，商业广告跟它们一比，简直就是小儿科，不值一提。随便数一数，不仅有该节目自身的广告，还有该频道自身的广告、该电视台自身的广告、该电视台所在地的地方形象广告、该地即将发生的重大事件的广告、该频道即将播出的重磅节目的广告、该电视台即将播出的重磅节目的广告、全国即将发生的重大事件的广告、全世界即将发生的重大事件的广告等。这么多重的广告壳，不算商业和公益，单它们几个不停滚动播起来会是一种怎样的震撼效果？”
“那不成了广告压路机？”
“对，扁你没商量”
“这真是一个疯狂的世界，在这样疯狂的环境下生存，需要钢铁般的意志和超人般的勇气”
“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外迫内抗不就得了”
“怎么抗？”
“虽然我们不能改变世界，但可以调整自我呀。比如采取视而不见的对策，把广告当透明，当空气；当所有存在的不存在，当所有看见的看不见”
“我已经调整过好几次了，但梦里没辙呀，所以醒来之后特别难受”
“那眼不见心不烦行不行？”
“这跟视而不见有区别吗？”
“有啊。视而不见说白了就是装傻充愣，把看见当成看不见。而眼不见心不烦则是干脆跳将出去，换到一个新环境彻底实现看不见从而心不烦的效果。比如你可以趁着下下个月的元旦假期，出去散心”
“好主意。只是还要等一个多月啊，不行；我已经等不及了，必须马上就出去”
“现在出去的话假期太短呀。再说你又是实习生，不存在休年假的资格，就干巴巴的周末2天假”
“别忘了，我是机动部的哦”
“机动部又怎样？难道你还能趁机运动到景点去？”
“虽然地域不能机动，但时间可以机动呀。我把调休时间凑在一起，不就有足够的时间了嘛”
“那你也别太激动，那样仍然比不上黄金周的长假期”
“短就短了，先逃出去再说”。
蒲公英、狗尾巴花，哪里能活就去哪儿呀。

16、寻找净土（3）
人世间有净土吗？
青青：“哈哈，果然是广告难民逃荒的架势”
施梧桐：“外出逃荒总比原地困死强”
“对，对，人有能动性嘛，更别说你还是机动部的”
“那你陪不陪我呢？”
“本来，本来，我绝对应该陪你去的。只是，只是，我不知道华仔那边改行程方不方便……”
“华仔？改行程？啊，我想起来了。你早先说过要跟他去欢度二人甜蜜之旅的，我要再横插一杠子那不是纯粹做电灯泡吗？不干，不干，这个角色我坚决不干；所以，还是我一个人去的更好”
“嘻嘻”
“出去是没问题，但如果回来以后还是老样子，那该怎么办？”
“不会的。心烦也就烦那么几天；心静了气也就顺了，对烦心事的抵抗力和耐受性自然提高，再遇到同样的事就不会有那么烦了”
“好吧，姑且信你一回”。
将信将疑地挂了电话，施逃荒又去网上查旅游路线；却始终查不出满意结果，索性关了上网本出门随便转转。
转来转去，转去转来，自然转到梦里梦外有太多次交集的宝元寺地面。门洞上的寺匾到底改没改？还好，不是消业寺，也不是元宝寺，仍旧是宝元寺。等一下，为什么世界变了颜色？哦，原来是被传单挡住视野。
哪里来的传单？原来是从一位身披绶带、殷勤微笑的花样俊男手上递过来的。花样俊男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那只能是刚才咱抬头张望低头揉胸的间隙趁虚而入的。俊男啊俊男，虽然你的容貌是如此赏心悦目，奈何咱却像见了鬼般向后退缩。为什么退缩？只因你手上递过来的是天底下最要命的广告传单。
要命，要命；
要纸还是要命？不懂女生心思一心只想完成任务的花样俊男仍然微笑着步步紧逼。
施梧桐只能摆动双手紧急叫停：“别过来，别过来。我不要广告，我不要广告”
反应过来的俊男虽把双腿停住，但嘴巴依旧不老实：“美女，既然你这么讨厌广告，那对没有广告的地方感不感兴趣？”
“笑话，这年头哪里不是广告成灾。没广告的地方，大概只剩下南北极和撒哈拉了吧；要不，在谁家老鼠窝里？”
“美女真会说笑，特例总是有的。不要南北极，不要撒哈拉，更不是老鼠窝；就在我的传单里。美女，请你稍停片刻；听我简单介绍一下，我是非凡之旅旅行社的”
“等一下。啊，你是旅行社的？！”
“对呀，这绶带上印的就是呀”
“哦，没事。你接着说”
“本社最新推出一批全新开发的旅游线路，与一般的老套俗门旅游项目截然不同；其中有一个清平岛自由游项目，非常适合讨厌广告的人群休闲度假”
“怎么个适合法？”
“清平岛不仅风光秀美，气候宜人；而且是原生态的景观之岛和传承性的人文之岛，当然最最独特的就是岛上没有广告。对于像你们这样讨厌广告的人群来说，在没有一丁广告的福天仙境里休养生息，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施眼尖顺着对方的指尖在传单最下边才找到“清平岛自由游”字样，跟着在该段末尾才找到极易被忽略的小字注解——“全岛无广告”，不禁皱眉。
俊男继续煽情：“不妨想象一下，在远离尘世、纯净透明的天堂之岛；轻柔海风那么吹着，清澈海水那么泡着，清朗海滩那么踩着，清爽海味那么吃着；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新自然。哇噢，心灵的家园，自在的天空；放松身心，回归自然，你会发现一个完全不同的自我……”
“真有那么好？会不会只是无人小岛呀”
“这个清平岛很大的，有近两百万人口，而且绝大多数都是华人。饮食习惯、语言交流等都没有问题；通用人民币，无需汇兑；旅游签证也很方便，每年一度的万人汉服成人礼更是冠绝全球。我看美女这么讨厌广告，真该去清平岛散心”
“这几天正被广告烦着呢，是打算出去散心的”
“这就叫瞌睡遇到枕头、肚饿遇到馒头、麻将遇到听头，再合适不过了”
“那这个岛凭啥没有广告呢？”
“美女，你看它的名字——清平，就是清静太平的意思，当然不能有广告了”。
定论之下，施梧桐点点头，终于收下传单。
人类需要清静太平，人间自有清静太平。

17、寻找净土（4）
清静始于内心，太平出自盛世。
正当收下传单的施梧桐为着是否将散心目标最终锁定为清平岛而纠结不已时，忽见有人疾速从身边冲过，跟着自家挎着的坤包就变成人家的战利品。
这不是明抢吗？那咱赶紧追呗，怎奈抢包贼速度惊人，转眼工夫就拉开相当距离。再见坤包？再也不见？忽然，前方有人一把将抢包贼扑到；接着擒拿锁铐，一气呵成。太好了，这是谁在做好事呢？原来是为人民排忧解难、惩奸除恶的警察GG。
人民警察好样的！你永远都是人民的守护神！
从宝元寺回来，先悲后喜的坤包女在门栋口转角处的票据信插里看见本月的电费通知单已到，便顺手把自家和对门的小票都取出来；上到四楼，径直去敲对面的房门。房门打开，开门者正是韩大妈本人；谁知没等自家开口，却被对方抢了先：“梧桐，我正要找你呢。进屋坐，我们有话慢慢说”
进到屋内，施梧桐再次递上电费单：“韩大妈，这是这个月您家的电费通知单”
“谢谢。梧桐真是心细，又会过日子，人还长得漂亮；谁要能娶了你做媳妇，肯定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哟”
“这只不过是举手之劳，我哪有那么好呀。您这样夸奖，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说真的，梧桐，现在你有对象了吗？”
“韩大妈，怎么好好地问起这个来了呀？”
“梧桐这么好的姑娘，大妈就是想多关心一下嘛”
“难道您要帮我介绍对象？”
“那你愿不愿意大妈牵线搭桥呢？”
“嘻嘻……”
“那就是这个意思了。我知道梧桐条件好，心气高；一般的矮锉穷和笨傻呆都配不上，大妈我也不会随便瞎介绍。但这一次真的不一样，这个小伙真心不错，标准的高富帅，进到《非诚勿扰》里也是24盏灯全亮的抢手货。喏，这是照片，你先看一下。怎么样？绝对没话说吧”
接过照片，施梧桐的双眸顿时也全亮了；只见照片中的小伙清新俊雅、英气逼人，果然很合眼缘。
“这个小伙子是我亲戚家的小孩，名叫谢若森。从211名牌大学一毕业进的就是国际化大公司；职位一升再升，薪水一涨再涨，那叫一个出色、能干”
“自古才俊出少年”
“对。他不仅能干，还追求上进。为了实现自小的理想和抱负，又从国际化大公司跳出来自己开公司；结果第一笔业务就轰动全城。不仅如此，听说还有投行人士主动前来接洽，准备介绍他去境外上市；那要一上市，资产不知道翻几番呀”
“潜力无限”
“快看快看，他又上电视了，这次是省台的采访”
循着韩媒婆的疾呼，施心仪转头望去；只见电视屏幕上正是那位很合眼缘的帅哥，操着一种雅而不迂、痞而不匪的飘逸表情聆听主持人发问。这气度这表情是如此不凡，以至于令她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谁知，意外总在不经意间降临。谢帅哥甫一开口，便暴露了小结巴的毛病；这让小姑娘不禁皱眉，心中也是一动。无论相貌还是口齿，他都太像热门谍战题材电视剧里的一个角色了，对！情报贩子谢若林。两者的名字高度相似，那么性格会不会也高度相似呢？她的心里开始蒙上一层阴影。
阴影，阴影；
而在采访现场的聚光灯照映下，格外光彩照人的帅哥CEO开始痛说革命家史；不仅回顾自小就有做一番大事业的雄心壮志，还详细阐述一贯遵循的三观理念：“为客户创造价值就是我人，人生最大的价值，为客户带去利益就是我人生最大的利益，为，为客户锁定目标就是我人生最大的目标。我，天生为客户而生，向客户的客户而，而战”。接下来，更是把自己一手策划及运作的江南大道广告boss大事件从构思到准备到执行以及影响力调查、客户反馈等的方方面面进行最详尽的诉说；其中艰辛不仅令主持人动容，还令在场的观众频频抹眼泪。
其实，电视机旁的准对象最有抹眼泪的冲动：“啊，他是广告公司的？”
“对呀，听说他还准备把此次行动的成功经验扩展到全省全国乃至全球呢，这样他的广告事业也就真正全面覆盖、所向无敌了”
全面覆盖？所向无敌？那还能有好日子过吗？犹犹豫豫的施梧桐终于下定决心翻脸，不仅立马把照片塞还回去，还以表面的无敌笑容表达内心的决绝不受：“不好意思，妈妈不准我找广告公司的对象”
“为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这是妈妈规定的，我也没办法。韩大妈再见”。
好心拍到马蹄上的媒婆韩大妈，再见。
人神共愤、人畜有害的广告“谢若林”，再见，那个再也不见！

18、梦的翅膀
讨厌的人可以发誓不见，
由此引发的恶劣心情却没法自动消失。
回到自己的房间，施梧桐第一时间就向青青吐槽：“刚才真倒霉。本来听了你的劝，准备出去透透风；结果前脚刚遇到一个旅行社的俊男，后脚对门的邻居大妈又介绍一个准上市公司老板的帅哥给我”
“然后这两个男生就为了争夺你而打得头破血流？”
“你说的这是哪儿跟哪儿呀。前面那个只是打零工挣零花钱的□□□，给我推荐了一个绝对没有广告的海外小岛，我很动心”
“我挺你，钱不够就从我这拿”
“谢谢，现在我还没有发生经济危机；再说旅行费还不到两个月工资，不像火山泥化妆品要半年不吃不喝那就扛不起了。只是后面的事才叫闹心，本来邻居大妈介绍的帅哥挺耐看的，我一开始也动了心”
“那敢情好呀。又是帅哥，又是准备上市，那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机会哟”
“唉，虽然什么都好，唯独行业不好”
“准上市公司还有什么行业不好的呢？”
“因为，因为，那是广告公司”
“有意思，那你怎么定夺呢？”
“还能怎么样呢。这些天来我已经被广告逼得要逃难了，又怎么可能去找一个成天琢磨把广告填满全世界覆盖全时空的MR.right呢，那还活不活了？”
“可人家是高富帅呀”
“再高富帅也不找，我已下定决心：好钢不用刀背上，好女不嫁广告郎”。
决心，决心；
不死心的韩大妈当然也有决心，那就是努力促成一对好姻缘，为此展开不懈行动。几番说劝之下，消受不起的施好女被迫下定另一个决心；为了从根本上避开讨厌的广告“谢若林”，外出散心计划必须尽快付诸实践。首选当然是清平岛，但还是有点吃不准；需要找人参谋一下，比如青青或者张姐。
说干就干。转天的工作例会开始前，施梧桐把旅游传单拿给师傅看。
张姐很不以为然：“这么一个平淡无奇的小岛就要4000，一点都不划算。还不如去旁边的越马泰”
施梧桐：“不到4000的，才3880，差了一个过江的来回的士费。再说那里没有广告呀”
“没有广告？怎么，逃荒啊还是避难啊，居然跑到外边躲起广告来了。真要是躲广告，那就哪儿都不用去，在咱报社大楼里呆着就行了。保证没有广告骚扰，还一分钱都不用花，外加3倍的加班工资；不比出去上山看后脑勺、下海煮人肉饺强多少倍？”
“那里不仅仅没广告，更有值得我去追的理想”
“理想？什么理想？”
“一片自由自在的天空，一块放松舒展的乐土，以及一点无忧无虑的心绪”
“这算什么理想呀，绕来绕去的还不是在躲广告嘛”。
也不知是谁耳朵尖听到了这番对话，随即当做笑话四处散播开来；之后不断有人过来点名索看“清平岛旅游传单”，四周还不时有隐隐私语和窃窃偷笑传来。施梧桐又气又急，赶紧躲到僻静处打电话，那一头的青青倒是一锤定音：“只要是看准的事，就只管去做。坚决不要理会那些个无聊的闲言碎语，越理越没理”。
想想也只能这样了，施不理随即按传单上所载的旅行社就近网点赶过去办手续。办手续是需要时间的，这段时间该如何打发呢？啊，壁挂电视可以混时间。怎么那么巧，正赶上播片头，标题为“没有广告，世界将会变成怎样？”。
没有广告的世界？太对胃口了。继续看下去，只见屏幕展现了一个别样世界：雪白的天，雪白的地，雪白的街面，透明的行人，透明的花朵。总之，一切都是雪白素雅，一切都是清澈透明，一切都是纯净无暇。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心灵净土嘛！如果清平岛也是如此，那就太好了。
等一下，有人过来打断咱精神寻梦的憧憬，好讨厌呀。哦，原来是全部手续已办妥，需要咱最后核对一下。好吧好吧，正事要紧。谁知，等到正事做完，片子刚好也放完，变成其它不相干的节目，太遗憾了。
算了，还是回去吧。但为什么回去之后自己对于刚才的片子仍然无法忘怀呢？大约是意境太美感觉太爽了吧。不是吗？没有乌七八糟的广告困顿，没有一惊一乍的广告烦恼；只有独一份的纯白无暇珍稀罕有，只有独一份的冰清玉洁举世无双；思想能在清风里升华，心灵定在宁静中起航……
晚上，梦又开始了；身体变雪白变透明的自己在清平岛的沙滩上尽情奔跑，纵情欢笑。待到第二天早上，人是自然醒的；没有噩梦惊魂，也没有闹钟打扰。
自然醒的感觉真好！

第二章（上）
1、初享静谧
清平岛，我来了。
甫一登机，施梧桐就开始畅想本次旅行会留下怎样的记忆：平淡？离奇？满足？抑或失望？如果天机不可臆测，那么一切自在天意吧。
四五小时后，随着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带及加减衣物的广播响起；昭示未卜之地已然抵临，心神不定的广告难民随即从舷窗往下打量。只见这座扑面而来的小岛面积并不大，在海水的映衬下宛若蓝色绸缎上镶嵌的绿翡翠；晶莹得令人怜惜，碧绿得让人陶醉。仅凭这一点，它就是值得爱的。
而随着飞机与地面距离的不断拉近，喜爱之情越发强烈。
“也许我会在这里住一辈子的”
在这里住一辈子？这是我的想法吗？真的是我想的吗？施梧桐禁不住被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惊吓之余，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也不知对错与否，更不打算推敲可行与否。
下了飞机，接机的地陪导游小姐除了热情相迎就是热情招呼：“由于本岛对于环境卫生有着严苛的规定，大家绝对不能往窗外乱扔果皮纸屑，小心鞭刑伺候”。
在同团游客的一片哗然声中，施梧桐却是喜形于色。太好了，这不正是洁癖者梦寐以求的理想国吗？真是要多好有多好，要什么来什么。对了，还要选靠窗位置坐下；除了充分领略沿途风景，更要在穿越主城区时早点见识清静太平之地的清幽风貌。
穿越，穿越；
穿城而过的奇特旅途，越发紧张的奇特旅途；
一路上，树影婆娑、清香阵阵，翠羽闪动、鸟语啾啾，一派悠然静谧景象。然而，越驶近主城区，洁癖女反倒越紧张；只怕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紧张之下，只能闭上眼向各路神仙奇士祈祷。不管是太上老君、观世音菩萨、玉皇大帝，还是上帝、真主、孙悟空又或者哈利波特、变形金刚、黑衣人；反正只要知道一星半点儿的，统统求一求拜一拜；希望借助诸神诸仙诸奇士的集合神力，保佑自己见到一个与心目中一模一样的清平岛。
祈祷完毕，她满怀期待地睁开眼……
第一眼，很清爽。
第二眼，很清新。
第三眼，很清静。
一条街，没广告。
两条街，没广告。
三条街，还是没广告。
“太好了！这正是我想要的”，兴奋的施梧桐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
兴奋之余，她缠住导游小姐发问：“如今全世界都是广告泛滥成灾，为什么你们这里就能做到没有广告呢？”
导游小姐略一愣神：“法律强制规定的”
“哈哈，真有趣。竟然还有禁止做广告的法律，太得人心了，那你们平时感觉怎么样？”
“还行吧。我们早就习惯于这样的环境了，没什么特别感觉”
“那你们这里为什么会专门规定禁止做广告呢？”
“我也不很清楚，反正打小记事起就是这样了”
“总得有个由头吧？”
“好像，好像，很久以前有一伙骗子利用欺诈性广告把全岛都骗惨了，之后岛议会通过专门的法律就全面禁止了”
施梧桐随手一指车窗外的商店招牌：“那不算广告呀？”
　“那是店名招牌。总不能连这个也不给挂吧，要不然谁知道里面卖的是什么呢？难道非要搞到街坊邻里打个酱油买个味精什么的还得押宝似地到处猜？”
“要是有人故意使坏，非要大做特做广告怎么办？”
“有广告警察呀”
“广告警察？”
“对，广告警察就是专门对付广告坏蛋的警察。如果有疑似广告的传单、告示、启事、条幅之类出现，他们首先会进行审核；如果确系广告的话将严明执法，一查到底，一抓到底。比如拘留、公审、游街、坐牢什么的；反正会让广告坏蛋们心痛到肉里、肉痛到心里，打死不敢再作怪”
“你们这里的广告警察太给力了”
“总之，在我们这里只能有布告，不能有广告”
“反正布告总比广告好，你可不知道我有多烦广告；每天不要说一睁眼一出门遇见的是广告，就连一上床一闭眼梦见的还是广告，烦死人了”
若论及广告之苦，自有邻座游客附和：“就是就是，我整天也被广告吵得头昏脑胀、晕头转向。那家伙，遍地都是广告围剿，随时都在广告轰炸；直炸得我七乍八乍、精神分裂、人格分家，差点就进去了”
施梧桐：“进到哪里？”
邻座游客：“当然是精神病院啦。局子里面咱可没资格，也没那个胆”
导游：“在我们这里，只有广告坏蛋才会进到局子里”
施梧桐：“所以你们这里的环境才格外清静”
导游：“是呀，现在有不少游客就是冲着这一点才来的，所以我们对外主推的卖点之一就是没有广告”。
没有广告，自然呱呱叫。

2、广告警巡街
真的没有广告吗？
“谁说没有广告？这就是广告！”。同车游客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顿时把大家弄得稀里糊涂，一个个东张西望、面面相觑。喊话者见大家没有反应过来，甚至往窗外张望，索性把玩笑进行到底：“广告警察在哪里？广告警察在哪里？我要举报，举报有人在车上散布广告，广告内容就是——清平岛没有广告”。此话一出，全车游客顿时笑翻了天，施梧桐更是笑到前仰后合。
不知不觉间，清平海滩景区已在眼前。
下得车来，只见湛蓝湛蓝的天、碧绿碧绿的海、闪亮闪亮的沙滩；施寻梦顿时感觉这就是自家的天堂，自家的国度。漫步其间，心灵可以自由飞翔，魂魄可以欢快歌唱；她索性像梦里那般尽情嬉戏撒欢，忘了海天，忘了时间，忘了一切的一切……
放松的感觉真好！
放松过后，下一站是清平城区。这不仅因为途中惊鸿一瞥所产生的美好印象，更因为心中隐藏的小秘密，就是飞机降落前突然冒出来的长住念头。到底有没有可能呢？还是多看看吧。
进到城区地面，好感仍在持续。虽然街道不够宽阔，现代化建筑也不多；但街面清爽齐整，路面无尘无屑，绿化层次分明。太令人受用了，谁叫在洁癖者的潜意识里城市整洁的重要性要高于繁华呢。
对了，导游小姐还说过本岛没有广告只有布告，这到底有没有水分呢？不妨通过实际踏勘来亲身验证吧。兜兜转转寻找半天，始终没找到一条完整的广告或类广告，最多也就是些支离破碎的寻人寻物启事。反过来，严禁广告的标语布告果真是漫山遍野的多，如“防火防盗防广告”、“一切广告都是骗人的”、“广告是祸水，谁信谁倒霉”、“珍惜荷包，远离广告”、“纵容广告就是对民众的残忍”、“打击广告犯罪，人人有责有为”等。
虽然这些标语的语气极为生硬，但咱读起来却像吃了蜜一样；因为这些都是对付广告的，再怎么严厉和苛刻都不为过。而最让人流连忘返的，是一块超长超宽的巨型宣传栏。左半截是配有广告警察敬礼致意画面的标语：“维护本岛清静太平，广告警察在行动。如果你正在遭受广告的骚扰或不法诱骗，请立即拨打报警电话911，广告警察将为你主持正义”。右半截是有关《广告管制法》的普法知识问答，比如广告的定义、广告的识别、广告的危害、广告的处罚、对举报者的奖励等。末尾还有小字注明“本法于1987年11月26日岛议会三读通过”。
世上还有什么能比过看到如此宣传栏更令人愉悦的事情？愉悦之下，全身的每一个细胞自然像吃了发汗剂般欣欣然敞开毛孔，通泰无比、顺畅无比、舒爽无比。咱已经彻底地hold不住了，索性挥动手臂扭动屁股high舞起来：“清平岛的天是明朗的天，清平岛的百姓好喜欢；广告警察为百姓呐，呀乎嘿嘿一乎呀嘿……”。
等一下，怎么背后有乐曲声传来，且音量越来越大？那就转头望一下呗。只见远处一列警车缓缓开来，蓝白相间的车身上醒目地喷有“广告警察”字样。
广告警察巡街？太好了，那可得好好看看。只见先头车辆上搭载着一群虎背熊腰、表情肃穆的年轻干警，他们不仅枪不离手，而且号不离口：“天罗地罩，根绝广告；执法为民，永葆清平”。接着是几辆由卡车改装的移动布告板车，车上架设着各种震慑性的标语牌和喷绘画板，如“广告是违法，广告是犯罪”、“坚决剿灭广告，维护清平安宁”、“坚决从严从速打击一切广告违法犯罪行为”等；最后是一辆镶有铁窗的囚车，车身喷有“现场收容拘押广告违法犯罪分子专用车”的醒目字样。
太好了！有这样强大的现实威慑，难怪岛上见不到一丝广告的痕迹；那些广告坏蛋就算有十个鼠胆熊心，只怕也被吓得胆战心惊、屁滚尿流，不敢出来捣乱破坏了。可爱的广告警察，最可爱的广告警察，最最最可爱的广告警察，我爱死你们了！
爱到最后，自然是天马行空的畅想：要是龙城也有广告警察就好了，那样龙城就会成为全国最安宁的城市；要是全国都有广告警察就好了，那样国内就会成为全球最安宁的国家；要是全世界都有广告警察就好了，那样地球上的一切都将安安宁宁……
世界需要和平与安宁。

3、初游清福观
夜梦日应有木有？
目送广告警察巡街车队离去，施梧桐带着掩不住的笑意继续前行，步伐不觉也轻快了许多。转过几条街，一抬头只见一座道观掩映在绿树粉墙中。本来她对道观庙宇之类的景点并无兴趣，谁知沿路走近时，身体却仿佛被孙悟空的法术瞬间定住；因为山门上赫然挂着“清福观”字样的牌匾。
梦游消业寺的情景还没有从大脑沟回抹去丝毫，涉及清福观的情节更是令神经细胞放电异常。不是吗？当初那些信众哭着喊着发出的“宁在消业寺受苦，绝不在清福观享福”怪异誓词曾经让自己多么的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又把一座活生生的清福观呈现在面前越发令自己是那么的混沌难开。再忆及白胡子老头“夜有所梦，日有所应”的怪异预言，施迷糊不得不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的玄机。玄机之下，虽然不清楚自己的定数究竟几何，但眼前的清福观显然是无法逃避的劫数。
劫数，劫数；
面对，还是结束？
就此开步走固然可以一了百了，但也失去一次探秘的机会，甚至可能一辈子后悔；而进到里面一瞧究竟，又着实心中无底。梦中的消业寺已经够可怕，现实的清福观会不会更可怕？如果再遇到什么怪人奇事，岂不又要做更可怕的噩梦魔魇，那么本次寻梦之旅的舒心美好将彻底报销。
进还是不进？这是一个问题。
踌躇，徘徊；徘徊，踌躇；
最终，施梧桐用力捏捏拳头；就算这里是龙潭虎穴，就算再做多少天的噩梦，还是要闯一闯、探一探，谁叫咱天生有股不信邪的劲儿呢。
缓步趟过山门，只见里面又是一重天；古树参天，香炉林立，青烟袅袅，灰瓦森森，倒是清修打坐的好所在。不过，观内陈设实在是简陋粗鄙至极；不仅油漆暗淡、神像无光，甚至部分偏殿的大梁已现腐朽，透出十足的荒凉劲和破败相；幸而各间殿堂的名称中规中矩，并无出格。
看到这里，施不信邪长舒一口气；到底还是世上本无鬼，人心自造魔。不过纵观整个道观，除了庭院中央专心扫地的道童，几乎没有一个人；本来还想打听一下观内的具体情况，谁知道童一问三不知，只能作罢。
作罢，作罢，不去管它；
虽有些许遗憾，但更多的是好感。毕竟在车水马龙、乌烟瘴气的闹市环境呆久了，天然会对这难得清幽的地方生出好感；至于破败，只是微不足道的瑕疵而已。那么，不妨静静而立，让思绪转为入静模式……
突然，一阵雄浑的钟声响起。从各个看似无人的房间里走出十多位土布灰衫的道士，井然有序地前往餐堂会合；在诵念过供养诀后，捧起盛满米饭的粗瓷碗就着萝卜白菜和咸菜腐乳大口吃起来。他们不仅吃相安静，而且桌上地上也不曾有任何掉落。
不吃精米倒吃一惊的施梧桐大发感慨。现在已是物产极大丰富、花样百倍翻新的二十一世纪，谁人不被惯成刁舌头尖味蕾；然而这里的道士竟然安心吃如此简单粗陋的饭菜，实在不可思议。不可思议之下，恰遇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长，那么深施一礼就是必然：“仙道，打扰一下。我有一事不明，烦请点拨一二”
道长微微一笑：“呵呵，本观平日里极少有施主进来烧香许愿，更别说寻道解惑了。难得，难得，请讲”
“现在已是高度发达的二十一世纪，为什么你们还在吃这样简单的饭蔬、穿这样简陋的衣服？”
“无论粗茶淡饭抑或粗布简衫；不过是修身养性、淡泊明志罢了”
“总是这么苦，难道就不能稍微改善一下，有苦也有乐呀”
“何为苦？何为乐？”
“简就是苦，奢才是乐呀”
“简有何苦，奢有何乐；奢果乐焉，简真苦乎？简入奢易，奢返简难。苦极生乐，乐极蕴苦；无简无奢，无乐无苦；苦即是乐，乐即是苦”
“仙道的修为真是我等俗人望尘莫及。我还想多问一句，怎样修炼才能达到你们的修为呢？”
“无量寿佛。无欲无求，清修为福；无烦无扰，清静是福”
“仙道，果然是超凡脱俗的仙道！”。
临出观前，施梧桐又被山墙上粉刷的“清即是福”箴言所吸引；想来，这大概就是观名的由来吧。再想想，无论精炼的“清即是福”还是拓展的“无欲无求，清修为福；无烦无扰，清静是福”其实都是一个意思。在当今功利社会的滚滚红尘中，到处乌烟瘴气，满是尔虞我诈；唯有清静无扰和内心安宁才是最大的福份。
但为什么消业寺的后来者要打退堂鼓呢？
还是没参透。

4、助擒广告犯
步出清福观，继续四处转。
走近一个十字路口，忽有警笛响起。只见不远处一辆摩托车在几辆警车的尾随下狼奔豖突，临近十字路口时更是突然转弯变向以求摆脱尾巴，谁知反因速度过快和重心不稳失去平衡翻倒在地；亡命的摩托车手来不及扶起笨重车身转而扔掉头盔埋头就跑，企图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而消失。
说时迟那时快，一眨眼功夫那厮已跑到施梧桐近旁；受到惊吓的小姑娘赶紧避让，谁知却不小心踢翻杂货店门前的一捆竹篙。没捆结实的竹篙散落一地后就地组成竹篙阵，将埋头奔跑的摩托车手绊个正着；栽个狗啃泥不说，还半天爬不起来。施竹篙见状自是不安：“对不起，对不起”；可是忙中出错，只顾赔小心却又不小心踢翻另一捆竹篙，再次形成路障。不走运的摩托车手则再次中招，跟着又打了一个趔趄；虽然努力站住，但时间再度耽搁。趁此良机，尾随而至的警察一拥而上将其死死压住并反手铐上。
变故之下，全身不自由的摩托车手用唯一自由的眼珠怒视麻烦制造者，令浑身不自在的人家转而看起地上的蚂蚁。
接下来，一个小队长模样的警察走上前，向不知是虚心还是心虚的蚂蚁观察员郑重敬礼：“感谢你！正义的市民，帮我们抓住了广告罪犯”
广告罪犯？
那厮是广告罪犯？
施梧桐惊讶地抬起头：“我……他……广告罪犯？”
小队长：“对！这个坏蛋偷偷摸摸进行不法广告活动，被我们当场发现却不肯束手就擒；而是仗着摩托车继续负隅顽抗，居然跟我们玩赛车。殊不知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最终还是逃不出警民联手的正义之网”。
之网，之网；
其实，广告犯逃不出的还有围观之网、民心之网。
君不见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奶奶上前拉住施梧桐的手夸奖道：“闺女真是好样的！人长得俊俏，事也做得漂亮，为我们大家除了一害。不愧是巾帼英雄，木兰再世啊”。再世木兰害羞地摆摆手，小声说道：“其实我不是故意的”。而另一位清瘦的老爷爷则指着摩托车手的鼻子直接开骂：“不学好的东西，不成器的家伙。干啥不行，啥不能干？偏要干这伤天害理、缺德冒烟、断子绝孙的事情。害人呐，要遭五雷轰顶的呀、要被戳脊梁骨的呀、下辈子永世不得超生的呀”。
指鼻是最好的发令旗。义愤填膺的围观者们随即向受到诅咒的坏蛋翻白眼、呸口水，甚至扔水果皮。狼狈之下，那厮对望肇源者的目光里愈发喷射出仇恨的火焰，这让人家越发不安。
见此情景，小队长奋力一踩：“你个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广告党，被铐住了还这么嚣张，竟然威胁起见义勇为的英雄来了。你有什么好嚣张的？告诉你，只要有我们广告警察在，你们就别想在清平岛翻起天来；只要有广大的正义市民在，你们就只能是见不得光、人人喊打的对象。美丽的清平岛永远都不会是你们的天堂、广告的天堂，永远都不是！”。这番铿锵有力的话语，顿时博得围观群众热烈的掌声。
接下来，由于英雄的小姑娘死活都不愿去往中队部做旁证及登记事宜；无奈的小队长最终只能取出空白“见义勇为证书”，现场填写身份信息现场盖章，然后郑重交付郑重敬礼：“感谢你，英雄的游客！凭此证书你可以在本岛享受多种优待；包括免签证、免排队、免门票、免检、免税等多项权利。你也不要有任何顾虑，因为你就是清平岛的英雄”。
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羞涩的施梧桐接过证书快步离去。
离去，离去；
现场易离，心潮难平，心思难去。
难道这又是在做梦吗？那就用力掐胳膊吧，非常之疼，说明的确是真的。但还是太不可思议，仅仅因为偶然踩翻几根竹篙就成为协助抓坏蛋的英雄，还被授予见义勇为证书；这一趟旅行太超值了，回国以后可有牛皮好吹了。当然，所有的幸运都建立在那个广告犯的背运上。本来，对其绊倒之后所引发的被铐、被啐口水、被扔水果皮等种种遭遇，自己还是心存歉意的；但他的凶光也实在吓人，恨不得要吃了自己。明明作恶于前，还顽冥于后，真是自甘堕落、无可救药！
想想还是广告警察小队长说得对：“只要警民联手，广告休想在清平岛翻起天来”。
对，永远都别想！

5、怪事一箩筐（1）
不想，不想；
虽然什么都可以不想，唯独冷饮不得不想，谁叫热带之地极易口渴呢。
口渴之下，可乐公主施梧桐自然找可乐解决问题，谁知随便找了一家冷饮摊要的BS可乐喝到嘴里的感觉并不对劲；仔细一看，只见塑料瓶外壁标注的竟然是“百氏可乐”，难怪不对味。她马上找老板讲理：“你这是BS可乐吗？”
老板不解：“怎么不是百氏可乐？这上面不是印得清清楚楚嘛，咱做生意啥时候蒙过人？”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BS可乐的中文写法是百尺竿头和喜事临门里的各一字。而你这是姓氏的氏”
“一看就知道你是从祖国大陆来的”
“对呀，中国人不欺负中国人”
“你扯到哪里去了，这跟欺负不欺负挨得上嘛。实话跟你讲，全清平岛卖的BS可乐都是姓氏的氏，而不是如你所说没事找事的事。你别不服，只管挨家挨户去问，要是能寻见喜事临门的主儿那才算你狠！”
“那我要是不信呢？”
“爱喝不喝拉倒”。
被噎得哑口无言的施不乐只能默默地把假BS可乐当街泼掉以示无声的抗议，接着起身去找别的冷饮摊。孰料下一家拿出的居然也是百氏可乐；再换还是如此，再找依然如故。面对如此不堪局面，小姑娘气得发了倔劲：“我就不信，诺大的清平岛找不出一听正宗的BS可乐来”。
功夫不负没事找事的有心人。一连走过数条街道，在一家比较偏僻但略显正规的冷饮店里终于寻到正宗货。虽然价格比假货高了一倍都不止，但咱认的就是正宗；尤其老板的口音竟然是省内三乡地方的口音，倍感亲切呀。
小老乡赶紧掏钱买下来，打开后边喝边问：“老板，为什么我在好多地方都买不到正宗的BS可乐呀？”
头发花白的老板叹口气：“唉！谁叫如今就是怪事多呢”
“奇有头怪有主，凡事都应该有缘由的呀”
“还不是那条莫名其妙的狗屁法律闹的!”
“什么法律？”
冷饮老板摇头不语，可乐公主也就不好意思追问下去，转而起身在店内闲逛；逛着逛着忽然又有新发现，只见冷饮展示柜里竟然摆放有珂口可乐、百氏可乐、灰常可乐等冒牌货。她不禁惊讶：“怎么回事？你这里也有假BS可乐呀”
“我就是一个普通卖饮料的，当然不能免俗了”
“那为什么别人只卖假的，而你真假都卖呢？”
老板惭愧地摇摇头，指指BS可乐又指指心口及嘴巴：“偷偷卖它，凭的是这个，但是糊不住这儿”；接着又依次去指百氏可乐、嘴巴及心口：“公开卖它，才能糊住这儿，但是对不起这个。唉……”。
卖个冷饮还有这么多弯弯绕，不想被绕昏头的施梧桐喝光饮料后随即离开。
接下来，一间服装大市场矗立在眼前。太好了，小女子平时就是华服控，当然不会错过淘宝贝的机会。施华服控随即开始猛逛，可是随着市场的越逛越深，眉头却越皱越深；因为现时的服装和刚才的冷饮一样，绝大多数都是盗版和冒牌。不仅如此，像丹丹奶奶戏谑过的普希金牌裤子、叶利钦牌鞋子，以及不曾提到的柯察金牌鞋垫、大长今牌袜子居然都一应俱全；摊主们甚至一边播放小品一边招揽生意，喊叫的嗓门居然还格外高，格外理直气壮，没有一丝的羞愧。怎么会是这样呀！
怪异之下，败兴之中，只能往回走。本以为游逛兴头就此打消了事，哪知探究念头跟着猛然蹿起，谁叫这是媒体记者的习惯呢。为什么如此风光秀丽的小岛同时也是山寨冒牌之岛？因何而起？终将何往？思来想去，没有答案。及至路过一家报摊，她不由得停住脚步；及至得见报摊里摆放的报纸，更是眼前一亮。因为媒体记者的从业性质令自己比一般人更熟悉报纸字里行间的含义，也许那里有答案。
对，看报纸！
可是，当她真正站在报摊前，半天找寻下来竟然没找到一份“清平”报头的报纸；无奈之下，只得喊报摊老板：“请给我拿一份本地报纸，多少钱？”。不喝啤酒倒戴啤酒瓶底的报摊老板低下头，用肉眼像看外星人一样打量岛外来客，好半天才慢条斯理说道：“八百年前就没有本地报纸了，你叫我从哪里变出一份给你？你是不是祖国大陆的穿越剧看多了，跑到我们清平岛也要玩一把穿越？”。
搞笑。如果买一份报纸就算穿越，那你天天卖报纸的岂不是偷渡？

6、怪事一箩筐（2）
不管穿越抑或偷渡，还是回到尘世为上吧。
天生有恐穿症的施梧桐生怕听错：“你是说没有本地报纸吗？”
报摊老板一锤定音：“对呀”
“这么大的清平岛竟然连一张报纸也编辑不出来？”
“那你太小瞧咱清平岛了。告诉你，过去有的是，版数可不少，大几十版嘞；而且国际呀、本岛呀、体育呀、娱乐呀、财经呀、花边呀，各种专版应有尽有”
“那现在呢？”
“没了”
“大爷，你就别逗了；赶紧拿一份，我好赶路”
“没事我干嘛骗你，送上门的生意为什么不做？我再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岛外报刊，应有尽有；本岛报刊，一概没有”
施梧桐当场傻眼，报摊老板这样反复地挑明着说，自然不是哄人。看来从报纸里寻找答案的愿望宣告落空，随即她又生出疑惑：“为什么没有本岛报刊呢？”
“全都倒了呗”
“为什么倒了呀？”
“倒了就是倒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头回遇见你这么啰嗦的小姑娘”。
见对方明显不耐烦，追问者只得就此打住。本来，没有本地报纸就应当不买；但走了这么多路，实在热累交加。罢，罢，罢，还是随便买一份岛外报纸罢。没事可以翻一翻，热了就当扇子用，累了就当垫子用，一举三得。可这么多的岛外报纸，该怎么选呢？港澳台报纸固然句法新鲜，但繁体字不好认；那么，还是来一份国内火炬报业集团出版的《火炬周末报道》。这可是响当当的政经大报，只当学习学习；而且价格比国内只多出0.5元，也就是一点运费的差别。
其实，差别不仅仅是一枚黄硬币。
当施好学在近旁的一个街头小游园停下来休息，随手打开《火炬周末报道》翻阅时，不禁又吃了一惊。原来，这份《火炬周末报道》与国内的形态大不一样，版面上星罗棋布的是花花草草图片；虽然这些花花草草的图案本身很漂亮，但从整体看却并不协调。尤其这些图片没有任何注释，所以令人无法注视；但也不是所有图片都没有注释，比如时政、政经类的图片就有注释。有的有，有的没有，这越发把她弄糊涂。
糊涂读者随即起身去找报摊老板：“大爷，这是怎么回事？”
老板双手一摊：“我这里所有报纸都是这样的哦，都是严格遵照那个法来的哟”
“什么法？”
“就那个法呗”
“不管什么法，总得有个名字吧”
“那个法铺天盖地，满大街都是。你不会自己看？”。
面对嘴巴上锁的报摊老板，没有钥匙的小姑娘只得悻悻而归。
回到宾馆，施梧桐把那份怪模怪样的报纸随手一扔，接着舒展双臂以最舒服的姿势倒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没来由地又冒出看电视的神经冲动，谁叫通过本地新闻探究怪事答案的念头始终挥之不去呢？
好吧好吧，打开电视机，里面显示的正是本地的清平新闻；只是制作水准实在令人不敢恭维，倒像是穿越回国内改革开放之前。别的不说，光是那掉色卷边的背景布，硬是连国内最末流的厂矿电视台都不如；而且内容基本与岛议会有关，要么是黑压压的人头，要么是某个大脑袋的特写。施探究对这种大头新闻只觉头大，随即拿起遥控器开始换台。
谁知，换来换去，换去换来；屏幕上的大脑袋就是换不走，真是活见鬼了！原以为是遥控器失灵，但仔细看右上角的频道号是变的。怎么回事？国内就算最高规格的新闻节目，也不至于彻底覆盖每一个频道呀。即便化身换台偏执狂把频道换了两趟来回，依然没有换出任何别的节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解之下，施梧桐只得跑去总台问值班服务员：“怎么我的电视换不了台呀？”
值班服务员抬头瞅了一眼挂钟，慢条斯理答道：“这个时候是换不了台的”
“为什么？”
“因为这是本岛新闻时段，所有的台都要插播本岛新闻，换不换都是一样的。等过了这个时段就好了”
“怎么你们这里的本地新闻这么牛呀，非要霸占所有的频道，难道生怕别人看不见议员们的头头脸脸吗？”
“你甭生气，这不都是那个法闹腾的吗？你也别烦，反正每天就这会儿工夫能看到与本岛有关的节目，其它时间段想看都看不到呢”
“我今天老是听你们当地人说那个法那个法的，那个法到底是个什么法呀？”。
莫不是吸星大法？

7、怪事一箩筐（3）
当然不是吸星大法。
值班服务员：“广告管制法呀。怎么，有问题吗？”
醍醐灌顶的施梧桐来不及感慨，又追问道：“你刚才说本地新闻就只能这会儿看是什么意思？本地频道不重播吗？”
“我们这里没有本地频道的，本地电视台早倒闭了”
“那本地新闻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有线台制作的”
“有线台也是电视台呀”
“我们这个有线台很特殊，靠收取有线电视费生存。它一没有独立频道，二不制作任何节目剧目；就只做做本岛新闻和天气预报台风预警什么的，跟个行尸走肉没啥区别”
“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非要以全频道插播的方式播放本岛新闻呢？”
“很简单。因为没有独立频道，所以本岛新闻就只能全频道插播”
“那全频道插播对你们看节目没有影响吗？”
“怎么没有？平时插播新闻也就算了，反正这个时段也正好是岛外台的新闻时段。岛外新闻谁会关心呢；当然我们对岛内新闻也不大看，光是议会内容，太难看。但是有时在电视剧时段插播特别节目，那就很讨厌。我们对有线台插播的底线要求其实很低，只要不影响看电视剧和综艺节目就行。对了，新闻时段马上就要结束，电视剧时段该开始了，我也得找遥控器了”
“这有线台怎么混得这样惨？”
“那谁知道呢，反正我们打小记事起就是这样了。不过听说很久以前，本地电视台和有线台倒是很有几个频道的，但在广告管制法出来之后很快就垮完了；具体什么样我们也没见过，也懒得管。反正看哪个台不是看呀，只要好看就行”。
等到手握遥控器的服务员打开壁挂电视机，清平新闻恰好播完，那些光荣谢顶的大脑袋们也随之胜利谢幕。但怪事仍在继续，只见屏幕上的电视剧画面一晃而过，跟着变成莫名其妙的游鱼画面。游鱼画面本是电视界约定俗成用于凌晨时段无节目时的屏保画面，怎么又出现在这里的黄金时段呢？真是怪事一箩筐！
被箩筐箍住脑袋的施梧桐只得继续发问：“这游鱼画面是怎么回事？”
“广告屏保呗”
“广告屏保？”
“就是为了把岛外台播的广告画面屏蔽掉而临时替换的屏保画面”
“这么严格，连岛外的广告也屏蔽掉？！”
“这还不是根据广告管制法来的嘛。要让一切广告在本岛都消失，岛外的广告当然也不例外”
“对，对。一切广告都应该屏蔽掉”
“其实屏蔽不屏蔽，对于我们来说都是一码事。听上一辈人说，那时他们就烦广告；像个锯子一样把好好的电视剧截成几段，简直就是电视连续锯；现在名义上倒是没广告了，但讨厌的广告屏保还不是把电视剧截成几段，根本没区别”
“那岛外台在这里干嘛也播广告呢？”
“人家的信号发射基地又不在这里，又没有广告管制法管着，当然要播广告了；再者就这样不合规范的信号，还是有线台求爹爹告奶奶通过祖国大陆的通信卫星额外照顾才得来的呢。听说在别的地方，电视信号落地是卫视台给落地台钱；我们这里倒好，是有线台倒给卫视台钱，你说贱不贱？”
“真稀奇”
“所以说，这广告管制法根本就不是什么民生之法，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狗屎大法。它让我们看个电视都不安生就不说了，其实连广告党也没管住”
“没管住？今天我特地大街小巷逛了个遍，没看见一丁点广告呀”
“那是表面现象，哄一哄官员和外人罢了。其实人家广告党干的全部是地下工作，小报天天都往居民区和商业区报到，我们这里也不例外，就是这。最稀奇的就是这么个破纸居然还被很多人抢着要呢，今天要不是因为客人少，指定剩不下来”
“为什么？”
“天才知道，我不知道，所以别问我；反正小报我是不看的，你拿走都行。我就喜欢看电视，而且就图个连贯性。你有广告呢，不管怎么讲，起码画面五彩缤纷、内容有所变化，凑合还能看一下。而没广告呢，就像这游鱼画面要多死板有多死板，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无聊透顶，完全没法看。如果电视信号能够自选的话，我宁可看广告”。
服务员大姐，你真是一朵广告迷奇葩！

第二章（下）
8、怪事一箩筐（4）
宁，可，看，广，告；我的耳朵没听错吧？
被雷得外焦里嫩的施梧桐实在想不通对方为什么情愿看广告。这位大姐，你怎么就不晓得广告过饱和、超饱和、再饱和轰炸的厉害？你怎么就不晓得对面之人恰是一位专程逃难过来的广告难民呢？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呀！她本想描述一下广告是如何把人折磨得痛不欲生的悲惨景象，但看对方那种热切期待的表情，估计说了也是白说。
还是不要坏了人家的好梦吧。她决定打个招呼就回房休息，谁知就在转身之际，胳膊不小心把柜台上摆放的广告小报带到地上；弯腰捡起小报后，却见上面醒目地登载着BS可乐与百氏可乐并排摆放的图片。这张公开打擂台的小报会不会解答早前自己在冷饮店所遇的困惑呢？想到这里，她也就不再把小报放回柜台，而是直接带走。
回到房间，施梧桐首先看那广告小报的醒目图片。原来只是显示真假两种可乐的外形对比而已，并没有更多有价值的信息；加之上面主要登载令人反胃的广告内容，便随手将其甩到一边，偏巧甩到《火炬周末报道》的边上。无聊之下，又信手把《火炬周末报道》拿起来再翻。突然，那些花花草草图片的含义一下子就触类旁通了。
对！这也是广告屏保，确切地说是报媒类的屏保图片，难怪没有任何注释；同时电视屏幕里依旧是游鱼画面。面对两种强制性的广告屏保，又望望挡不住的广告小报，广告难民的内心忽然升腾出强烈的沮丧感。这种突如其来的沮丧感让人既提不起做任何事的兴趣，也提不起做任何事的力气，那么只能倒床睡觉算了。
倒床，倒床；
躺在床上，身体虽已放倒而思绪依旧不倒，满脑子想的都是今天的所见所闻。最开始多爽呀，看到满街满城无广告的场景，真有种小鸟飞出樊笼重获自由的感觉；看见广告警察也像看嫡亲表哥，特别有亲切感，特别有安全感；尤其现场抓捕广告犯的小队长所说的一段话更是铿锵有力，响彻宇宙。然而，从清福观出来之后却是风云突变，又遇到那么多的蹊跷怪事，这些真实怪事都快赶上之前的梦中奇遇了。
最让自己想不通的就是，难得在这样一个风光秀美且没有广告打扰的好地方，偏偏各类新闻媒体都不能生存；本来还想以后就在这里工作生活呢，看来是没指望了。不过，为什么这里的本地媒体就不能好好生存呢？是这里的媒体人懒？笨？固步自封？还是外地媒体过于强大，把本地媒体彻底挤垮了？而且不同行业人士共同为之咬牙切齿的《广告管制法》，正是自己曾经为之欢呼雀跃的巨型宣传栏上的所指。同一部法律，为什么大家的好恶差别那么大呢？尤其宾馆总台值班服务员所说电视媒体在此法出台后很快倒光的情况，果真是广告管制造成的？这个法有这样大的威力？实在是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思之不清，理之无绪；
越想越迷糊，越想越混沌。
迷迷登登间，又一个怪梦悍然登场。只见白天被绊倒的广告犯化身食人族拼命追赶自己，一边追还一边喊：“你个扫把星，今天害我如此之惨，我要把你吃了方解心头之恨。不要跑，让我吃了你，吃了你”。
被你吃？可恶的广告犯大坏蛋，难道绊倒你一次咱就得以身相饲？想得美，偏不给你吃，就不给你吃；凭什么给你吃？
怪梦，怪梦；
幸好幸好，这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怪梦。既没有把施梧桐从梦中惊醒，也没有影响到第二天的游兴，从而享足假期。
度假的感觉就是好！
只可惜，舒心的时光总是短暂；一转眼，离岛的时刻已然到来。去往机场的路上，一条刷在低矮山体上的标语十分打眼——“不管雪雨风霜，我们依旧野蛮生长”。尽管字迹十分清晰，但逻辑实在混乱，因为没有具体所指。
猜来猜去，猜不出门道的施梧桐索性不再多想，反正这里的怪事就是多呗，见怪不怪也就是了。到了机场，过安检、托运行李、领登机牌；心思全放在如何尽快办完登机手续上，那条没头没脑的标语自然被抛到九霄云外。等到飞机腾空而起时，她依依不舍地回望地面，依依不舍地挥手。
再见，可爱而奇怪的清平岛。
再见，再也不见！

9、哂笑与劝慰
之前青青的说法是对的。
到遥远而没有广告的清平岛去散心，虽然其间也遇到一些怪事，毕竟调整了情绪、放松了身心。回到龙城旧有的广告环境之后，施梧桐的心境依旧保持良好；广告过敏症的症状消失得无影无踪，从而能以饱满的情绪继续工作。
之前青青的说法是不对的。
因为漏掉了关键一点，那就是清平岛之旅的附加效应——逃不掉的哂笑；而恰恰是疏忽掉的这一点，让施逃难吃尽苦头。
回国后的第一次例会就是不折不扣的一道槛。趁着开会前的间隙；师傅张姐先盯了她好半天，然后开始盘问：“怎么样，玩的好吗？”
施梧桐坦然回答：“非常好。那里的风景超美，天空超蓝，沙子超细，海风超柔”
“看来你是享受了一趟超值旅行喽，那么那个小岛圆了你的理想吗？”
“圆了。整个人都是放松的，特别舒展，特别自在。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灵在歌唱，魂魄在跳舞，太完美了”
“在任何一个景区度假的体会不都是这样吗？”
“不一样的。我不光呆在景区，还去了城区。走在大街上，你根本不用担心有人会硬塞来一张传单；坐在公汽里，你也不用担心乌七八糟的广告语会钻进耳朵。反正在岛上的任何地方，你就是看不到广告，想都别想”
“看把你美得，那么喜欢那么稀罕，干脆留在那里好了”
“我倒是想呀，就怕移民局的人不答应”
“我看是全龙城的男生不答应吧，最起码咱集团的那些光棍王老五们不答应，他们可都盯着你在哦”
“张姐，你又在笑话我”
自觉失言的张姐随即转移话题：“岛上报纸也没广告吗？”
施梧桐拿出《火炬周末报道》：“确实没有”
张姐接过来翻了翻，忽然像是发现新大陆般地把报纸扬起来：“怎么，大老远地买一份国内出的报纸回来，你也不嫌累？”。她的这一举动顿时引发全场注意，纷纷把目光投向这里。
“我也想买当地报纸呀，但是死活买不到”
“怎么讲？”
“当地人说当地报社早就垮了，所以根本买不着当地报纸”
这时旁边有人插话：“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岛呀，连个报社都养不活。我看应该改名叫清贫岛，清高贫瘠的传媒荒岛”。在场众人顿时哄堂大笑，而那张该死的《火炬周末报道》也随着笑话的传播向四处流动。
施梧桐更是被羞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活像长了蛔虫。可是，霉运并没有因此到头，接着有人从《火炬周末报道》里又翻出一张广告小报：“哟，这不照样有广告吗？可见旅游传单根本在撒谎”。天晓得那张从宾馆总台拿来的广告小报是怎样夹到《火炬周末报道》里去的？！不小心夹带尚且事小，关键在于对方明说旅游传单撒谎，其实暗指自家撒谎。冤枉呀！咱从小就是好孩子，从来就没撒过谎，可是现在这场面又很难解释清楚。
怎么办？怎么办？
地上要是有个地洞就好了，钻进去就再也不要出来……
出来，出来；
例会结束后，仍旧陷在洞里出不来的施梧桐耷拉着脑袋往外走，却被工会主席董叔喊住：“小施，你现在有空吗？董叔想跟你说句话，咱们边走边聊好不好？”
“好”
“我听说你因为连续几天被小广告堵门弄得头疼失眠，对吧？”
“差不多。就是光做噩梦，精神压力太大”
“然后你就决定凑出假期赶着出门散心？”
“是”
“度假回来反而遭人耻笑”
“唉，我现在也后悔呀”
“我是这样看啊：第一，要相信咱们的政府和社会。如果那些小广告或恶俗广告违反了相关法律的规定，你可以直接去社区、街道投诉，也可以找报社的同事、领导寻求帮助。不管走哪种途径，相关部门都会主持公道；毕竟现在是法制社会，谁也不能胡来。
第二，你更要相信，咱们龙城是个好地方。虽说个别地方、个别层面存在缺点/问题，但瑕不掩瑜，这么点小瑕疵左右不了咱们发展建设的大局；你要始终记得，咱们龙城永远是最美丽的城市、最美好的家园。
第三，树是死的，人是活的。人有能动性呀，就算小广告堵门，换个地方住不就OK了。反正你们年轻人也没啥家当，搬起来快。未必小广告还能像导弹一样追着撵着不成？退一万步讲，就算小广告缠着你绕着你箍着你；你不看不听不想，其奈你何。你不怕广告了，就自然不用出去躲它了，也就没有后面一系列的事情了”。
施梧桐点点头，
原来自己不光对广告过敏，还有广告免疫过激。

10、惊动高层（1）
又逢例会，
又逢会前等待；
施梧桐格外无精打采。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之前有人向她挤眉弄眼：“恭喜你，待会儿莫大主任要专程听取你对清平岛考察工作的汇报哦”。还考察呢，根本就是烤糊了。怎么这种纯私人的事情也要接受审查呀？真是好事不出门，糗事传千里。
果不其然，例会刚一结束，就见部门主任莫青城向自家招手示意；看来真的是跑不掉了，那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进到主任办公室，只见赵副社长也在里面；施梧桐的头越发大，不就是花了冤枉钱出去躲广告散心嘛，怎么都惊动到最高层那里去了。难道社里对清平岛的风光秀美也有兴趣？不管有没有，还是听赵副社长怎样开场白吧。
赵副社长：“小施，听说前段时间你去清平岛玩了一趟”
施梧桐：“嗯”
“这一趟玩下来，你可是轰动全报社享誉全集团，不简单啊。怎么样，还好玩吗？”
“赵副社长，你就别开我的玩笑了；我都要糗死了”
“那好，我们直接谈正事。听说你在岛上还买了一份《火炬周末报道》，是这张吗？”
“是这张。怎么，都传到你这里来了？”
“为什么就不能传到我这里呢？至少这张报纸让我们几个老头都开了眼呀，所以专程找你来谈一下”
“这张报纸有什么好谈的呀？”
“当然有，大大地有。抛金砖引美玉，请你先谈谈对这张报纸的看法”
“这是全中国最有影响力的政经类报纸”
“还有呢？”
“它是全中国发行量最大的政经类报纸”
“我不是让你谈它在国内的市场地位。明说了吧，你对它在清平岛的变形怎么看？”
“广告屏保画面本身虽然好看，但整体观感并不协调”
“还有呢？”
“完了”
“完了？”
“完了！”
“那你再谈谈岛上报摊或者报纸的情况”
明明是出去玩的，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调研报摊报纸，更别说为了玩得痛快刻意避开报摊。麻了爪子瘫了条（手足无措）的施梧桐只能脸红红地说道：“对不起，因为旅行社安排的行程比较满，我只是抽空逛了逛街，对《火炬周末报道》的发行情况和岛上报摊的分布数量了解不多；而且接触的只是个例和片面，不能代表整体和全部”
“没关系，知道多少谈多少”
“最令人奇怪的就是，摊主说岛上没有一家本地报纸”
“为什么？”
“当时我也问过摊主，他却不肯回答。后来我跟宾馆的服务员聊天，才得知是因为什么广告管制法的缘故”
“广告管制法？好奇怪的法”
“一点都不奇怪呀。现在广告泛滥成灾，就应该有这样的法律去彻底管住广告嘛。也许你们不知道广告有多烦人，我可是吃够了苦头；前一阵子天天缠着我，就连做梦也不消停；又是消业又是除孽的，一连几个晚上都不能安生；当时我恨不得有瓶广告敌杀死，喷一喷就能把全世界的广告消灭光”
“对，对。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去清平岛的嘛”
“赵副社长，你又在取笑我”
“啊哈，对不起，对不起。我们接着谈正事。那你再说说岛上的其它媒体情况”
“听宾馆的服务员说，岛上的各类媒体在这个法律出台之后很快就倒闭殆尽了”
“电视台也倒了吗？”
“倒了。现在只剩一个有线台，靠收取有线电视费存活”
“有线台不制作节目吗？”
“除了固定的本岛新闻、天气预报和临时的特别节目之外，不制作任何节目。平时全部都是转播岛外节目，包括国内各大卫视台都能收得到。哦对了，听说他们还是全世界唯一落地台倒找钱给卫视台的转播机构；当然，卫视台的广告也是被屏蔽掉的”
“连外边的广告也屏蔽，看来他们的广告管制法执行得够严格”
“这不算什么。最厉害的是岛上还有广告警察呢，专门负责查处广告”
赵副社长和莫主任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摇摇头：“广告警察？这可真是闻所未闻、不可思议的警种。那你见过这种警察吗？”
“不但见过；而且，而且，还打过交道”
“哟呵，真稀奇。跟广告警察打起交道来了，难道是我们的小梧桐不小心做了什么错事被人家抓住小辫子？是因为这张广告小报吗？”
莫主任插了一句嘴：“哎，梧桐最恨广告了，应该不会吧”
施梧桐：“就是嘛。我对广告恨都恨不完呢，哪里会做什么坏事呀。这张广告小报是我临走前从宾馆柜台上随手拿的，与此无关。而我跟广告警察打交道是因为，是因为，帮他们抓住了一个广告犯”。
帮广告警察抓坏蛋算不算好事传千里呢？

11、惊动高层（2）
领导们再次被惊动。
赵副社长：“真看不出来。小梧桐还暗藏一身好功夫，竟然能抓坏蛋”
施梧桐：“没有啦。我哪有什么功夫，只是瞎猫碰死老鼠；不小心踩翻了一捆竹篙，碰巧把一个走路不长眼的广告犯绊倒了”
“那广告警察对你有什么奖励吗？”
“有的，他们现场发给我一本见义勇为证书，说是凭此可以享受免检等优惠”
“那这张广告小报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宾馆服务员说起广告管制法时顺手拿给我看的，说是这种小报天天都去宾馆报到，意指这条法律没有多大作用。不过我却觉得很有作用，至少街面上看不见一丁点广告的痕迹，广告小报都只是偷偷摸摸发的”
“真是越来越稀奇啊”
“我还遇到更多的怪事呢。除了买不到本地报纸，那里的山寨品冒牌货也太多；铺天盖地，简直就是一个假冒伪劣的天堂”
“完全没有一点真货吗？”
“那倒也不是，但是的确很少见”
“是这样”
“所以我在想，景色这么美的地方怎么就养不活一家媒体呢？是那里的媒体人懒吗？笨吗？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听到属下发出的世纪疑惑，赵副社长很随意地拿起一份《龙城金报》问道：“小梧桐，我来考考你。咱们金报每一期最少都有48版，零售价1元，还送纸巾1包，那你知道成本是多少吗？”
“不知道。反正成本不会高于1元呗，要不咱就赔了”
“不会高于1元？告诉你，2块5都打不住。按最低48版计算，光纸张成本就是1块出头，采编费用分摊下来是4毛，印刷费用是5毛，1包纸巾要2毛，给零售商的让利是3毛5，光这些就已经超过2块5，还没算物流、税收、员工工资奖金福利、上缴集团红利什么的。如果全部算起来，3元都下不了地”
“啊？成本这么高，那咱报社不是一直在赔本经营呀，时间长了可怎么维持？”
“那就需要开动你的小脑筋呀。你看咱报社自打2001年成立以来，经营情况是越来越好呢还是越来越差，这其中的门道在哪里？”
“经营情况当然是越来越好，应该是努力降低成本了吧”
“怎么降低的？”
“比如全球招标，优胜劣汰，至少降低30~50%”
“姑且不说纸张之类的硬成本能不能砍掉那么多，单说采编费用和员工薪水；把你工资砍一半、车补话补砍一半，你还愿意在这里上班吗？”
“那我连房租水电都交不起了”
“对呀，上面的成本项目基本都是刚性的。通过努力能降低一点，但是绝对不可能降很多；尤其像你刚才所说的拦腰砍一半，多吓人呀。用咱们龙城方言讲，叫‘掐的别个一口水都冇得喝的’；把合作伙伴掐死了，那不等于自己离死也不远了嘛”
“那，那……”
危急时刻，只见莫主任背着赵副社长偷偷举起一份《龙城金报》，指指其中一个通版的广告画面，又做了个OK的手势。
心领神会的施梧桐脱口而出：“哦，打广告，通过广告收入补贴其它亏损”
赵副社长：“猜得这么快，是不是有人给你通风报信呀？”
“没有，就是我努力开动小脑瓜想出来的嘛”
“那你还认为清平岛的媒体倒闭跟广告管制没有关系吗？”
“还是有点不太明白。虽然广告管制使媒体失去广告收入的补贴来源，但它可以提价呀；即使读者少一些也无所谓，因为提价增加的收入正好弥补读者减少的损失。这样收支也能平衡了，就可以继续生存下去”
“呵呵，提价。提价是那么好提的吗？我给你说一个真实案例吧，就是金报前身的案例，咱《龙城金报》前身是什么报你知道吗？”
“不清楚”
“金报的前身叫《龙城市场时报》。当时它是一家独立运营的周报，因在上世纪末猛烈改扩版而大受欢迎，一度引领龙城报界的风潮。它的性价比曾经达到什么程度？48版彩印外加铜版纸套封，零售价1元；而同期各大市民报是12~16版套红印刷，零售价0.5元；两厢对比，优势一目了然。大好形势之下，该报突然打起提价的心思；也许是想体现自身价值，也许是想改善经营压力，具体原因已无从知晓。经过策划，他们以突发‘误炸大使馆’事件临时撤稿只出44版，而被人以欠4个版名义告上法庭索赔2元为由；大打‘3元报纸1元卖，本报傻得不可爱’的悲情牌，最终顺理成章地‘价格回归’：本埠2元，外埠3元。没想到，这一回就把自己归到天堂行列去了”。
赵副社长，你说话还真逗。

12、惊动高层（3）
怎么回？怎么归？
施梧桐：“怎么讲？”
赵副社长：“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该报就从卖不够变成卖不动，那还不算玩完呀？”
“为什么会是这样？”
“原因很简单，一提价就把性价比优势提没了。单论内容品质它能拼得过另外3家老牌报业集团的深厚底蕴吗？所以提价注定是失败之举。从此，该报溃不成军，即便后来连续下调为1元乃至0.5元都无济于事；因为价格下调后的报纸质量更是下降得一塌糊涂，全部都是软文广告，完全不堪入目”
“那怎么办？”
“神仙也不能办。拖到最后，本钱烧光，只能倒闭了事。再后来它的刊号转到了咱集团手里，这才有了金报，有了金报社。所以说，提价可不是小孩子玩的过家家游戏，必须慎之又慎”
“哦，这样看来广告还是有些作用的”
“那么作为媒体人，你还恨广告吗？”
“这，这……”
又是莫主任出面打圆场：“施梧桐当然能理解广告对于媒体的重要性。只是之前的遭遇把她伤得太深了，所以还需要一个转变过程”
施梧桐：“对，对。莫主任说得对，我就是需要一个转变过程嘛”
赵副社长：“哈哈，后面果然有帮凶”
莫主任赶紧摆手：“我可不是帮凶，最多就是个见不得梨花带雨的护园园丁”
赵副社长：“小梧桐，广告管制与媒体死亡的关系你现在搞清楚了，那清平岛广告管制的由来你清楚吗？”
施梧桐：“不清楚”
“那我就再派给你一个任务，把清平岛制定广告管制法的前因后果搞清楚”
“还得去？！”
“你讨厌再去那里？”
“不是。我的意思是怪自己当时光顾着玩了，什么都没留神注意”
“原先你是去度假散心的，各方面没搞清楚不是你的错；但为了社里下一步发展的决策参考，你务必要把方方面面的情况都摸清楚，有没有信心把这件事做好？”
“请赵副社长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任务，任务；
受任必务的施梧桐火速去往旅行社办手续。凭着《见义勇为》证书的免签证优待，不到2天工夫就办完全部手续，第3天正好赶上就近的飞机班次出发；落地后更是马不停蹄地展开全方位调查，并形成条理。
【总体概况】：该岛地处太平洋和印度洋之间的交通咽喉，地理位置极为优越。全岛陆地面积3727平方公里，领海面积近10万平方海里。工业经济以航运、旅游和远洋渔业等为主；在上世纪80年代初实行开放自强的岛策后，经济一度高速增长；后因外来的金融狙击而转为负增长。近年来通过加强与周边国家及大型跨国集团的合作，在金融结算、转口贸易及海上油气田开发等方面获得巨大成功，重新焕发生机与活力。
【人口情况】：全岛人口185万，其中城区人口近150万。人口成分的93%为华人，其余为马来亚、菲律宾、印尼、泰国、缅甸、印度及英、法裔人士等，官方语言为汉语和英语。华人原籍主要以粤、闽、桂等沿海省份为主，也有小部分为内陆籍贯如仙湖等；因籍贯分散，通行普通话。
【政体情况】：该岛政府架构起源于英联邦体系，独立后经过摸索改造形成现今独具特色的架构。司法权属于岛最高法院；立法权属于岛议会；议长为议会领袖，同时出任岛最高行政长官，故该岛在本质上仍属于多党的议会制国家。现任议长黎永锁，58岁，丧偶，性格倔强；副议长肖立人，52岁，性情温和。
【经济情况】：该岛法定货币为清平元，同时通行人民币。2008年全岛国民生产总值折合人民币425亿元（其中海上油气田收入约200亿元），并实现连续5年高增长。
【法体情况】：该岛法律体系为英美法系，通行判例法。
【媒体情况】：根据1986年度（即《广告管制法》出台前1年）统计年鉴显示，该岛共拥有本土报纸媒体5家，电视媒体3家，广播媒体2家，其中清平晚报最高发行量24万份。1988年度（即出台后1年）则变为报纸媒体3家，电视媒体2家，广播媒体1家。到1992年仅剩1家电视媒体即岛有的清平有线台，并延续至今。目前，虽有《火炬周末报道》等多家岛外报刊销售发行，也有多家岛外卫视信号落地；但因该岛经济总量有限，也不是□□、军事、外交热点，加之广告管制的严格管束；故而没有一家岛外媒体在此派驻专职记者，该岛事实上已成为全球媒体遗忘的角落。
可怜的小岛！

13、惊动高层（4）
对了，还有管制的由来。
【管制情况】：上世纪80年代初，清平岛学习祖国大陆改革开放经验，全方位实行开放自强的岛策；各方面政策均十分宽松，甚至某些方面比祖国大陆还要宽松。所以外来投资进入的很快，带动经济高速增长，但是过于宽松的政策也带来严重后果。国际金融□□集团正是瞄准其中的漏洞，策划并实施了一次完美无缺的组团式金融□□。
他们先在岛上进行虚假的房地产开发并低价吃入大批股票，然后在报纸、广播、电视等媒体上大肆发布虚假广告；如炒股包赚不赔、买地皮包赚不赔、买楼花包赚不赔、买原始股包赚不赔、定向融资（即高利贷）包赚不赔等组团式□□广告；并通过买通个别无良记者制作虚假新闻以及雇佣托儿进行现身说法式的虚假口口相传，致使泡沫越吹越大。
在全方位虚假广告手段的热炒和一夜暴富效应的刺激下，几乎所有岛民都投身到这股热潮中，泡沫更是被吹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到了后期，国际金融□□集团已经赚足一大笔钱且无力把泡沫继续吹下去，遂把热钱全部抽走实现胜利大逃亡。
一抽一逃之下，清平岛顿时陷入灭顶之灾。炒到天上的高价股转眼变成垃圾股，建到一半的天价楼转眼变成烂尾楼；股市汇市跌停跌停再跌停，地价楼价腰斩腰斩再腰斩。约9成岛民家庭受到冲击，轻者损失大半积蓄，重者负债累累；由此导致的跳楼、跳海、服毒、割腕、离异、发疯、绑架、暴力讨债等恶性事件层出不穷。公共秩序陷于崩溃，国民经济千疮百孔，失业下岗层出不穷，整个社会面貌犹如一夜回到独立前。
亡羊补牢的岛议会迅即召开紧急会议，全票通过《广告管制法》、《金融管制法》等相关法律，全力整肃被国际金融□□集团毁灭的社会秩序及民众信心。作为整顿行动的当头炮，专职广告警察队伍迅速组建，严厉查封一切广告行为；现该警种已扩编为广告警察总队，下辖5个城区中队和2个郊区中队。
近年来，随着经济的持续发展、财政收入的不断增强和跨境金融结算的现实需要；《金融管制法》已彻底废止，《广告管制法》是硕果仅存的应急管制法律。时下，这条法律处于微妙状态。一方面虽有零星的放松广告管制、解散广告警察的民间呼声和议员提案出现，但没有形成全民共识。而另一方面，广警总队有关扩编、换装及组建特勤中队的请求也一直没有得到批准。据说是议会内部形成默契，对其维持现状，不进不退。
怎么样，够详尽了吧。
回国后，施梧桐连熬数个通宵赶出一份上百页的调查报告，第二天一上班又抱着打印机开打；直到交出小山一样的文件，这才长舒一口气。莫主任见状夸奖道：“不错不错，这么短的时间做出这样详尽的报告，小梧桐的工作效率挺高嘛”
谁知受夸的小姑娘却不领情：“莫主任，你看清平岛远隔千山万水，往来一趟既费时又费力。怎么赵副社长对这里这么关注呀？”
“你只从距离远近看问题，所以视角就是窄。咱集团的老大哥都市报社最近在干啥，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不就是搞了个《仙东时报》和《乐活》杂志吗？”
“我的小乖乖，你的口气可真不小。不就是搞了两个子报刊吗？你知道那样会把咱报社甩下多远吗？咱报社除了金报本身和一个《都市情报》子刊外，其它什么都没有。你说社长他们能不急吗？”
“看样子社里是打算开发清平岛市场喽？不过当地媒体一个个死得那么惨，可是前车之鉴呀。再说《广告管制法》的杀威棒还高悬在天上，现在过去能有活路吗？”
“社长们考虑问题的角度和普通人肯定是不一样的，要不怎么能当上这个级别的领导呢？你肯定听说过股神巴菲特的名言——‘别人贪婪时我恐惧，别人恐惧时我贪婪’。任何一个市场，如果不是达到让大多数人极度恐惧、只求逃生快跑的糟糕透顶局面，又怎么会轮到个别有心人轻松入场捡漏呢。对了，刚才我也是嘴巴漏风，社里的考虑还没有正式定版，你千万不要瞎传。如果消息走漏，我拿你是问”
“我保证，把嘴巴闭得紧紧的，就这样”。施梧桐把嘴抿得紧紧地演示给莫主任看，倒让对方哭笑不得。
小梧桐，你真是一颗开心果。

14、惊动高层（5）
开心果能历练成铜豌豆吗？
过了几天，莫主任带着施梧桐去往副社长室。进到门里，只见集团副总裁兼社长齐格尔也在里面，这个阵仗实在吓人。接下来，赵副社长向齐社长介绍：“这就是轰动全报社、享誉全集团的施梧桐”，齐社长微笑着点点头：“不简单，有个性”。
小姑娘越发窘迫，赶紧岔开话题：“我可以开始汇报了吗？”，在得到首肯后，随即有板有眼地汇报起来。
汇报完毕，赵副社长劈头就问：“你觉得那边还有平面媒体的机会吗？”
施梧桐：“我？我觉得机会不大”
“为什么？”
“广告管制法一天不废除，媒体便一天不能生存”
“那你看这条法律什么时候会废除呢？”
“短期内不可能，长期看也够呛；除非有什么突发事件倒逼岛议会进行修法或投票，不过这绝对是小概率”
“嗯，有道理。哦对了，你听说过皮鞋推销员到太平洋孤岛推销皮鞋的故事吗？”
“您是说两个性格迥异的推销员遭遇无人穿鞋的故事吗？”
“是的。如果换作你，你愿意当哪一种推销员呢？”
“我当然愿意当那个乐观的推销员了”
“那乐观的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呢？”
怎么做？施梧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好转头找莫主任求援。只见他故伎重演，偷偷举起《火炬周末报道》和《龙城金报》，对着两报来回比比划划。来回比划是什么意思？眼珠左转右转之下，她到底还是蒙了出来：“我们要趁着清平岛当前的恶劣市场环境，去潜伏去卡位。一旦机会出现，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出手，迅速铺开、迅速做大；不给后来者留下可乘之机，从而快速、全面、彻底地占领该岛市场”
赵副社长继续逼问：“那你敢不敢当余则成？”
身份不停转换的小姑娘见两位社长全都死盯自己，心中顿时升腾起一股要强的劲头；随即立正站好，用劲全力喊道：“报告社长、副社长，施梧桐有信心有干劲完成您们交办的一切艰巨任务”
齐社长赞许地点点头：“很好。初生牛犊不怕虎，敢闯敢拼，任劳任怨；这才是咱报社最需要最堪培养的员工”
赵副社长跟着点头：“根据你的调查报告、现场汇报及从其它渠道获得的信息，社里判断该岛的广告管制注定不会长久；清平岛市场将是一个难得的极具增长潜力的新兴市场，我们要努力抓住它。经社领导慎重研究决定，正式委派你为本社驻清平岛全权特派记者兼办事处主任。不过这个主任是个光杆司令，只能自己管自己，你的主要任务是就地潜伏、收集信息、等待时机。
除了收集政策法律方面的情报，你还要重点关注那里的商业动态。因为广告管制这样一个古怪的法律，不仅是对新闻媒体而且对于商业经济层面的杀伤力也是极大的；所谓广不离商，商不离广。而商业经济又是社会发展的火车头；它不仅决定清平岛的当下，更决定清平岛的未来，还决定本社的海外市场战略能否顺利启动。因此，你必须努力找到当地的商业团体和地下广告团体，熟悉他们、接近他们、了解他们，最好是打成一片。因为他们是对广告管制最敏感的群体，打成一片后就能获知最精准最快捷的动态变化，有助于对相关信息的全面汇总和实时监控。
清平岛市场是社里最看重的未来市场，随时根据形势变化，随时启动市场。这就需要你牢牢把它盯死，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及时汇报过来。不过这项工作也比较枯燥，因为一切都是未知性；比如SN家电在正式开发龙城市场前就整整蛰伏三年，希望你有思想准备，坐得住冷板凳，贴得了冷屁股，扛得起任何艰难险阻。最后我再说一下社里为什么考虑派你去？原因很简单：第一，这里是你最先发现，情况也是你最熟悉；第二，目前你还处于实习阶段，手头工作不紧张。不像别人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调派起来还有连串麻烦；第三，你有爱思考的潜质，很适合在艰苦岗位捶打、锻炼、提高”
齐社长：“集团对社里的计划也很感兴趣，未来不排除集团也将跟进，全面开发清平岛市场”
赵副社长：“正是集团分摊了驻外费用的大头，咱社才能派你过去蹲守，你要努力为集团和社里争光。另外你觉得有什么困难或要求，可以现在讲出来，社里尽量解决”
施梧桐：“没有困难。施梧桐保证完成任务，不给社里和集团丢脸”。
一切看我的行动吧。

第三章（上）
1、别扭与迷茫（1）
从副社长室一出来，施梧桐立马就后悔了。
没法不后悔。三度去往清平岛，这不是造化弄人吗？难不成平凡平淡的小样人生要被造化这个玄而又玄的东西戏弄、捉弄、玩弄三次？本来按自己最初的想法，就是在这个被广告彻底糟贱干净的破星球表面寻找一块还能让人安静地喘口气的地界；虽然事后证明那个水包土的地方并不完美，照样有地下广告出没；但好歹放松了绷紧到弹性极限的神经，回国后纾解如常的精神状态就是明证。
可是，可是……
几乎在一转眼间，世界就彻底掉了个个。原先邪恶无比、下流无比的广告，居然老母鸡变鸭、乌鸦变喜鹊、山鸡变凤凰地成为正义和正当的某种象征，更成为文明和文化的某种标志。还有天理吗？三观何在？！！！
虽然赵副社长费心列举的报纸成本案例，令到自家对广告略微产生一丝正面印象，但仅此而已；毕竟自己还只是未满实习期的职场新新人，境界、眼光、阅历什么的显然不能与社长级领导相提并论。广告之于媒体经营生死存亡的意义，自家体会不出多少，而在日常生活中被小广告和恶俗广告贴身缠打的痛苦滋味却是刻骨铭心、难以忘怀。因此，仅凭三言两语不可能扭转刻画于脑沟深处的根深蒂固坏印象。
再者如果仅仅改变对广告的看法角度也就罢了，偏偏赵副社长随后交待的话更要命，那长篇宏论归纳起来就是“广告管制注定不会长久”和“随时根据形势变化随时启动市场”两大要点。这些要点的决策过程自家没法知道，只知道从今往后自己将不得不在那座美丽的小岛上亡命寻找曾经避之不及、至今难生好感的龌龊广告。
还有什么能比过这样的颠倒搞法？天翻地覆的身心转换犹如刚从蒸笼里出来转头又扎进冰窟窿里的身心历炼，哪里还是桑拿浴的享受？分明是打摆子的考验！太折腾人了，能不能不去那边呀，哪儿有后悔药卖的？
可是，可是……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因为自己已经在各位领导面前领受潜伏任务。说出去的话能收回吗？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是一个道理；除非，除非，自己不准备在报社混了。
自己为什么会应承下如此任务？为了领导的信任和托付？还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好像都不是。唯一可以确定的，与之前冒出来的要在那里长住的念头一样，都是没有缘由的；谁叫女生是从火星来的呢，又或者还是冥冥之中的定数吧。
定数，定数；
临行之前跟闺蜜煲电话粥也是定数。
施梧桐：“青青，亲爱的，我恨你！”
青青：“姑奶奶，我哪里又惹到你了？还又是亲爱又是恨的，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呀？”
“都怪你，专门出一些馊主意”
“我的哪个主意又错了？”
“远的都不说了。单说上回的‘九闹合围’就把我吵出了神经衰弱，这回的‘出外散心’更是直接把我哄出了国，还弄成常驻；害得我从此有家不能回，有苦不能诉。你倒说说还有什么比这更馊的主意？”
“驻外？这是好事呀。你之前不是说过很想在那么干净、清净的地方住一辈子吗？”
“好你个大头！之前我是为躲广告才过去的，现在领导又派我过去专门找广告。这种前番躲雨今朝找云的活儿是人干的吗？”
“谁说人生只能遭遇一种气候，不测风云是你可以掌控的吗？”
“可是，找广告这种龌龊的事情根本就是与固有理想和信念背道而驰的；我真的真的好想不去那里”
“哎，怎么能不去呢？恰恰相反，你一定要去。这本来就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被你撞大运撞上了，为什么不努力抓住它？你想想，既然是社里最高层的意思，说明那里的发展机会就是无可限量的，你个人的发展空间更是无可限量的。至于理想，脱离尘世烦扰也罢，回归清静无暇也罢；无论多好的理想之种终归要落到现实的土壤里才能生根发芽。因此，既然是任务要求，这辈子注定你跟广告脱不开干系。
我们不妨再转换思路，其实广告也没那么可怕；之前你烦广告厌广告，也可能是对广告了解不够而造成的曲解和偏见，所以格外不待见。如果你能以平和心态融入其中，多一些深入了解，多几分客观依据；说不定会有新认识新思考，甚至喜欢上广告”。
青青，你简直可以做张姐第二了。

2、别扭与迷茫（2）
这还是好得穿一条裤子的闺蜜吗？
被没人性的话刺激到没人形的施梧桐不禁捧着手机开叫：“谷雁青，难道你要我去广告党贼窝里当卧底吗？那样我还不如一头撞死”
青青：“就算撞死也还是因为广告而死。所以，你生是广告党的人，死是广告党的鬼；永永远远脱不开广告”
“那我就变成广告贞子，从午夜的电视机里爬出来天天缠着你绕着你；让你也做噩梦，看你怕不怕？”
“不怕呀。因为我有华仔，最贴身最可靠的护花使者，把一切噩梦横扫光”
“可恨。欺负我是一个人，不公平”
“那你还是赶紧去那边赴任吧，说不定一去就有一个广告党的帅哥在等着你哟”
“坏死了，不跟你说了”。
坏死，死坏；
死坏死坏的青青不但不安慰自己，反而学做张姐训起人来都是一套一套的。罢，罢，罢，这样的无良闺蜜不要也罢。一切的艰难困苦由自己的小肩膀独自来扛，一切的未知不定由自己的小心脏独自来装；至于上飞机的心理关口，只当是押赴刑场慷慨就义好了。
就义，就义；
就是不如意；
待到飞机降落，但见场景依旧，唯一的变化是入境检查通道处新拉有横幅：“敬告各位旅客，本岛为无广告岛。请不要携带任何含有广告的杂志、报纸、书籍及音像制品等入境，以免造成信用污点。谢谢合作”。
面对同样生硬到能砸死老鼠的横幅，自己怎么就涌不起当初面对巨型宣传栏时的雀跃之情呢？相反却感到莫名的别扭，但又说不清到底别在哪里、扭在哪里；那么，只能别扭地走向通关检查通道，别扭地开始驻岛新生涯吧。
等一下，有情况！
什么情况？自然是通关检查的新气象。
只见比二五八万还拽的海关检查员们对通关旅客横挑鼻子竖挑眼；动辄把箱包翻个底朝天，兴之所至还来个全身搜查。之前两次可不是这样的呀，难道是再一再二不再三吗？哦，找到答案了，因为横幅。不是吗，前两次没有如此敬告的横幅。
等一下，怎么自家突然感觉大事不妙？哦，也找到答案了，因为广告。不是吗，自己旅行箱里那几本时尚杂志也都是有广告彩页的。
其实，有哪个杂志是不带广告的？难怪倒霉蛋那么多，都是被无良杂志害的。杂志们，你们为什么要加塞广告彩页？你们知不知道这会带来多少麻烦？如果被查出来造成信用污点那将是永世难以翻身的代价，你们赔得起吗？
其实，赔不赔得起倒是次要，关键当下怎么办？啊，不远处就有垃圾桶，倒是可以救个急。虽然杂志都还没有看完，但也只能施行人道遗弃了。好痛心！好无奈！
怎么回事？杂志也有心灵感应？知道自家即将惨遭流浪命运而垂死挣扎？打开旅行箱后再怎么找也只找得出三本杂志，余下两本就是找不见。该死的杂志，这个时候玩潜伏，不是成心跟本姑娘过不去吗？再重新过一遍，还是没找到。完了完了，这下可要小命了；那两本破杂志已然成为两颗地雷，随时可能把自己的信用记录炸个稀巴烂。总不能对整只旅行箱也施行人道遗弃吧，那样就没换洗衣物了。
实在没辙了，只能只能，指望混过去了。
要想成功混关，面对冷遍天下无敌手的海关检查员摆出能融化一切坚冰的无敌笑容是关键；只可惜人家并不吃这一套，反倒是翻出一个杂志大小的红本本开始细看。天呐，潜伏的广告杂志被找出来了！这下可是完蛋了，那么只能闭眼承受即将到来的□□□□和雷霆万钧吧。
怎么回事？左等没有，右等未及；睁眼再看一下，哦，原来红本本是见义勇为证书。这可是增光添彩的好东西呀，但海关检查员为什么要反复查看呢，难道这个货真价实的本本也有问题？莫非少盖了一个章？又或者写错了一个字？啊，明白了，原来人家是在按规定完成紫外线防伪照射、护照信息比对、证书编码扫描等琐碎检验流程，难怪啰里啰嗦。验到最后，更是挤出一丝难能可贵的微笑，并伸手示意可以通关。
真就混过去了。
这实在是意外的惊喜，不仅解除了当下的紧张情绪，还把之前的别扭感一扫而空。看来，在这座小岛上惊喜与烦恼原本就是交替存在的，一如本次的驻岛任务。那么，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释怀的呢？接下来，自然要放声大笑——
哈，哈，哈，通关大吉！

3、别扭与迷茫（3）
惊奇无所不在，
去往城区的路上，又见刷在低矮山体上的标语——“不惧石压冰挡，我们依旧向上生长”。将此与之前所见的“不畏雪雨风霜，我们依旧野蛮生长”串并起来分析，两者不仅同宗同源，还同病相怜，都是没头没脑的货色；实在让人猜不出具体门道，只勉强猜出是某种力量在自我展示或宣誓，但这种力量到底是什么以及为什么这样做，仍旧没有头绪。
头绪，头绪；
在城区宾馆暂时安顿下来，没有头绪的施梧桐感觉自己成了老虎；不过不是威风凛凛、大发雌威的母老虎，而是有心无力、无处下嘴的吃天老虎。出发前忙于抚平心理落差和收拾行装没来得及多想，如今脚踏清平岛的实地了，着手开展工作自然成为当务之急。可到目前为止，自己仍然不清楚该如何着手；因为来此潜伏是一项奇怪的任务，没有任何明确量化的考核指标，但又必须干出点什么才能体现驻扎效果。好难啊！
不管怎样，社里把自己派来肯定不是准备作无头苍蝇用的；而且青春经不起消磨，所以必须找到未来的工作方向。最起码今后一周的行动计划可以明确，比如租房子、买物品、办手续等，先把驻岛记者站兼办事处的架子搭起来。至于以后，还是围绕赵副社长所述的两大要点进行；不管能否吃透其意，先四处撒网跑了再说。反正跟在国内没有区别，还就是继续跑呗；马不停蹄地跑，鞠躬尽瘁地跑，直至炼成“施跑跑”。
主意打定，行动开始。
谁知，别扭劲的感觉也如影随形地开始。
驻岛计划的第一步是租房子。原以为这是一个不会出问题的环节，偏偏就出了大问题，因为不知道哪儿有空房出租。这种事乍听起来有点像天方夜谭，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实实在在让人体会到清平岛的另类与独特。
想当初，在龙城租房子是非常省心的事情。先根据报纸的分类广告找出感兴趣的房源信息；然后打电话询问具体情况，最后实地查看一下就OK了。没承想这套高效快捷的龙城经验在清平岛完全没法用，为什么没法用？原因很简单，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那些自杀成仁的本地报媒不仅带走了免费的新闻信息，也带走了免费的租房信息，而自宫苟活的岛外报媒既无心也无力顾及于此。
既然报媒指望不上，那么只能向宾馆服务员虚心请教本岛惯常租房之法，谁知反馈过来的是礼貌而简洁的三个字——找、中、介。除了中介还有别的办法吗？反馈过来的还是礼貌而简洁的三个字——没、有、了。
这种三字经服务标准实在令人抓狂。怎么办？虽然打心眼里对中介生发不出一丝信任和好感，但赶上如此局面，也只能打上一回交道了。尽管店面外表的装修档次并不代表实际的服务水准，但好歹是押宝赌命的依据参考，也只能勉力押上一家。运气还不错，所选之店不仅接待人员的表现十分专业，推荐的房子更是没话说，那就这么着了吧。
先签合同再缴中介费最后拿钥匙，一气呵成。嗯，天色已晚，不如等到第二天再拉行李过去吧。
怎么回事？第二天再过来时房门死活打不开。哦，原来锁给换了。这可真是稀奇古怪，钥匙明明在自己手上，又是谁来换的锁？中介在搞什么名堂？转回头找中介扯皮是必须的。一番扯皮拉筋后，既然接待人员保证隔天就能给出新钥匙，那就权且相信一回。
相信之下，却是令人无法相信的事情再度发生。虽然拿到手的新钥匙连试几遍都没问题，但在转头拉着行李再过来时变成废铝，因为房门是洞开的。及至进到门里，更见屋内满是陌生的行李，以及陌生的对话：“不管换几次钥匙，现在终归是你的了”、“对，先到先得，住进来为算”。
接下来，其中一人见着咱举钥匙的架势更是笑言：“小姐，还是找他们退钱吧。这间房子已经不属于你了”。啊，明白了，原来这是一处被两家中介同时介绍出去的房源，难怪锁被换了好几次。
既然房子没得住了，那就回头找中介退钱呗。谁知，交钱容易退钱难，接待人员以非自身原因拒绝退费；还摆出严格培训和反复打磨的死猪不怕开水烫架势，不为所动、不理不睬，果然就是一群亮丽光鲜的活死猪！
怎么办？撒泼至尽、对骂到底不是咱的本性，而找工商投诉也未必管用。那么，还是不消在此浪费时间了；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天生自备的11路公汽和3寸不烂小喇叭，尽管效率低，也只能如此了。
自力更生是上策。

4、别扭与迷茫（4）
人生原本就是不停地寻找，
不是吗？上学要找好学校，上课要找好老师，上班要找好单位，更别说过日子还得找个好伴侣；反正好东西都得找，找得着才说明本事高。就这样，施梧桐抱着豁达的心态开始找房之旅。
寻找过程是痛苦的。一连数日奔波在这座半新不旧的玻铁迷宫、水泥森林里，不仅头发全散、形象全毁，还生出满嘴满脚的血泡，活梗（就像）是无家可归的森林女巫。寻找结果是快乐的。惨兮兮的准森林女巫最终通过艰苦卓绝的努力找到中意的房子，从而恢复白雪公主的原貌。白雪城堡是一套一室一厅的房间，厨卫齐全；地理位置优越，出行极为方便；且租金也较公道，还是一月一付，这在国内简直不敢想象。
房东是一位年近半百的大妈。虽然历经沧桑，但在脸上并没有留下太多岁月刻痕；尤其一张透着利索劲和热乎劲的笑脸，让惯常使出无敌笑容的施梧桐感觉很是对脾气。对脾气之下，熟络是必然。而在熟络过后，房东大妈的名号——魏十妈是不可回避的问题。为什么是如此之怪的名字？虽然据说是因排行老十的缘故，但怎么看怎么像是自家口头禅“为什么”的谐音；至于到底是不是如此，那就鬼的姆妈才晓得了。
其实，魏十妈的奇异之处远不止谐音独特，更在于很来事。既包括为人处事上八面玲珑的来事，也包括人际网络上触角广泛的来事；方方面面来事之下，自然就是标准的百事通、难不倒。搭上这样一位人脉广泛、消息活络的房东，实在令人在梦里都要笑醒，从此还有什么艰难险阻值得畏惧？
无畏，无惧；
笑容无敌，信心无敌；
房子问题pass后，施无敌又去岛宣鼓司和通信公司办手续。这两家机构的共同点不仅是掌控信息流通，还顺带磨人性情，尤以办理议会旁听证和宽带手续表现最明显；前者资质审核需要时间，后者线路排队需要时间。
等就等呗，只要不等成白毛女、白发宫女又或者白发魔女就行。趁着等候的间隙，正好解决采购问题。虽说这里的水货泛滥、山寨凶猛早已领教，但采购本身并不是问题，因为可以直接找房东求助。不负重望的魏十妈则拨云见日地指点出买正宗商品的最佳去处——清平百货大楼和清平第二百货大楼；因为这些都是本岛数一数二的岛有大型商业零售企业，虽然生意比较差，但产品质量绝对有保证。
施梧桐听了却有糊涂之感：“十妈，既然质量有保证，那为什么它们的生意却不好呢？”
“不清楚。我们从不关心这个”
“难道你不去那里买东西吗？”
“基本不去”
“那你满屋的大件又都是从哪里来的？”
“这些都是从大市场买的”
“可是大市场的假货太多了呀”
“在《红楼梦》里，有钱人家的做派当然是‘贾不假，白玉为堂金做马’；但在我们这里，就只能是‘真不真，假不假，便宜可用就行啦’。毕竟大家的收入只有那么多，瞎买瞎用呗”。
瞎买瞎用？那是怎么个弄法？为什么会是如此弄法？
等到施正宗亲身去往清平百货大楼实地探访，立马明白为什么广大岛民不买它的帐了。原来，虽然那里全是正品行货，但价格动辄是同类山寨货的两三倍；尤其售货员在回答顾客提问时爱理不理的模样，简直穿越回国内曾经的短缺经济年代。转头再去往清平二百，更是遇上售货员与顾客现场干架的火爆场面；面对此情此景，她不禁感慨：“果然很‘二’，岂止是清平二百，根本是清平二百五”。
就这样，采购又成了问题。虽说购买真品正品是施梧桐一贯的消费主张，悬殊价差对于实报实销的商务采购来说也不在话下；但售货员横眉立目的太爷脾气实在令人难以接受，也许售货员们都是被“岛有”的高贵身份惯坏了吧。怎么办？最终，她只能忍住内心别扭，重回不太二百五的所在把电动车及传真机、打印机等相关办公用品“一站式”购齐。
别无选择，
面对山寨的霸市，多元化者可以选择品牌进行替代；而面对“岛有”的高贵垄断，卑微者别无选择。
其实，人生有太多的别无选择；譬如虎妈狼爸，譬如红男绿女，譬如左邻右舍。

5、别扭与迷茫（5）
别扭与惊喜原本就是交替存在的，
遭遇几番意外与别扭后，议会旁听证终于顺当地拿到手，也算是新惊喜吧。要说这议会旁听证着实可是好东西；有了它，从此可以随心所欲地进出岛议会所在的市政大厅，想采访就采访，想旁听就旁听；包括最核心的议事堂在内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将明察秋毫、洞若观火，这样的宝贝当然是给座金山也不换。
不过，自从涉足本岛的最高神经中枢，施梧桐又增添一番别样感受。虽然街面上一派祥和宁静，但议事堂却堪比最市井的菜市场，不时出现的高分贝语句和口哨声浪几乎能把屋顶掀掉。只见那些意见相左的议员要么较量口技，要么较量演技，至于较量手劲也不稀奇；全面较量之下，议事堂简直就是角斗场。
这还是会商国事的正经所在吗？这还是会商国事的正经做派吗？
正经之下，角斗之中；除了令出席者达成的会议成果少之又少外，更令旁听者养成坏习惯——表面上正襟危坐，肚子里狂笑不止。笑到最后，自然是把这种国际笑话跨洋快递给闺蜜分享。谁知青青听了之后却不以为然：“不吵架你来开什么会呀，光打算拍巴掌吗？那样我不晓得放音响？”
“但是吵来吵去的也吵不出什么名堂呀”
“开会原本就是利益各方的博弈，吵架只是其中的一种斗争形式而已。只要不发生全武行，怎么吵都不为过”
“但是你看咱们龙城，每年冬春之交开会的时候都能高效地达成各项预定的会议议案。既然和和气气也能达成理想的会议成果，为什么非得吵架呢？”
“和和气气所达成的结果和吵架斗嘴达成的结果区别很大的”
“那有多大区别呢？”
“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反正我觉得还是吵的好，它能把问题摊开说透”
“我觉得还是不吵的好，它能避免把问题引向歧路”
“吵的好”
“不吵的好”
“吵的好”
“不吵的好”
“姑奶奶，别吵了。再吵，咱俩可真就吵起来了；伤感情不说，还伤及贵办事处的电话费支出不是？”
“哈哈，你输了。所以还是不吵的好”
“我怕你了还不行”。
欧耶，不吵也能赢。只可惜，赢了嘴巴的施梧桐却输了耳朵。尽管她很希望能在事先规划好的蹲点时间内亲耳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包括广告管制方面的进展；最终却是一无所获，尤其《广告管制法》连提都没有人提起过，许是这个“古老”的法律被遗忘在1980’s的历史风云里了吧。
反过来，那些天生饶舌的议员们在细节问题上表现出的惊人缠斗性实在令人叹为观止。比如为着一个拎不上筷子（不值一提）的垃圾桶提案，他们居然能吵上三天三夜。一派忧岛忧民、苦大仇深的议员强调应该迅速增加公共场所尤其是新建场所的垃圾桶数量。哪怕垃圾桶的造型不那么好看、功能不那么齐全（垃圾分类功能）；只要能用就行，这样就能迅速解决垃圾桶数量不足的现实问题。而另一派爱岛爱民、抱残守缺的议员则强调宁缺毋滥和大处着眼。造型不雅功能不全的垃圾桶与全面建设精心打造的岛容岛貌极不相衬，有百害而无一利；所以坚决不能将就，当前仍要克服困难，等待未来的拨款安排。两派人马全力较劲之下，却始终较不出高下，最终只能令垃圾桶提案胎死腹中。
看看看看，爱吵架的地方办事效率就是如此低下，这样还怎么成事兴业？青青真应该到这里亲身感受一下角斗大会的场面情景，再别学某些人一天到晚把国际化、普世性等时髦词语挂在嘴上，那有什么实际意义呢？
意义，意义；
在这里巴巴听着无谓的争吵和表演当然也没啥意义，看来需要提前撤退了。不过也不能彻底退干净，最好能发展个把眼线，确保日后这里发生什么事情自己仍然能在第一时间知晓。议会书记员洪粉粉怎么样？一看就是对脾气的同类，不妨用甜言蜜语和甜筒蜜饯多试几次。非常好，对方一下答应了，这就好办了。
胜利大逃亡的目标顺利实现！
出来之后的天地豁然开朗、阳光明媚，连带着心情都好上一大截。接下来可以做更有意义的事情，比如寻找没头没脑标语的出处、熟悉社会各界的状况和想法、寻找神出鬼没的广告党……
谁叫咱是“施跑跑”。

6、别扭与迷茫（6）
别扭就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有机会就冒将开来，让人防不胜防。
这一次的机会缘起于与海神广场的偶遇。本来，施梧桐对于这座刚刚建成、拥有无数之最桂冠的市民广场心仪已久，只是无暇专程前往；既然今天恰巧碰上，当然要好好逛上一逛。停车下马，信步闲游；但见全场宽广敞亮、气派非凡，果然是响当当的城市名片。
只可惜，气派的表面文章里富含气郁的内在特质。一阵彪悍的海风刮过，娇弱的五官闻风而动，开始狂打喷嚏和猛冒鼻涕。狼狈之下，弱女子只得不停用纸巾接收这些伤风败兴的分泌物，不一会儿就攒出小山般的纸巾垃圾；等到五官彻底安定，为纸巾垃圾寻找出路成为必然。
可是，找来找去，找去找来，就是找不到垃圾桶。既然没有垃圾桶，那么垃圾箱、垃圾车、垃圾池、垃圾堆什么的也行啊；只可惜，就算垃圾堆这样最低标准的形态也没有。难道这个有洁癖的地方极致到连盛垃圾的装置也不要了吗？不可思议。如果说找不到垃圾桶也就罢了，偏偏威慑性的告示牌随处可见：“严禁乱扔垃圾，违者一律处以鞭刑”、“手莫伸，废莫扔，鞭刑入律须谨慎。如果非要使性子，手上爽来屁股疼”、“乱扔垃圾；就是伤风败俗，就是与全岛民众为敌，就是要靠鞭刑来长记性”。
好不讲道理！一方面不设置垃圾桶，一方面又不准扔垃圾；这不是成心把人往疯里逼嘛，难道游客还得自备垃圾小背篓才能到这里游玩？这个地方到底是令人消除垃圾情绪还是令人产生垃圾情绪？
太别扭了。可是，再扭也得别着，毕竟鞭刑不是闹着玩的。要想彻底消除心腹之患，则只能驾车去到广场外边扔掉；尽管停车地点要步行很远，尽管手捧纸巾垃圾很麻烦，尽管广场内外两眼一抹黑；也只能折腾上一回了，谁叫自己中了埋伏呢。
待到扔掉垃圾，手头轻松之余，心头却满是沉甸：为什么在如此宽敞簇新的市民广场却有着如此超然对立的矛盾？难道是钓鱼执法？似乎不太像，因为鱼只会被吓跑。又或许是小偷作案？也不太像，因为塑料垃圾桶根本不具备盗卖价值。想来想去，最大的可能应该是神仙打架，百姓遭殃；换句话说，这是岛建司和风纪司各自埋头行事、彼此缺乏协调的结果。抛开惯常苛刻的标语告示不论，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应该同步配置的垃圾桶不见踪影？再接着想，啊，此前岛议会有关垃圾桶提案的争吵。当时旁听起来只觉得十足搞笑，没想到着落在实际生活中却是如此不堪。
不堪，不堪；
不堪之下，怎不令人堪堪想起龙城的龙山广场。那里才真是好哇；建在寸土寸金的江南商圈已属难得，层次分明的园林绿化也不用多说，就连配套设施都是一流。单说垃圾桶，绝对是造型美观、功能齐全，且数量众多、随处可见；绝对不存在让游客走远路扔垃圾的情形。绝对之下，怎不令人又决然想起龙山广场的垃圾桶；它们好倒是好，可就是，可就是，都是戴了帽的，也就是俗称的垃圾桶灯箱广告。
如此一来，不起眼的垃圾桶倒成为天底下最难做的选择题：要么享受方便，忍受广告；要么享受不广告，忍受不方便……
怎么选，怎么选；
既然解不出、选不了，不如起身重新发动车子；让空气流动冲击满是浆糊的木脑瓜，让景色变幻激活失去判断力的脑细胞吧。
等一下，又是什么怪象？好长一溜人齐刷刷排在一根粗大电线杆的阴影之下，旁边则空无一人。这些人在搞什么名堂？为什么是这样古怪的站法？为什么等到公共汽车驶近时又大搞包抄围堵？
难道他们是在候车？没错，电线杆旁还立有一根细柱，柱子上端悬挂有公汽线路牌；这果真就是个公汽车站，那些人果真就是在候车。嗨，嗨，嗨，世上还能找出比这更简易的公汽车站吗？世上还能找出比这更烤人的毒太阳吗？怎么就不能搭个棚弄个盖呢，也好给大家遮个阳挡个雨什么的。难道又是没钱吗？
估计就是没钱。
再往前，怪象再度上演。只见一个行人岛内有太多的胳膊伸向天空，乍看像是举行童子军集体宣誓仪式；其实，这只是缺少遮阳伞盖的遮阳综合症而已。
还是没钱。
看来，这座美丽小岛缺钱用的地方太多了。

7、别扭与迷茫（7）
缺钱，烧钱，对立统一；
见过太多缺钱案例，能否遇到烧钱案例呢？
至于能不能，还是听听报刊亭边男女生的对话吧。
“弟弟，你疯啦，竟然花这么贵的机票钱和门票钱去香港追星。也不怕爸妈知道后把你打死？”
“我花的又不是他们的钱，是自己挣的”
“这个针眼是怎么回事？难道你竟然为追星而出卖发乎父母的宝贵东西？”
“没事，只当是手指头破了淌掉的呗。再说跟有人为买手机而出卖泌尿器官的疯狂之举相比，我这根本不算什么”
“那你为什么非要去香港呢？”
“因为这里没有值得我崇拜的明星呀”
“我就不明白了。就算你非要追岛外的明星，也可以通过CD、MP5之类去追呀；它们的高保真音效绝对不会为难你的耳朵嘛”
“再高保真也保不出现场感”
“现场感就那么重要？”
“对，对于我来说极端重要。再说单靠耳朵追星的时代早就over了，现在周围的同学都去演唱会现场追，这是潮流懂不懂？”
“你叫我说你什么好，真是有钱不怕烧呀”
“我的心在燃烧，永远在燃烧……”。
本来，施梧桐对于路边对话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没想到被报刊亭老板随后的一句话堵在耳洞里：“又是一个追星牺牲品！”。什么叫“又一个”，而且是“牺牲品”？顺着话音瞄过去，只见报刊亭杂志挂架上满满当当全是娱乐杂志，最显眼的当属铜版纸封面登载的即将在香港开演唱会的当红明星；大幅真人照在黑光背景的映衬下容光焕发、熠熠生辉，旁边还有粗体字标注的清平岛青少年集体到港追星的标题新闻。
集体跨洋烧钱追星？要说个别人这样做属于偶然，但如此大规模、集体性行动一定存在某种必然。她不禁心中一动，随即跟报刊亭老板攀谈起来：“大爷，怎么有这么多的小朋友到岛外追星呀？”
老板见怪不怪：“嗨！谁叫这里没人敢来呢，孩儿们只好追出去了”
“什么叫没人敢来呀？这里对于外来人员进出好像没有限制吧”
“确切地说，是没人敢请岛外明星过来演出”
“怎么讲？”
“因为我们这里清爽、清静、清幽呀，至清至纯到连一个岛外明星都请不起呗”
“大爷，我还是没听懂，这么大的岛怎么就连一个明星都请不起呢？”
“你要想知道前因后果，就得耐心听我讲”。
耐心听，耐心讲；
原来，这座地理位置并不偏僻、交通十分便利的美丽小岛不仅为岛外的新闻媒体遗忘，也被岛外的文艺团体所遗忘。虽然岛上建有设施先进、功能完善的艺术场馆，但除了官方组织的少量文化互访外，居然长年累月难有一场岛外的商业性文艺演出。而本岛的文艺团体受人才外流、近亲繁殖等影响，质量下滑明显，颇遭民众不待见。据说之前也有人尝试把岛外的文艺团体引进过来以抢占市场，但因广告管制的限制无法拉赞助，单纯靠卖票导致票价畸高；票价畸高加之广告管制带来的信息不畅又导致购票者寥寥，最终吃螃蟹的组织者赔了个底朝天。自此，再也没人敢组织岛外文艺团体来此演出。
这种怪事你说它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施梧桐没有答案。
入夜，她骑着电动车在街头继续闲逛，见识这里自成一格的小夜景。但见清平岛果然大变样，白天的它勉强可称风姿绰约、有模有样的邻家少女，夜里的它只能算是朦朦胧胧、面目模糊的阿拉伯女郎。城区里难得看到灯红酒绿的摩登城市气象，反倒像是从农村圩场进化而来的超级大县城。龙城稀松寻常的酒吧、歌舞厅、夜总会等娱乐场所在这里更是成为稀罕事物，档次不高不说，价格还十分昂贵；尤其没有霓虹灯的映衬，令门口显得极为怪异和落寞，所幸进出人流不算少。
偶然间，施电动又逛到那块超长超宽的巨型宣传栏前；这里倒是灯火通明，格外亮堂，但没有丝毫人气。尤其自己再次面对此栏，不但没有当初的激动和欢悦，反而有点灰心和丧气。
这些天来遇到太多的别扭，见过太多的反差，生出太多的疑问。这个双面之岛的一面是没有广告的骚扰，另一面却是生活的不便：找房子要脱皮，扔垃圾要长征，乘公汽要暴晒，看演出要跨洋。凡此种种，难道美好的事物之间不能同生共存，而只能相互对立吗？再想想，原先站在龙城遥望的角度，清平岛无疑是美丽和令人向往的；但现在站在清平岛遥望的角度，龙城反倒又是美好和令人怀念的。
难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红玫瑰与白玫瑰的比对效应吗？
谁能告诉我答案。

8、别扭与迷茫（8）
经过最漫长的等待，宽带终于接入。
虽说那是落后国内N多年的ISDN制式，网速拼不过蜗牛赛不过乌龟，特别适合于把急性病调教成慢郎中。但施梧桐仍然高兴，因为好歹与世界重新勾搭上，自己再也不是信息时代的孤魂野鬼了。
网页打开后，率先进入眼帘的是金报社全新推出的“仙湖老乡在省外”专题报道。嗯，老乡？清平岛也有仙湖老乡啊，自己完全可以跟进选题的思路搞一个“仙湖老乡在清平”或“仙湖老乡在海外”的系列报道，不就立马出成绩了吗？
这是一个好主意！
要想做出报道，把老乡找到最重要，首选目标当然是首次上岛时所遇的那位三乡籍冷饮老板。不过，由于当时匆匆忙忙没留意具体地址，加上时间一长对地形街貌已然失去印象；现在去找，除了把轮胎磨得更平也只剩把鞋底磨得更平。满心不平之下，只能向房东求助。谁知人家虽然熟悉很多省份的侨民，唯独不熟悉仙湖侨民；许是因为仙湖离海边太远导致闯世界者大多被晒成人肉干了吧。
人肉干，人肉干；
晒人肉干的滋味究竟如何？在大太阳底下跑上一跑就能十足尝到。由于前面两条路都走不通，现时只剩通过官方登记资料进行查找的方法。然而，商经司、民济司、商业协会、侨民协会等机构四散分布，个人资料、法人资料、地址变迁、历史沿革等信息千头万绪；即便再怎么把自家晒成干闺女、干女儿也还是找不出有效线索。看来仙湖老乡够低调，低调到不露一点蛛丝马迹。
怎么办？黔驴技穷之下，唯一的希望是骑驴找马；也就是找闺蜜的歪，勒令其必须帮自己想出一个可行的找老乡办法。
找歪，找歪；歪找，歪找；
虽然这是大海捞针般的高难要求，没想到万能的青青仍然给出了歪打正着之法：先找仙湖风味的餐馆，再从餐馆里面找人。至于理由则是地方风味餐馆与古代会馆类似，是同地域老乡最集中的地方，成功率自然会高很多。
太好了！这捞的何止是绣花针呀，根本就是定海神针！因为清平岛的海鲜风味和仙湖的湖鲜风味相差的不是一点点，尤其自家的雀子胃还一度被满街的咖喱米饭弄得荡气回肠、消化不良。无论是消化道的休养生息还是味蕾的原始渴望，咱都有补充仙湖原产纤维素、蛋白质和调味料的需要。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马上开找。
找呀找呀找餐馆，找到一个大餐馆；左看看，右看看，总找不对真叫难。虽说找固定不动的餐馆比找四处流动的活人要相对容易，但仍然是难题。跟之前找房子一样，在龙城惯常使用的找餐馆方法在这里统统失效；报纸分类广告、电视美食节目、电话簿分类号码等自是消声匿迹，而霓虹广告灯、户外指示牌等更是没有指望。看来，只能祭出笨法之宝了；那就是充分发挥自身大眼睛、尖鼻子、甜嘴巴和电动车飞毛腿的集合优势，每天从早到晚进行地毯式餐馆大扫荡，不破楼兰终不还。
皇天不负馋嘴人，一家名叫仙湖水乡的仙湖风味餐馆到底被搜了出来。此是一间中不溜的餐馆，总共不到30个台位；但无论大堂布局还是桌面摆设处处都体现出仙湖特色，尤其是绝对正宗的三乡口味——混杂鱼、炕蒸藕、仙湖三蒸、荷塘三宝、川椒鳝丝、香酥野鸭、干煸绿豆鱼、杂辣椒炒肥肠等等，太解馋了。
不过，吃归吃，正事也得办。那就是先跟服务员混熟再把她们发展为眼线，专门执行盯梢任务；只要事业成功的仙湖老乡敢过来吃饭，则自己可在第一时间掌握到情况，看那些再怎么狡猾再怎么低调的老板往哪里跑！
只可惜，地利与人和虽已齐备，但天时始终未至；由于仙湖老板们一直没有露面，激动人心的采访选题也就一直没得做。这就不好办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拿什么东西向报社汇报呢？跟进选题的采访没有，追踪管制法的进展没有，难不成真得去找四处开花、随处可见的广告党？不，决不。既然赵副社长把商业团体和广告团体并列列举，那么找到其中之一都算完成任务，谁叫龌龊的广告党是那样地令人厌恶呢！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仙湖大老板们，你们到底在哪里？

9、美女三人行（1）
什么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有线台台长的关系就是现成案例，也算是老天爷对于始终等不来仙湖大老板的一种慰藉和补偿吧。要说这个关系来得可是不易，以房东魏十妈为起点不知托了多少人拐了多少弯转了多少折才碰巧搭上；尤其非常实用，因为不管有线台做新闻的水平究竟怎样，以其媒体机构的身份必对日后的驻岛工作有帮助作用。
要想挂上钩，先要见上面，会面地点就在有线台内。等到真正进入有线台，却见办公条件居然比清平新闻中卷边掉色的背景布还要差劲三分，着实证明其小日子过得极为艰难。诧异之下，难免令人产生疑问——电视台是否应该这样惨、只能这样惨？
惨淡，平淡；
等到施梧桐正式见到台长苗书豪，却不由地生出亲切感，因为此人与报社的工会主席董叔几乎一般脾气一般模样；都是顶着一个慈眉善目的的长瓜脸，都是戴着一副晕倒众生、唯我独清的高度眼镜，都是显出一副甘于清贫、超然于世的老夫子模样。介绍人更是直言可以喊他“喵叔”或“喵叔好”。好奇怪的绰号！
之后，喵叔台长不仅亲自带着美女访客把台里台外全部参观到，还叫人把台柱子记者贾小囡喊来；准备由其陪同进行一次实地采访，以彻底展示本台新闻的制作流程。
很快，贾小囡风风火火赶来，后面还跟着另一位女生。等两人来到近前，施梧桐不由地眼前一亮。前者的容貌虽不出众，甚至很有些假小子的模样劲，但两眼放光、洞察世故的精明劲是怎么也抹杀不掉的。而后者一看就是为艺术而生，鹅蛋脸、柳叶眉，身材修长、玉指葱葱；亭亭玉立的标准站姿中散发出蕙质兰心的优雅气息。
待到相互介绍环节，艺术女生的身份终于揭晓；原来此女名叫肖婷婷，系文体司综艺处职员，今天正为协调本次采访而来，也算巧到了一起。最后，喵叔台长又交代共同采访的意义；并叮嘱属下一定要招呼好两位来宾，把本次任务完成圆满。
圆满，圆滑；
苗老夫子甫一离开，真妮子假小子就真真假假自来熟地笑道：“这就叫来的早不如来的巧，看咱们三个年龄相当，性格相仿，正好组成一个美女三人行”。随即，三人开始互报年龄；其中以贾小囡为最长，比另二人都大两岁，而施梧桐则只比肖婷婷大月份。如此，长幼顺序排定，姐妹关系形成，闺蜜三人团便嘻嘻哈哈骑车出发。
出发前，施妹妹注意到贾姊姊所挎的工作包特别粗特别长，看外形轮廓里面装的应该是摄像机。难道她是拍摄、采访一肩挑吗？那可不简单呀！
其实，更不简单的是三美的集体出行，居然引发本岛不大不小的骚动。一路上，不断有男生为这群靓丽的身影着迷；望呆者有之，流口水者有之，甚至个别因为过于神魂颠倒而撞到树上。即便如此，那厮还是一边揉着脑袋一边不忘看美女，谁叫美女三人行的魅力就是天下无敌呢？
望着那些失魂落魄的色魔抑或色鬼，新晋的贾美女开始向同行的本真美女发问：“你们猜那些男生在想什么？”。两位本真美女按着本真想法直接摇头，贾美女得意说道：“他们肯定在想：美女三人行，最靓人间景；随便挑一个，嫁我行不行？”。这句疯话顿时惹得大家疯笑得不行，亲密劲也随之突飞猛进。
接下来，亲密姊妹的谈论话题自然转到男女方面。这其中以贾小囡的谈兴最浓，尽管人家的容貌为最次，但豪夺优质金龟婿的渴望却是最强烈；不仅对“三个月钓到金龟婿”之类文章如数家珍，更是对“宁在BM里哭，也不在YJ（youjiu）上笑”的说法持坚决反对态度，因为这只不过是胸大无脑的笨女人表现。既然钓到了金龟婿，那就不仅要得到他的人，更要管住他的心，让自己永远都是在BM里笑的女王。在这个世界上生存需要手腕，恋爱和婚姻同样需要手腕；或者说手腕无处不在。
颜值之冠施梧桐对此却不敢苟同。择偶最首要是有感觉，谁叫人是感觉动物呢；其次才是物质基础，如果单纯为了物质基础去恋爱结婚，未免太过于功利，难免沦为感情炮灰。艺术出身的肖婷婷则希望未来的另一半也要有艺术细胞，只有艺术地生活才是生活的艺术。
美女三人行，怎么谈都行。

第三章（下）
10、美女三人行（2）
美女三人行，采访三人团。
到了目的地，肖婷婷出面与受访对象进行访前沟通；贾小囡打开工作包扛起摄像机，果然是拍摄采访一肩挑；施梧桐则掏出相机和录音笔跟过去。就这样，通过三人的共同携手，联合采访任务圆满完成。
返程途中，说笑之际，隐约听到警笛声响起。贾领队顿时又来了疯劲：“大家都来猜一猜，看这是哪个警种在抓坏蛋？猜错了要请猜对者吃冷饮”。施梧桐毫不犹豫地选择广告警察，肖婷婷婷则选择治安警察；而贾小囡也选择广告警察，这样就形成二比一的对赌态势。不多时，警车驶到近前，车身标识乃是广告警察。于是乎，蒙对了的两个女赌棍开始手舞足蹈，庆贺不花钱的HGDS冰淇淋即将到手。
谁知，广告警车呼啸而过时顺便把凼子里的积水甩了出来，令到两位本真美女当场变成斑点公主。就在二人嘟囔之际，侥幸躲过一劫的假美女劝道：“算了，归根结底还是广告坏蛋不安生，非要出来捣乱，这才连带我们的衣裙挂彩”
施梧桐：“说的是啊。可我不明白，明明本岛有着专门的管制法律和专职的广告警察；为什么一小撮广告坏分子非要顶风作案，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肖婷婷：“生存”
贾小囡：“我觉得是利益驱动。天下熙熙，皆为利而来；广告不绝，皆因利而起。总之，无利不起早，无毒不广告”
施梧桐：“地球这么大，为什么广告党连这片仅存的小小净土也不放过，难道非要彻底玷污整个人类的精神世界吗？”
贾小囡：“因为他们的心已经沉入金钱粪土坑，彻底沤烂了”
施梧桐：“难怪那么坏”
贾小囡：“所以辛勤工作的广告警察是多么的崇高伟大。可爱的广告警察，我歌颂你们，我赞美你们，我崇拜你们！”
施梧桐见状扑哧一笑，因为这跟自己原先的举动几乎没有差别；肖婷婷跟着也扑哧一笑：“看你那样有感情，不如找个广警帅哥就嫁了吧”
嫁给最清水衙门的广告警察？混账蹄子，穷光蛋能开得起BM吗？能用得起LV吗？能养得起我吗？BM女王贾小囡一边心里想着，一边嘴上笑道：“这么早就逼着姐姐嫁人，三妹可是够苦口婆心的啊，那就拜托你给姐姐介绍一个呗”
肖婷婷赶紧告饶：“哎呀，姐姐就饶了我吧。我可没有这方面的人力资源”
贾小囡：“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只有加倍的HGDS才可以考虑”
肖婷婷：“那我只能破产了”
施梧桐：“小囡姐别生气，我在国内的闺蜜说话还没有谱一些。她居然说这边会有一个广告党的帅哥在等我，难道我得去拘留所约会吗？”
哄堂大笑过后，有关广告的话题仍在继续。
贾小囡指着一块布告板说道：“哟，上面的画布这么破了都没人管”
肖婷婷：“满街都是这个，挺碍眼的”
施梧桐：“破烂的画面是挺碍眼的”
肖婷婷：“我的意思是说满街都是广告管制的宣传标语，让人看了挺不舒服的”
贾小囡：“怎么会呢？”
施梧桐：“我在龙城的时候，满街满楼都是广告。就连坐个公汽都要遭受15种广告的狂轰滥炸，那才真叫一个难过”
肖婷婷：“读书时我经常随校艺术团出岛演出，去过很多地方包括祖国大陆。我感觉那边的广告虽多，但没有多到恐怖和吓人的程度。嘻嘻”
施梧桐：“我对广告是恨之入骨的，它们甚至在梦里都缠着我，你们可以想见它有多烦人和恐怖”
肖婷婷：“这是心魔”
施梧桐：“就算是吧。不管是心魔还是折磨，反正我在这里最舒服。就像回到了心灵鸡汤的后厨，感觉特别踏实”
肖婷婷：“对待广告最好的办法就是泰然处之。内心安宁，就不会在乎外界有多少广告纷扰。其实说起来广告也是一门艺术，有很多还是很不错的；当然，难看的也不少”
施梧桐：“广告再好看也是广告，再好看的广告看多了也难看，看久了也腻烦”
贾小囡：“还是我们这里好呀，绝对没有广告的骚扰”
施梧桐：“就是”
肖婷婷：“其实，这满大街的布告和广告又有什么区别呢？不都是强迫别人接受某种观点嘛，根本就是在做着反广告的广告”
贾小囡：“管它布告还是广告，反正自己开心最重要。不说这些扯不清的事了，不如先去消灭HGDS吧。本来还准备逛步行街的，衣服脏了那就约到周末吧”。
美女三人行，怎么约都行。

11、美女三人行（3）
周末到，街头俏；美女三人行又开始了。
漫步在商业步行街，三美的眼睛和全身感官根本不够用；因为这里散发着神秘的气息，弥漫有迷人的情调，流淌出时尚的味道，难怪是全城女生的最爱。喜极之下，走散的施梧桐更是对一间饰品店橱窗里的展品格外着迷；上上下下地看，怎么也看不够。
忽然，身后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和急促的“抓小偷”喊声。在一股气浪疾速涌过后，她站起身准备看端详，谁知反被背后冲过来的另一人结结实实撞上，直撞得肩背生疼；生疼之下，只得转而打量对方。
撞人者乃是一个金银满身、横肉满脸的大块头贵妇人。虽然身形庞大，但也没讨到便宜；不仅打了个趔趄，还撞飞了一只鞋。饶是如此，她在踢掉另一只鞋后，仍然奋力追赶。只可惜经过如此一番耽搁，小偷早已不见踪影。于是，她折返回来找还有踪影的小姑娘算秋后账：“是哪个走路不长眼睛的乱挡道哇？”
幸而施不长眼还长着嘴：“明明是你撞我，怎么反倒指责起我来了？”
“哟嗬，小蹄子竟然敢倒打一耙，想撒泼是吧？老娘现在怀疑你跟小偷是一伙的，故意在挡老娘的道，好掩护同伙撤退。走走走，到警察局去，让治安警察好好修理你”。说罢，便去拉小蹄子的细嫩蹄子，却被对方奋力甩开：“你想干什么？”
贵妇人随即用大嗓门表明心意：“怎么，现在怕了？刚才故意挡道撞老娘的劲头到哪里去了？还有，惹老娘不高兴也没好果子吃。要是不敢去警察局也行，找个空场子老娘好好跟你单练。看是你的娘老子管教不严呢，还是你个小贱人天生屁股要开花。走”
小贱人当然不会任由摆布，贵贱双方顿时拉拉扯扯起来。一来二去，旁边逐渐围起一群人。原先走散的另两位小姐妹也循声赶来，志愿充当后援团；尤其贾小囡在肚里打起腹稿，准备一展久经磨砺的尖牙利齿，以此彰显带头大姐风范。
眼看贵妇人即将陷入落单局面，不料情势在瞬间逆转。只见一个脸色煞白的年轻男子上气不接下气地从后面赶过来，与贵妇人甫一打照面便遭数落：“你瞧你，年纪轻轻的，跑起路来反而拉在老娘后头。以后还有什么事情能指望你？”。数落之下，他却没有回话，只顾蹲在地上把气喘匀。
逆转，反转，峰回路转，运势的陀螺永远打转转；
原本准备万炮齐轰的贾小囡瞅瞅贵妇人，再瞅瞅年轻男子；忽然脸上呈现出一种怪异的表情，嘴角甚至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原来，这个英俊小生看起来非常符合自家对另一半的要求，特别是考究的衣着显出不一般的家境。眼珠一转后，她改头换面当起人民调解员：“阿姨，真对不起。千错万错都是我同伴的错，我代她向你道歉”。说罢，毕恭毕敬地给贵妇人鞠了一躬。只可惜对方并不吃这一套，反而把眼一横：“轻飘飘的道歉就没事了，我包里的那些东西怎么办？是她赔还是你赔？”
受逼之下，难以作答的贾小囡只得以轻飘飘的微笑掩饰沉甸甸的尴尬，而稳当当的施梧桐则一字一句说道：“笑话，凭什么要我来赔偿你的损失？难道我的后脑勺长眼睛了吗？我能看见你要从后面撞我吗？我能知道你跑路是上了夹板的，只会溜一条直线，不带拐弯避让的吗？”
贵妇人：“放你姆妈的狗臭屁，老娘追的时候哪儿知道你是死的还是活的，还得额外躲开三丈远是吧？你到底长没长耳朵？看不见你还听不见呀。你明明就是故意要挡老娘的，好放跑前面的同伙，还敢不承认？”
施梧桐：“莫名其妙，追不到小偷你少诬陷人”
肖婷婷也加入战团：“明明是阿姨你自己逛街时不注意才被偷了，追赶时又是自己的不注意才跟前面背对着的人撞上了。阿姨你不反省自己，怎么反倒怪起别人呢？真是好不讲道理”
贵妇人：“哟呵哟呵哟呵，同伙还真不少。准备搞车轮大战是吧？老娘不怕，即便你们三个一起上，老娘照样应付地下地（周全）。不骂死你们一群小贱人，老娘就不是老娘的老娘生、老娘养的”
施梧桐：“你根本就是无理取闹”
值此车轮大战即将爆发之际，年轻男子终于喘匀了气，站起身准备充当姆妈的生力军。随即，他也叛变了，叛变的原因源于荷尔蒙的力量；因为在跟施梧桐打了照面后，顿时惊为天人。他只觉得她就是上天为自己准备的仙女，无论身材、脸蛋甚至肤色、气质都完全符合自家内心所求的完美标准；不禁看得有点傻了，半天没有说话。
而看到儿子如此呆傻表情，贵妇人越发不乐意：“没得用的东西。小贱人一句话就把你呛住了，老娘真是白生白养你个白眼狼了”。
养白眼狼的贵妇人，敢问你是要当狼外婆吗？

12、美女三人行（4）
爱情的力量有多大？
挨了骂的年轻男子随即醒悟过来；不过没有对准心目中的天仙开炮，而是对着现实中的娘亲陪笑脸：“妈，反正包里东西也不值几个钱，算了”。贵妇人一听，更加不干了：“放你姆妈的狗臭屁，零零碎碎花了2万多，那不是钱啊!”。
如果2万多不叫钱的话，那么自己骂自己的粗口又是什么道理？刺耳的脏话和错乱的逻辑令施梧桐不禁蹙眉，对只顾嘴巴痛快的贵妇人越发看低了三分，顺带着对男生也没法产生好感，即便看起来他正在帮自己。
贾小囡倒没注意到脏话的逻辑问题，因为她的心思全在金额上。2万块钱差不多是自己一年的收入，而在年轻男子看来却不当钱，对于老妇人也只是零碎；这就实实在在地证明了这对母子的经济实力。可不能让他们像某富豪那样轻易跑了！她随即微笑着把鞋拾起，送到贵妇人的脚边：“阿姨消消气。先把鞋子穿起来吧，免得碎玻璃渣子扎脚”。
贵妇人虽然傲慢依旧，但也犯不着自找玻璃渣扎脚，最终顺从地穿好鞋。
贾提鞋继续微笑：“阿姨，丢了钱是小事，气伤了身体可是大事。千错万错都是我同伴的错，阿姨一看就是宽宏大量的人，肯定不会为难我们这些小丫头”。
那怎么可能？打从出娘胎起就没饶过人的贵妇人马上吼道：“不行，没那么便宜。必须要赔，而且要一分不少地赔”
赔什么？凭什么赔？施梧桐正准备开腔反驳；但见贾小囡不停给自己使眼色，才勉强忍住；肖婷婷则走到施姊姊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用实际行动表示自己的支持。
那边厢，年轻男子见天仙的脸色不好看，便发狠道：“妈，你要是还扯个没完，那我代她来赔”。
家里又没开保险公司，怎么个代赔法？贵妇人听罢如踩了地雷般高高跃起：“小狗日的，你到底想怎样，难不成还要造姆妈的反？你还是不是老娘生的？”
由狼变狗的年轻男子并不直接回应，而是掏出兜里的高级手机说道：“这个手机折算成5千，够不够？如果够了，就这样赔”。说完，猛地向地下砸去，把个经看不经摔的高科技换壳手机当场摔得四分五裂；接着又捋下腕上的高级手表高高举起：“妈，你说这块表折算成1万5好呢，还是折算成1万6好？”
这是个么样折法？折来折去不都是要折自己的寿嘛。贵妇人终于吃不住劲了：“小祖宗哎，你是哪根神经搭错了？丢了2万不算，还要再砸掉2万，那不等于折掉4万去了。我造的什么孽哟，生了你这么个现世的东西”。造孽之下，只能转而冲元凶发泄余恨：“今天便宜你了；要不是看在我儿求情的份上，老娘肯定饶不了。记住，别让老娘再碰见你”
碰见，碰见；
恰巧碰见摔地手机就在自家脚边的贾小囡随即捡起来递还原主，却遭对方决绝地摆手。遭拒之下，真妮子假小子倒也想得开；你不接拉倒，本公主正好可以获得你的手机号码以及电话簿里的社会关系总和，让你跑都跑不脱。
等到贵妇人离开，更想让天仙跑不脱的年轻男子掏出一张镀金名片递过去：“不好意思，我妈妈现在处于更年期；所以说话比较得罪人，请你多原谅。我叫劳利是，以后有事需要帮忙的话只管来找，我一定全力效劳”
不管效忠还是效劳，咱都不需要。施不感冒摇摇头，既不说话，也不接名片。不不之下，镀金男只得转而把名片递给女伴甲，谁知肖婷婷也不接；怀着最后希望的他只得又递给女伴乙，求之不得的贾小囡却是媚笑着收下金光闪闪的名片。扫了一眼后，她越发感到这个帅哥有实力；不光名片有含金量，名字更有含金量，与顶级名表同音；那还有什么话说，就是他了，一定要牢牢盯死！
与此同时，施梧桐也盯了贾小囡一眼。这还是那个自诩侠肝义胆、仗义直言的带头大姐吗？通过此次的撞人事件，自己怎么看她浑身透着虚伪和狡猾呢？反倒是之前立场相左、针尖麦芒的肖婷婷却表现出真诚和担当，这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
心散则神不聚，
这之后，三人再也没有约到过一起；美女三人行的风景自此终结，令众多花痴男生很难过。而施梧桐更难过，难过的原因不是三美的自动散伙；三姐妹聚在一起是缘，就此分开是分；反正不管怎么样，一切都是缘分。
真正难过的原因是报社有关找广告的最新指示，与广告的缘分可是要人死！

13、又遇广告犯（1）
官大一级压死人，
更别说大了好多级的副社长。在例行工作汇报中，赵副社长虽然没有明确反对施梧桐跟进社里选题的举动，但着重提醒还是要加强对商业团体和广告团体的寻找力度；因为这是最有可能的突破口，务必不能放松。
好吧好吧，既然大领导如此发话，既然仙湖老板一时半会儿等不到；内心里纵然有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的施小卒也只能拼上小命去寻找广告地下党。
你说怪不怪，世间很多事情就是在不需要时拼命给你，譬如过去在龙城被不需要的广告打围而癫狂；却在需要时死活都不给你，就像现时在清平岛上拼命追赶广告党的脚步而不得。虽然彼此只隔着一张纸的距离，一切痕迹历历在目，但就是找不见具体的人和物。怎么办？向路人打听，收获的全是□□□（摇头算完）；找房东求助，遭遇的只是帕金森（耸肩无奈），谁叫魏十妈也不认得广告党呢。
烦恼之下，施梧桐只得靠向闺蜜吐苦水进行苦甜中和。青青笑道：“你这边本来就是反广告的白色恐怖嘛，那广告党可不得保护好自己，所以你找不到他们很正常。要是随随便便就被找到，他们岂不早就被广告警察铲除干净，哪还轮得到你来找？”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坚持，坚持不懈地找”。
想来，也只能这样了。
坚持之下，终于在海阳路地段听见熟悉的警笛声。转头望去，依旧是一辆摩托在前面亡命狂奔，依旧是几辆广告警车在后面紧追不舍；施梧桐依旧跟着摇头，摇头过后转念又一想，唉，真是糟糕！这样可憎可恨的广告党自己还得设法联系接洽，实在有种逼良为娼的感觉，能不能誓死不从呀！
本来，她已经不再想与抓捕广告犯有任何瓜葛。谁知，越不想什么就越来什么，偏偏那亡命逃窜的广告犯非要朝这边开过来。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我躲，我躲，我躲躲躲。孰料，手忙脚乱开躲的后果是忙中出错；反而把车子弄熄火，停在路中央成就实打实的路障。
意外之下，黑不溜秋的亡命车为了避开花枝招展的路障车只得紧急转弯。谁知因转弯过猛而失去重心，令到一侧的龙头着地；随即两个车轮彻底脱离地面，整个车身以肚皮擦地方式飞了出去。摩托车手也随之甩出，连翻几个跟头才停住；四仰八叉地摊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就此摔昏过去。
那边厢，施梧桐重新打着火准备离开时，一抬头忽见对面的摩托车竟然翻倒在地。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自家堵路的缘故？她抱歉地望望那倒霉的摩托车手。谁知不看不要紧，一看真要命；原来此人正是自己第一次来岛时无意中绊倒的广告坏蛋。没错，就是他！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的鬼像样。上次被逮住也就罢了，这次依旧不思悔改，还在干坏事，果真是不可救药！
没等不思悔改的广告犯彻底醒来看清对面二度“肇事”的义士，从后面飞奔而来的广告警察已经将其按住并铐起。接着带队的小队长熟练地从裂开大口子的摩托车后备箱里扒拉出一叠广告传单，得意地用手指弹了弹，冷笑着扔在对方身上：“你还有什么话说？”。孰料，醒过来的广告犯果真有话说；只见人家挣扎着站起身，将手铐举过头顶面对从四面八方汇聚来的围观者高声说道：“广告是发不完的，广告党是抓不完的”
发不完？抓不完？还是作孽不完？作死不完？在一片随大流的喝彩声中，施梧桐独自腹诽：被抓还不忘做秀，真是顽固至极；即便做秀做得再漂亮，终究掩盖不了广告的龌龊本质和广告党的丑陋本性。
只可惜，如此透彻的点评却与肤浅的围观现场没有形成呼应，反倒是一个穿花衬衣的年轻人伸出大拇指：“嘿，哥们真有骨气，好样的！小弟佩服”。另一个穿海魂衫的年轻人跟着凑上前：“哥们放心，这次没发完的广告，咱接着帮你发。这就叫‘广告抓不尽，前抓后又生’”。说完，他还捡起洒落在地上的广告传单作势欲发，直到被广警小队长厉声喝止才作罢。其余的人则嘘声四起，反正热闹劲就别提了。
本来，施梧桐并不打算在这般乌烟瘴气的现场停留，怎奈要人死的任务背在身上如泰山压顶；罢罢罢，不管那个死不悔改的坏家伙如何作秀，也不管那些不知好歹的糙伢们怎么胡来；该看还得看呀，说不定能看出点什么线索呢。
停车，上锁，凑上前，正遇广告警察小队长训斥广告犯：“鸭子死了嘴硬的家伙，回去之后定要好好教育教育你”
花衬衣起哄：“是弄回去要好好修理修理他吧？”
广告犯：“哼，你以为我是吓大的吗？”
海魂衫也起哄：“坚决抗议虐待广告犯，广告犯也有人权”
人群中更有跟屁虫起哄：“坚决抗议虐待广告犯，广告犯也有人权”。
真是瞎起哄。

14、又遇广告犯（2）
瞎起哄是要付出代价的。
一忍再忍的小队长冲着海魂衫一瞪眼：“你瞎起哄什么？不要说你跟他也是一伙的，再闹，小心我把你也铐起来”，谁知海魂衫摆出吊儿郎当架势：“让你猜着了，小爷我就是跟他一伙的；而且我们都是跟他一伙的，大家说是不是呀？”。在他的撺掇下，现场众人皆喊：“是，我们都是一伙的，把我们都逮起来吧”；这下倒把小队长气得脸色乌青。
就这还不算完，嫌不过瘾的花衬衣又来挑事：“哥们，你们广告党不是有个什么宗旨怪有意思的，背出来给大家伙儿听听呗，让咱也接受接受爱广告教育。说得好的话，说不定咱在这儿就现场入党了”
有这样一群稀烂班子的撺掇和闲杂人等的鼓噪，那个广告犯自然全力以赴地当起跳梁小丑；只见他再次举起铐住的双手，用尽全力喊道：“不畏雪雨风霜，我们依旧野蛮生长；不惧石压冰挡，我们依旧向上生长”
就在广告犯喊出宗旨的一瞬间，施梧桐不由心中一动，这句话不正是几番在机场高速路上看到的标语吗？反应过后，却是五味杂陈；喜的是总算找到出处，哀的是竟然出自如此龌龊不堪、死不悔改的广告党之口，真是白瞎了这个好句。最终，她只能自己骗自己：“也许这只是广告坏分子盗用的”。谁知，围观人群竟然也为之所动，纷纷以掌声和喝彩声欺骗自己：“我决定加入广告党了”、“我也算一个”、“广告党现场招募啦，入党有奖，发美女-传单一个”、“噢噢，广告党起义喽”、“噢噢，广告党造反喽”。
眼见现场局面越来越混乱有失控之虞，忍无可忍的小队长开始发力。在数度训斥和口头警告无效后，掏出□□对空啪啪啪连开三枪，这才压住鼓噪势头，最后带领怒冲冲的属下把广告犯踹进囚车离开算完。
本来，施梧桐以为广告犯主角被押走后这里的一切将自然结束；没想到有刚才的那群活宝，爱广告节目仍得以自发延续。只见花衬衣说道：“广告党这哥们真不简单，敢做敢当，是个汉子”，而海魂衫变戏法般掏出一张铜版纸传单满世界招摇：“看看，看看，这是我刚从广告警察手里现偷的一张。看这广告多漂亮多有创意！每日进化论哦”。说完，他还有模有样地学起其中的进化动作。
施看客瞟了一眼，原来传单上印的是QC咖啡的“每日进化论”广告。这在国内是每天早晚乘车时的必修内容，她从来都视而不见，最多也就是等车等到不耐烦时偶尔瞟上一眼。不过看归看，无论如何都激发不出什么特别的感觉或冲动，可能是闷骚型性格导致神经系统比较麻木吧。只是闷骚的她怎么也想不到，就这不起眼的传单居然被眼前的小年轻们当做明星来追。眼见七八个人一拥而上努力争抢的疯劲，她越发不能理解：这个广告有什么呀，不就是跟达尔文学说的人类进化姿态图有点类似而已，有必要那样疯狂地去追去抢吗？他们也真可怜，活梗（就像）是得了信息饥渴症，连个破广告也要抢。老天爷呀，你该拿什么拯救这些疯狂的young man？
不对头！
哪里感觉不对头？
想起来了；同样都是广告警察抓坏蛋，而且抓的还是同一个人，两次的围观场面却截然相反。上次的围观者把广告犯骂得狗血喷头，贬得一钱不值；而这次的围观者却把广告犯当英雄看待，甚至为一张破广告纸而疯狂。为什么两次的情形相差如此之大？
难道难道，清平岛民的性格亦如这座怪异小岛也有双面性吗？
晚上，面对施迷糊提出的如此刁钻问题，没法正面回答的青青只能启发提醒：“这就充分说明岛上民众的思想五花八门，各有诉求。所以你不应当急着给他们贴标签、分门类，而是要沉下心来，多走多看多问”
“可再怎么有差别，也不能是截然相反的差别呀”
“说不定是两种人群的根本不同。比如街坊、老乡、同事什么的，刚好凑到一起去了”。
经过这样一番提醒，施梧桐猛然找出两次人群的关键差别所在——年龄。上一次基本是老年人，这一次基本是青年人。不过，答案虽然出来，但具体成因仍然是谜。为什么两个不同年龄段的人群有这样大的认识差距？难道本岛像澳洲大陆一样，存活下来的都是与世隔绝的极品物种人种？
看来，这个小岛真的需要每日进化了。

15、仙湖水乡的巧遇（1）
其实，若论及进化，仙湖水乡餐馆才是真正的每日进化之处；
不是吗？每一次的进餐，弥漫于口的是悠悠乡情，进化于心的是淡淡乡愁。
这天中午，施乡愁来得稍早一些，选了大厅里一个临窗的小台子坐下。相识的服务员微笑着过来倒茶，依旧是仙湖特产的莲子芯茶。这种茶乍喝起来很苦，但回味却十分清甜。细品起来，这种莲子芯茶的味道恰如仙湖人的脾气和秉性。他们的火爆脾气和耿直话语往往令初次相识的外地人感觉不爽，就像莲子芯茶刚入口时的清苦；但在打过几次交道后，仙湖人可以为朋友割头换颈、两肋插刀的真性情又会让人感受到内在的率真和不虚伪，就像莲子芯茶入喉后的回甘。
由此看来，的确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呀，也包括物产和菜肴。如果说DNA是生物细胞的遗传密码，那么莲子芯茶、仙湖菜系、龙城方言等等算不算仙湖地方的遗传密码呢？作为一个嫡传的仙湖人，她为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家乡遗传密码感到骄傲；及至点菜时，更是点了例份的荷塘三宝和川椒鳝丝作为遗传密码的营养补给。
边喝边等时，邻座两个戴着太阳镜的男子引起她的注意。不为别的，只因距离过于靠近；两人的对话总是有意无意地传进自己的耳朵，想不注意都不行。那咱就观察一下呗，说不定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呢。
一望之下，只见其中一个年约50岁上下的墨镜男子尤其打眼；脑袋硕大，头发稀少，两眼放精光，脖子和手上的粗大金饰透出决绝的土气和粗暴的得瑟。当然，一开口倒也显出十足的精明和百般的狡黠：“恭喜你了，表弟。成立一个全新的商会，从此可以纵横四海、展翅翱翔了，哪像窝在我这里一点出息都没有”
另一个年约45岁出头的茶镜男子挑着剑眉，操着醇厚的嗓音喜怒不形于色地说道：“表哥千万不要这样说。表哥一直待我恩重如山，表弟我一直感激不尽”
“哥哥帮弟弟，那是应该的。如今你这样有出息，我真的很欣慰”
“表哥这样说，我真的很惭愧。其实成立品联会根本就是在拆你的台，撕你的脸”
“哪里的话。你是我带出来的，你越出息我越高兴；怎么会生气呢？见外了不是？你是成心不把哥哥当哥哥看”
“表哥，说实话，本来我也不想离开山盟会，毕竟在你手底下做生意很顺手也很轻松”。
说得正起劲时，茶壶却空了，那么续茶是必须的。谁知，喊了半天竟然没有一个服务员过来上茶；可能是刚才连续进来几波客人，服务员忙于点菜抽不开身的缘故。但是干等也不是个事呀。为难之际，只见施梧桐想也不想就跑到放茶壶的工作台上端来一壶热茶，并且像模像样地斟好；接着嫣然一笑，回到自己的座位。
道了谢，喝了茶，继续交谈是必然。墨镜男子故作随意地问道：“刚才你说本来也不想离开山盟会，难道是有谁在逼你吗？如果遇到麻烦，只管跟哥哥说；只要是能帮得上的，哥哥一定帮到底”
“没有人逼我。至于离开的原因，唉，怎么说呢，主要是那些厂家朋友的意见实在太一致了，非要成立一个独立的商会组织显示他们所认可的商业属性。众意难违，我实在抹不开他们的面子”
“没事。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果你过于注重兄弟感情而不肯出来尝试一下新的事业，反而叫哥哥无地自容。反正哥哥就一句话，你看准的事情，大胆去做，哥哥在后面为你撑腰罩场。你做成了，也是哥哥的光彩；做不成，哥哥这里依旧是你休养生息、加油补水的港湾”
“谢谢表哥。其实我在想，未来我们还是有很多可以合作的地方，比如联合包车包船、情报共享什么的；还有小报的联合投递，我们更应继续合作下去”
“小报的事情总是在麻烦你，搞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
“表哥千万不要这么说。如果之前没有你的雪中送炭和大力提携，又怎么轮到我来印制这些小报呢？再说最初小报的版式、规格什么的，不还是表哥帮助搞的嘛”
“哦，一点小事，不值一提。我还是那句话，哥哥帮弟弟，应该的”
“那弟弟回报哥哥也是应该的”
“好吧，反正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有什么情况，大家相互帮助；有钱一起赚，赚钱是王道，赚钱是硬道理”。
什么是硬道理？
饿得前胸贴后脊的施梧桐只觉赶紧上菜才是硬道理。

16、仙湖水乡的巧遇（2）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举托盘半遮面；
传菜生就是这样最值得期盼但又最难等的人。
好容易盼到两个服务生单手托盘一前一后地过来传菜，近旁的服务员也跟进上菜。怎么那样巧，每道菜她都往施梧桐和邻座的桌上摆放一遍。原来他们点的其中两个菜与施例份所点完全一致，因此被天生统筹的厨师一锅炒了出来；头碰头分装好，肩并肩传过来。看见如此巧合，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接着茶镜男子做了个礼让的手势，心有灵犀且饥肠辘辘的老乡们便大口开吃起来。
吃了几口垫肚，茶镜男子又说道：“哦对了。表哥，我还真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讲”
“因为目前品联会的渠道力量十分薄弱，而库容压力又比较大。所以，我考虑山盟会能不能在渠道方面帮我们一把？当然，如果这让哥哥为难的话，那就算了”
“不为难。虽说山盟会的规矩是渠道资源只供会员老板享用，但你又不是外人，本来就是从我们这里学成毕业放单飞嘛。山盟会看品联会那就是自家的小兄弟，兄弟商会之间互通有无再正常不过，不存在任何为难道理。当然，山盟会里面人多口杂，难免会有人说风凉话或者使绊子；但只要有我在，就决不会让它成为问题”
“太谢谢表哥了”
“哦对了，这件事还得过秀云嫂子的那道关。你也知道，收验货和结算这些事情她最为看重，绕不过去的。近来她的脾气可是不小，活梗（就像）是更年期提前发作；看谁都是不顺眼，见谁都要发脾气，尤其对你出来单干有点想不通；好像你们早先退回来的货她也压了一点尾款是吧，真是小心眼”
“退货的事情真是不好意思，主要是我不想让品联会这边的厂家朋友说三道四，所以才把麻烦又转嫁给哥哥你们那边”
“没事，它们本来就是畅销货嘛。山盟会的字典里何曾有过积压产品的说法？”
“是啊，哥哥麾下的山盟会从来都是本岛商业的翘楚；只能仰望，没法攀比”
“说过了，说过了；哪有那么厉害？一点混饭吃的小把戏而已，不值一提。不过你也知道，就你秀云嫂子的脾气可是挺磨人，她那边可能会不顺当。看来我真还得要好好琢磨一下怎样才能蒙混过去，要是卡在她那里岂不成了我的笑话？”
“不管怎么说，肯定还是我这边哪个地方没做好，所以惹到嫂子生气。等到有空我一定陪秀云嫂多打几圈麻将，好好勾兑一下”
“别，别，千万别。新商会成立在即，那得有多少琐碎的事情忙呀；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孙猴子变的，什么都顾得到？不可能的。你只消管好你那边的一摊子事就行了，这边劝解消气和蒙混过关的事我自然会找机会跟秀云嫂子说。自家公婆嘛，怎么都好说”
“那太谢谢表哥了”。
忽然，手机铃声响起，墨镜男子一看屏幕来显就说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你秀云嫂子电话查岗来了，后面搞不好又是限时回家，看来我要先走一步了”。说罢，边接电话边离去。
落单的茶镜男子一边喊服务员结帐，一边换上老花镜去看从提包里取出的资料。结完账时，资料还没看完手机铃声却突然响起，按下接听键的他随即拎起提包慌里慌张往外走：“没几天就要正式成立了，这么个小手续办不下来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资料，搁在桌上的资料被拉下了。天生热心快肠的施梧桐赶紧拿起来边追边喊。追上之后，接过资料的茶镜男子自是连声感谢，还从兜里摸出几张钞票；遭拒后又掏出一张名片用双手递出，就此别过。
别过，别过；
别再错过；
回到座位的施快肠看相识服务员的眼神有些不对头，便向她们打听缘由。原来，刚才那两名男子恰恰就是仙湖老乡中的佼佼者。戴墨镜的姓劳，在本岛的生意做得不是一般的大；戴茶镜的姓龙，是劳老板的亲戚，生意做得也很好。
仙湖大老板？施梧桐不禁眼前一亮，赶紧把名片拿起来仔细看。只见上面分明印着：龙跃腾 同心商贸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其中公司名称后还有墨水笔手写的“（筹）”字样，显然就是之前谈到的即将开业的新机构。但这个名号跟刚才听到的山什么会、品什么会显然不太一样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17、不是冤家不碰头（1）
名片如头发，都需要定期梳理。
晚上，洗过头的施梧桐又做起名片梳理功课。虽然这段时间收获的名片不少，但基本没有深交；对于这些三教九流，怎样才能做好下一步的结交工作呢？那就排一排聚义厅的座次吧。苗书豪虽有官方背景，但略显清高，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贾小囡既精明过人也虚伪过人，说出来的话难辩真假；所以除非是公事，最好不要打交道。肖婷婷、洪粉粉等还不错，以后也要多交往。而只有一面之缘的龙跃腾，则最应该多多交往。这不仅仅因为第一眼看得很顺眼很舒服；也不仅仅因为老乡关系导致的各方面共同语言多；最最重要的是商业背景。因为搭上这样的商界精英，自己就再也不需要跟龌龊埋汰的广告党发生关联了。
广告党，拜拜！
接下来，当然是琢磨怎样与龙老板展开深度交往。对了，他的新公司快要开张，肯定需要人手，自己过去帮忙恰逢其时；通过帮忙自然就能密切彼此关系。
说办就办。马上就打电话，直接表达自己上门帮忙的意愿。什么？婉拒？不知道本姑娘最擅长的就是软磨硬泡吗？再说还有之前在仙湖水乡餐馆的良好表现，你怎么着都得卖个面子不是？对嘛，最终你还是得答应。
接下来，当然是要早起，这样才能一早赶过去帮忙。
再看同心商贸有限公司的驻地也挺特别，梧桐道798号海潮大厦；跟咱的名字都有关联性，看来咱就应该多到这里来，最好天天来。不过，真正见到海潮大厦，多少还是有些失望，因为这是一栋老气横秋的旧楼宇；外立面还残留着难看的水渍和锈迹，难怪名字也是潮了吧唧的。当然，不能因着办公楼宇的糟糕就推及同心公司的糟糕；相反，这体现着一家新公司起步阶段的简朴和艰难。正所谓创业不分贵贱，英雄莫问出处。
进到楼上一看，虽说号称整体包租第5层，其实也没几间房；大一点的房间是品类办公室如食品组、日化组、家电组等，小一点的房间则是行政办公室如经理室、财务室等，走廊尽头干脆左右合二为一当大会议室用；实在是螺狮壳里做道场。
待到踏足大会议室，凌乱而热烈的氛围更是扑面而来。凌乱是因为桌椅板凳的摆放还没到位，外加工作人员的手忙脚乱；热烈是因为墙上满挂的彩带、彩灯等装饰物，尤其天花板处四条向心盘踞的松针纸龙更是隐隐显出不同寻常的霸气。
帮忙，帮忙；
越帮越忙；
等到施梧桐上手去抬家具时，不仅拖了大家的后腿，更引起在场一位年约35岁女士的注意。注意之下，自然是先摸清对方来意再把知情人找来。龙跃腾一进门自是抱歉：“真对不起，现在还没有收拾好，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施梧桐摆摆手：“不坐不坐，我来就是帮忙的”，龙被帮继续讲客气：“那怎么好意思？”。女士却白了他一眼：“你也不怕伤了施记者”，随即拖起小姑娘的手四处参观，并自我介绍叫尤美丽，是龙跃腾的妻子，同时也是同心公司的总经理；当然这只是营业执照上的职务，真正当家的还是自家老公。
说话间，两人已进到经理办公室，只有这里才收拾得略微像样一点；但见室内布置十分简洁，唯有墙上挂着的长条幅比较打眼。仔细看去，只见其上内容竟然是“不畏雪雨风霜，我们依旧野蛮生长；不惧石压冰挡，我们依旧向上生长”。这不正是之前几次看见或听见的标语吗？尤其被那些疯狂的小年轻们奉为广告党宗旨。难道同心公司跟广告党也有瓜葛？施梧桐不由得一楞。
眼见访客神情异样，尤美丽当即追问：“怎么了？”
“这个条幅写得真好。笔法苍劲有力，尤其内容寓意深刻，表现了一种顽强拼搏、不屈不挠的精神”
“这是我家腰疼先生胡乱拼凑出来的字句，然后找人裱了一下装点门面。不过我倒没有瞧出什么好来，反正凑合着看呗”
“反正就是好”
“你可别夸他。他这人不经夸，一夸就要翘尾巴，一翘尾巴那就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了。跟你明说了吧，这些话的核心东西都是剽窃国内名人名企的金言金语来的，比如‘野蛮生长’一词就是由地产界思想家冯仑冯总率先提出，‘向上生长’也参考自火炬报业集团；腰疼先生唯一起的作用就是杂七杂八地一凑，然后就成自己的了，他好会占便宜吧”
“会组合创新也是本事呀。不过，街上盛传这句话是广告党的宗旨，难道你们和他们有什么关联吗？”
“当然没有。我们怎么会和广告党有关系呢？外边这是三人成虎、以讹传讹，不足为信。再说这个条幅我们挂上去把玩几天就摘下来的”。
不是就好。

18、不是冤家不碰头（2）
不是冤家不碰头，
不是切身悟不透。
就在参观完经理办公室起身出门之际，忽然从外面急急闯进来一个人。由于施梧桐和对方都属于闭着眼睛走路的队伍，所以结结实实撞到一起；直撞得脑袋叮当作响，金星遍地开花。
对撞之下，差点正负湮灭的小姑娘一边揉脑袋，一边暗自埋怨青青的乌鸦嘴；就是那有关撞大运的晦气赠言，才令自己撞到太多不想撞见的人。跟着抬头再一看，这一次更是不得了；对面的人肉撞铃正是此前几番打过交道的广告犯，怎么就是躲不开呢？而对方也在第一时间认出世仇，随即恨恨地吐出几个字：“怎么又是你？扫把星！”
扫把星？
这样的荣誉称号谁能担得起？原本还心存愧疚的施竹篙当即涨红了脸：“你…...”。看着情形不对的尤美丽赶紧把来人带离冲突现场：“水密，怎么这样跟客人说话？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过嘛，遇事千万别冲动，…...”，龙跃腾则循声过来安抚客人：“实在不好意思，我这个内弟是个直脾气，说话不经过大脑。刚才他的话确实太过分，他表姐已经在批评他了；我就厚着脸皮代他向你道歉，请你一定要原谅”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施梧桐自然不好意思深究：“其实没什么，你太客气了”。龙跃腾转而开始好奇：“看样子，你们以前打过照面？”。前美女英雄便把当初的情况简要说了一下，并再次表示歉意：“虽然上次我不是故意的，但毕竟把他伤得太深了，找个时间我还是要当面向他赔礼道歉”，龙老乡却打起哈哈：“没事的。你绊他一回，他骂你一回，正好扯平。你千万不要有思想包袱，牙齿都免不了和舌头打架，何况是两个大活人。这就叫不绊不相识，不吵不相知嘛。再说了，老乡见老乡，碰头响叮当，这样才透着亲热劲呀”。哈哈之下，施老乡只能跟着哈哈。
碰头响叮当，亲热万年长？
晚上，施撞铃一边揉着留有一丝余痛的脑袋，一边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怎么就那样寸？自己跟这个死不悔改的广告犯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遭遇上，看来两人上辈子一定有仇；要不然为何总是以这样激烈的方式碰面呢？
真是冤家！
以后，对于这个天生倒霉相的冤大头家伙，自己还是多躲着点吧。可是，此人真能躲开吗？他是尤美丽的嫡亲表弟，龙跃腾的嫡亲表内弟；以这样密不可分的亲戚关系，根本躲不开打交道。除非除非，以后再也不去同心公司了。话又说转回来，难得在异地他乡遇到像龙、尤这样对脾气的仙湖老乡，如果就此不明不白地离开，实在有点舍不得；更别提自己的采访选题还没有开始呢，轻易撤退岂不成了战场逃兵？如果不想做可耻逃兵的话，还是明天见面时主动给人家道个歉吧，这样也显示自己的大度。
说办就办。二度早起的施梧桐早早赶到同心公司，得偿所愿地遇上正在装模作样假积极图表现的水密，随即走过去径直说道：“你现在有空吗？我想跟你说句话，在边上等你”，说罢若无其事地离开。千避万避却没有避开扫把星女魔头的水密脸上顿时呈现复杂表情，一番长考过后，最终还是一步一捱地跟着走到边上。
汇合之下，施无敌施展最拿手的无敌笑容：“上次真是不好意思，让你吃了那么大的苦头，我真的很抱歉”
冤大头却是油盐不进：“嗯”
“我郑重向你道歉。对不起！请你一定原谅”
“嗯”
“其实，上次我真不是故意的”
“嗯”
“你今天不舒服吗？”
“嗯。啊，不是。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哦，现在你在这样一个正规的公司里上班，就再也不用做那神憎鬼厌、人人喊打的广告党了，真为你高兴”
“瞎说什么呀。你要是瞧不起人就直说，不要拐着弯骂人；我可不吃你那一套，哼！”。
骂人？
应答机器的突然爆发和拂袖而去令施梧桐顿时迷糊。怎么好好地就吼起来了，难道自己刚才的话里有什么地方说错了吗？自己的本意是为他弃暗投明、从事正当工作而感到高兴呀，怎么就成了“拐着弯骂人”呢？！

第四章（上）
1、品联之道（1）
一切为了开业。
经过几天的打乱仗（手忙脚乱），同心公司开业庆典的各项准备工作终于在2010年1月17日夜全部就绪。第二天一早，施梧桐特地进到典礼现场的大会议室打前站；放眼望去，虽然桌椅、布套等的材质并不高级，但气氛庄重热烈，尤其司礼台上怒放的鲜花给全场带来无限生机与活力。三字以评之——简而美！
不过，背景墙上满铺的“热烈庆祝品牌联合会暨同心商贸有限公司正式成立”喷绘幕布很是稀奇。虽然就此明了之前听到的品联会的全称，却仍旧搞不清它到底是干什么的；尤其排名更靠前，显然地位更高，但为什么没在名片上印出来？
稀奇，惊奇；
随后龙老板夫妇的到来会带来怎样的惊奇？
在尤美丽进门的一刹那，施眼尖简直不敢相认。之前并不起眼的大姐姐今天完全就是变了一个人，一套红底滚金边旗袍衬托出凹凸有致的窈窕身材，精心修饰的面容更映射出雍容典雅的高贵气质。什么叫名至实归？这就是名至实归！不仅尤其美丽，还格外有魅力！看来，以后一定要跟大姐姐多学习学习。
名至实归，身至心归；
不多时，龙跃腾接到表哥劳有才打来的超低音电话：“跃腾表弟，你秀云嫂子又在乱发脾气；形势不是太好，但我还是争取赶过来”
“那怎么好意思？我这小玩意儿成立也不是多大的事；要是搞得你们夫妻之间闹矛盾，反倒令我无地自容了”
“哎，这种大喜的时候不过来，那我就太不够意思了”
“那好吧。表哥能来最好，我们热烈欢迎；要是实在抽不开身我们也能理解。等这事完了，我和美丽一定好好陪秀云嫂打满24圈麻将”。
九点过后，陆陆续续有厂家代表前来，其中很多是大中华区执行老总或销售老总。施迷糊越发迷糊，为什么这些叱咤风云的人物对这家极不起眼的小公司如此卖面子？龙老板究竟有何聚集人气的魔力？
九点三刻，劳有才带着独生儿子劳利是赶来；但在与表弟夫妇打过招呼后，放着全场众多商界精英不理不睬，唯独与仅有一面之缘的小老乡热烈交谈。这让小姑娘受宠若惊，因为对方可是本岛最成功的大老板，这样给自己面子实在像是做梦。而劳利是更像是做了一回梦郎，因为竟然又见到念念不忘的天仙；并且通过交换名片堂而皇之地取得以前百般求之不得的联系方式，怎不令人在梦里笑醒！
眼看该来的都来了，谁知不该来的也会来。说话间，一位横眉立目的大块头妇人气势汹汹闯进来，一见劳有才就开吼：“作死的老油菜！老娘一再打招呼不让你老狗日的过来参加这狗屁典礼，你狗日的就是不听；跟老娘耍花招，七拐八绕还是跑过来了。非要逼得老娘亲自出面开撵，你才过瘾是吧？”
被动之下，劳被撵小声说道：“秀云，有什么话咱回家说，拉拉扯扯多不好”。大块头妇人牛秀云依旧嗓音洪亮：“对呀，只要你现在就回家，老娘还可以考虑放你一马。要是你坚持不肯回，哼哼，后果自负”。这是怎么个负责法，尤美丽赶紧上前劝解：“秀云嫂，都怪我和跃腾这段时间比较忙，冷落了嫂子。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请你一定要原谅。再说天这么热，你也出了不少汗；不如到空调边上吹一吹，收收汗，好不好？”
好什么好？牛有汗再次如踩了地雷般一蹦三丈高：“吹你姆妈的狗臭屁呀！要不是你们公婆拼命撺掇老不死的东西过来，老娘会紧赶慢赶追出这一身汗吗？这时候假惺惺地装好人了，老娘才不吃那一套。你们两公婆都摸摸自己的良心，是被狗吃了还是被狼叼了？想当初死皮赖脸地求我答应，在老油菜手下谋一个差事；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要多熊样有多熊样。现在翅膀硬了，就扑啦啦要飞了；爱飞哪里飞哪里，老娘不管。不过，要老娘一家过来给叛徒逃兵磕头下跪，给逆臣贼子长脸贴金；没门！休想！”。说罢，她又对着老公咆哮：“老油菜，如果今天你胆敢不回去，老娘就当场把你轧成油菜豆渣饼，你信不信？！”
信不信，信不信；
信不信表弟的脸皮被撕尽，信不信弟妹的憋屈比天大？
委屈的泪珠在尤美丽眼眶里集聚，只是强忍着没淌下。施梧桐赶紧递上纸巾，并把大姐姐拉到一旁劝解：“美丽姐，这个女人的霸道我也见识过的，毫无道理可言。你不要理她”。尤美丽揩干眼泪，感激道：“谢谢，我早就知道她的霸道脾气；但刚才那一下子还是有点受不了，现在我已经好多了，谢谢你”。
丧门星的牛秀云，看你把开业仪式闹成什么样子了！

2、品联之道（2）
镇定，稳定，笃定；
尽管多人出面相劝；但在牛秀云的不依不饶下，劳氏父子仍旧被拉走，全场随即陷入死寂状态。关键时刻，龙跃腾面不改色心不跳：“这下好了。刚才我还担心会场的椅子不够坐，结果表嫂主动排忧解难、发扬风格，一下腾出四把椅子；我再也不用担心椅子问题了”，有人好奇问道：“他们不是只有三个人吗？”，龙跃腾笑答：“就我表嫂那个块头，一把椅子肯定不够坐呀”。此语一出，全场哄堂大笑，沉闷空气也随之一扫而空。
十点整，成立典礼正式开始；补过妆的尤美丽挑着微红眼圈款款而行，走上鲜花装点的司礼台进行主持：“同心携手，才得聚首；陋室把酒，共话锦绣。各位来宾，各位同仁，大家上午好！今天注定是个不寻常的日子，因为本岛唯一倡导品牌路线的商会组织——品牌联合会正式成立。它的成立标志着过去一直孤军奋战、单打独斗的品牌游子们终于有了组织，有了奔头。下面，有请各位尊贵的老总上台讲话”
等到厂家代表被礼仪小姐逐一引导上台讲话，施梧桐也跟着跑前跑后拍照忙活。谁知拍来照去却发觉本次典礼与国内大不一样，居然没有邀请一位政府官员出席，太奇怪了；尤其龙跃腾走向主讲台做压轴发言时，更做出一个不易觉察的小动作——先从右边口袋抽出一份演讲稿看看不对头又收起来，改从左边口袋抽出另一份演讲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要准备两份发言稿？
那边厢，换手充分的龙压轴环顾四周后开始发言：“各位尊贵的嘉宾，各位亲爱的同仁，大家上午好！今天，我们有幸邀请到国内最优秀最杰出的商界精英和业界领袖，来共同见证品牌联合会的正式成立。是你们的大驾光临，使这里蓬荜生辉、星光灿烂；是你们的大驾光临，使这里风云际会、紫气东来；是你们的大驾光临，使这里龙吟虎啸、虎踞龙盘。下面，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对你们的到来表示最热烈的欢迎！
众所周知，品联会是大中华圈各行业各领军品牌抛弃同行偏见和利益纠葛而成立的一个跨行业、跨企业的商业组织。这样的组织机构是史无先例的，意义也非比寻常。首先，它是团结的象征。都说中国人是一人成龙，三人成虫；有中国人聚集的地方必然是窝里斗的散沙场。品联会的成立恰恰打破这种传言，充分说明咱们大中华圈的商界精英完全可以精诚团结、心如一人、共同进退。其次，它是崛起的表现。只有国家的崛起，才有企业的崛起；而只有企业的崛起，才有品牌的崛起。归根结底，品联会就是得益于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和当代中国的和平崛起才得以出现，请大家一起真心感谢光辉的时代和伟大的祖国。
再次，它是实力的象征。品联会成立于远离本土千里之外的地方，这也正是我们大中华圈企业和大中华圈品牌有能力有实力有魄力进军海外、走向市场蓝海的标志和象征。再其次，它是思维的创新。为商之道就在于适应千奇百怪千变万化的市场环境并发展壮大，这就需要因时因地因人而不停探索创新，品联会的创新模式就是一次成功的市场探索。最后，它是大中华圈商界的亮剑。众所周知，李云龙的名言是‘倒在对手的剑下不丢人，不战而降才是最大的耻辱’。因此，不管市场环境多么严酷、市场竞争多么激烈、市场前景多么凶险；作为堂堂大中华圈商界的一份子，我们都要敢于迎难而上；打响自己的品牌，打响品联会的品牌，打响中国制造的品牌！
当然，品联会的成立来之不易。这是因为：第一，清平岛原本就是人所共知的山寨老巢。山寨基础雄厚，组织机构严密，渠道掌控有力，销售手段凶悍；其牢不可破的市场垄断地位不知气走了多少商界英雄和业界豪杰，堪称不折不扣的品牌沙漠。第二，在这样沙漠化的商业环境里正式打出品牌的旗号需要勇气，尤其是向死而生的勇气。在山寨的绝对优势笼罩下，亏损的风险随时悬在我们的头顶，失败的可能环顾在我们的左右。可以说，这是一场对比悬殊的商战。但既然品联会成立了，那我们就要勇于冒险、敢于试错，通过不懈努力在市场打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

3、品联之道（3）
清平岛是全世界最为奇特的市场。奇特在哪里？一方面，市场综合水平落后国内二十年之多，目前的主流业态还停留在批发零售大市场阶段；民众的消费观念更是落后良多，最突出的表现就是只认价格和价位，不认品质和品牌；所以假货泛滥、山寨横行就是本岛市场最显著的标签。而山盟会则是最大的山寨商会，一家独大，占据了超六成市场。另一方面，清平岛市场之所以如此，与该岛政府层面所制定的莫名其妙《广告管制法》分不开，甚至可以说《广告管制法》就是造成当前一切问题的总根源。由于一刀切地不准做广告，导致民众分不清品牌产品与山寨产品内在品质上的根本区别，更混淆了品牌产品与山寨产品原创设计上的本末之源；从而引发误解和误判，致使本岛沦为山寨天堂。
总的说来，在清平岛打响品牌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各种限制和劣势显而易见。但凡事具有两面性，比山高的困难可能正孕育比海阔的机遇。清平岛市场是早就客观存在的，但为什么会留到现在由我们大中华圈的商业精英打码头？道理很简单，先期而来的欧美、日韩、东南亚等各国商人都被这里特有的《广告管制法》所撵走。虽然这条法律没有天理，但它的存在就是道理；换句话说，《广告管制法》就是考验市场策略和执行力的试金石。山盟会通过擦边球战术很好地适应了这条法律，加之特有的低成本模式；所以做得风生水起，越滚越大。他们是人，我们也是人，我们的脑瓜不比他们少任何零件；而且我们作为肩负市场正义和守护品牌道义的殉道者，理应做得更好。
当前，广告警察依据《广告管制法》的埋汰规定；拼命追捕小报投递员，竭力制造反广告恐怖局面，给全岛商界造成极大麻烦。但是他们吓不倒人，越这么做越说明兔子尾巴长不了；倒行逆施不会产生逆来顺受，只会催生推倒重来。另一方面，从民众对于广告小报的态度可以看得更清楚。尽管广告警察疯狂追剿小报，但民众却像过年一样欢迎它，这样的民心所向足以说明《广告管制法》的不得人心。
为什么不得人心？道理很简单。看广告、知广告、集广告是民众与生俱来的权利，也是日常生活实实在在的需要，关乎切身利益的事自然公道自在人心。因此，只要我们紧紧抓住为民众日常生活服务的根本宗旨，依靠民众支持，依托品牌效应；通过不断摸索创新销售模式站稳脚跟、占领市场，广告警察就不能把我们怎么样，更不可能把我们彻底扼杀。不仅如此，未来当我们在市场上彻底站稳脚跟后，还将努力从各种层面推动对《广告管制法》的修订，力争废除倒行逆施的广告管制，让广告警察彻底没有市场。
我知道，很多人对我的个人经历很好奇，尤其对原本在山盟会干得好好地偏要跳将出来组建品联会的举动非常不能理解。怎么说呢？要想把个中缘由表述清楚，那还得从头说起。我这个人属于学院派，无论求学还是授课，推崇的都是正统的品牌思维观念；或者可以称之为品牌主义思想，即品牌产品可以而且应当成为市场的最主流。这是由品牌产品与山寨产品在研发、售后、道义等方面的本质差异所决定，山寨产品注定不能对市场和消费者有担当，市场的红旗只能靠品牌产品来扛。
但是，当我满腔热血、满怀希望地奔赴商海时，却因经验不足连连呛水。这个时候我的嫡亲表哥也就是山盟会会长主动拉了我一把，所以我的下海经商之路是从山盟会开始的。说句实在话，虽然我在山盟会只呆了不太长的时间，却赚了不少钱，而且赚得非常轻松；说句公道话，山盟会做市场的确有其独到之处，不服不行。
但在山盟会的这几年里，我却非常地不快乐，甚至可以说痛苦。因为我的头脑里萦绕的是品牌主义正统理念，手头上干的却是靠倒卖山寨产品发财的不入流勾当。这种理想与现实的背离不仅倍觉煎熬，而且几能令人神经错乱。我时常想，赚钱是人生唯一的目标吗？昧着良心赚来那么多钱，能完全吃进肚里吗？能完全穿在身上吗？能带进棺材板吗？显然不能。所以我情愿放弃山盟会的一切，情愿重新再来，开拓一片崭新的品牌天地。

4、品联之道（4）
当然，要想实现这么大的跨越所需付出的代价同样巨大。比如破釜沉舟、自断财路、承受骂名等；而且刚才大家也都看见了，嫡亲表嫂还专程打上门来指责我不守信义、背叛表哥。在此我必须讲清楚，我的表哥对我是很好；尤其在最困难的时候雪中送炭，我一辈子都感激他。但是，这种感激与认同是两码事。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的内心始终坚守品牌主义理想，而山盟会又绝无可能改变他们的山寨主义初衷；所以我与表哥的分道扬镳就是早早晚晚、不可避免。
而最终令我痛下决心的原因，当然要归功于与会的各位老总。正是你们的苦口婆心，才使我决绝地从没有光明和前途的山寨阵营里跳将出来，开创一番对得起良心的阳光事业；也正是你们的无私奉献，把百货大楼和自营专卖店等终端网络无偿地划拨过来，使得品联会从一开始就兵强马壮；也正是你们的大力协助，以充足的货品供应和优惠的账期结算，使得品联会从一开始就没有后顾之忧。对此，我无以言谢，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发誓，我将绝不辜负各位的重托，一定要把品联会做强做大，将品牌产品在清平岛彻底打响！
虽然本岛的商业环境极为险恶，但品联会的发展壮大依然有机会，而且有很大的机会。第一、随着人均收入的不断增长，品牌产品的份额也会随之增长；这是人类先求有再求好的本性所决定，也是市场必然规律。目前，清平岛的人均收入即将迈入小康水平；这将是品牌产品扩大市场的最佳时机，品联会也绝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第二、由于山盟会在市场份额上长期一家独大，已然滋生了老爷习气；产品的更新节奏与国内越拉越远，甚至个别产品已经达到半年以上的差距。这就有利于我们推出与国内乃至国际同步的最新产品，引领市场潮流，更好地满足本岛消费者的需求。
第三、本岛的市场业态十分落后，还停留在过时落伍的批发零售大市场形态，这也正是山盟会及其他商家一贯固守的业态。如果我们选准时机进行业态升级，将极大地改善我们的市场份额，甚至抢占市场先机。
第四、民众的日常生活需要品牌。民众不应生活在混沌不清、黑白不分的商业世界里，盲人摸象般地购物、愿赌服输般地消费，这绝对不是成熟市场的表现；他们需要可以信赖的品牌、可以依靠的品牌、可以托付的品牌。因此，民众的需要就是我们最大的依靠，也是我们最大的希望。
放眼当下，风险与机遇并存，竞争与合作共生。虽然山盟会是我们市场上的主要竞争对手，但在残酷的广告管制面前又是我们可以合作的对象，毕竟广告警察才是本岛商界共同的敌人。因此，我们将秉承团结斗争的理念，与山盟会展开一定层面的合作如渠道联合和情报共享等；从而最广泛地结交盟友，最大化地拓展生存空间。
当然，由于《广告管制法》残酷而严厉的处罚规定，使得品联会只能在地下秘密开展活动，却不能公诸于世。同心商贸公司就是我们为了在阳光下合法经营而专门注册的正规公司，也是品联会按公司化标准运作的具体产物。公司名称源于“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的典故，也是各大品牌情同兄弟、并肩战斗的真实写照。总的说来，品联会与同心公司就是一套班子、两块牌子；对外宣传主要使用品联会旗号，对外销售主要使用同心商贸公司旗号。两块牌子相互隔离，各司其职；如同舰船水密舱的效果，确保品联会这艘未来商界航母在市场的蓝海中乘风破浪，永不沉没。
不畏雪雨风霜，我们依旧野蛮生长；不惧石压冰挡，我们依旧向上生长。回想过去，咱们大中华圈的各优秀品牌都是从一颗不起眼的嫩芽开始，在无水无肥、风吹雨打和日晒冰冻等极端环境下成长；直到长成如今的参天大树。我相信，在清平岛市场上，品联会也会从今天的一垄嫩芽开始，野蛮生长，向上生长；最终成长为一片品牌森林，再创大中华圈企业和大中华圈品牌的新辉煌”。
言为心声，
龙跃腾的演讲结束后，台下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这掌声不仅为精彩的演讲，更为诚挚的心声。

5、惊艳广告车
典礼结束后，在场人士开始相互举杯，把酒言欢。
忽然，院子里传来隆隆声响；原来是一辆大型厢式货车正缓缓驶入，跟着还有人说是宝贝车来了。这是怎样的宝贝车呀？但见外表十分普通，与常见的厢式货车并无二致，压根找不出丝毫宝贝特质。好吧好吧，不管怎样，还是实地查看为正道。下到院内，正赶上随车人员开始调试设备；接着车厢外壁居然如刺猬般乍了起来，好生古怪。
这到底是个什么车？
最终由领头的厂家代表揭秘：“早就听说咱们的小报投递员经常被广告警察开个破警车追来追去，他也就是欺负咱没有趁手的家伙才那样耀武扬威。所以我们几家一合计，干脆趁今天这个机会合伙定做这辆大马力的移动三面翻广告车作为贺礼献上，看广告警察以后还怎样猖狂？”
移动广告车？
施梧桐顿时五味杂陈。之前因为拍照分心没完全听清听全演讲内容，只生出几分疑惑；现在则铁板钉钉，这里确确实实就是广告党的巢穴。自己怎么就这样命苦？虽千方百计地避开广告团体，千辛万苦地找到如此正规的商业团体，谁知还是不管用。难道广告党遍地开花就是清平岛的宿命？误入贼窝就是自己的宿命？
宿命，宿命；
不信邪不信命的龙跃腾则使劲摇厂家代表的手：“感谢，万分感谢。本来，为了打破广告封锁的宿命，我正琢磨如何才能施行更有力度的宣传手段；你们就把这辆车送来了，真是雪中送炭啊”
厂家代表：“不用客气。你们做好了，我们在清平岛的市场占有率也就上去了”
龙跃腾：“对，我们携起手来一定能取得厂商的双赢”，
厂家代表：“说得好，双赢！”。
说话间，有人给广告车挑起了刺：“这么大一辆车，虽然展示面积大，但目标也大；未来广告警察肯定会把它当成眼中钉、肉中刺的”，尤美丽：“大不了咱们跟他飙车，看谁快过谁？”，厂家代表：“不用怕。这辆车非常先进的，还有很多功能比如远程遥控、原地掉头等。反正这么先进的广告车，不是埋汰货的广告警车可以随便对付的”
说到对付，其实尤美丽更难对付，因为接下来她提出一个刁钻问题：“原先我也见过两面翻，跟百叶窗差不多，一左一右就能两面翻转。但我就死活不明白，三面翻是怎么翻转出三个面的？”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那个鬼像样的水密站了出来，臭模臭样地指着三面翻装置最下面的转动机构解释道：“三面翻的关键在于它的转动面是个三面体，绕着转动轴依次转动，这样就能三面翻转”。大家顺着他的手指细看，果然如此。而在一片随大流的夸奖声中，施梧桐独自腹诽：“不就是知道一点冷僻的门道吗？有什么好拽的！再说懂什么不好，非要懂广告的东西；那不是懂得越多越作怪，活梗（根本）就是个广告精怪！”
尤美丽穷追不舍：“它的画面怎么那样严丝合缝？一条一条地对齐好难啊”
水密：“不是一条一条对齐，那样对到天黑天亮都对不齐。它是整体一次性对齐的”
正巧，工人们开始往三面翻装置上铺装喷绘布，大家连忙盯着看。原来，整幅喷绘布铺上后先对齐边角，再撕掉背后的不干胶油性衬布使粘性面与三面翻的钢板粘牢，最后用裁纸刀对准每两条转动面之间的缝隙直接划开划掉。尤美丽细看划下来的布条宽约5毫米，不禁担心：“划掉怎么多，会不会影响观看效果？”。
水密：“你走远些再看”
说走就走，尤美丽：“缝隙比较明显，画面的衔接感也不好”
“整体能看清吗？”
“太大了，看不清”
“对呀，说明你离的还是太近，起码要走出七八米开外”
一走再走，尤美丽：“啊，这样果然视野刚刚好，画面很清晰，而且几乎看不出缝隙。只是，为什么要隔得远才好看呢？”
“因为广告本身就是一种讲究大气的艺术，看的时候当然不能像近视眼那般小家子气哦”。
大气？小气？
神憎鬼厌的广告还需要什么大气小气的讲究？不把受害民众气倒气疯就阿弥陀佛了！
本来，施梧桐打算就此离开这乌烟瘴气的广告党巢穴，但见最具殉道精神的龙跃腾一脸严肃时却又迟疑了。明明他们就是正经八百的品牌产品经销公司，为什么非要违反法律大做广告？为什么非要与嫡亲表哥般的广告警察对抗到底？广告警察和广告管制法肯定是没错的，但这些广告党看起来也不像是坏人。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6、十世冤家
众所周知，酒有年份之别，年份越久越高端；
那么，冤家是否也是如此呢？
等到大家参观完广告车重回楼上时，却有两个人没动。其中之一是一根筋属性的施梧桐，沉浸在刚才的困惑里不能自醒；其中之二则是二货属性的水密，沉浸在别样的广告世界里不能自拔。
掉队终归是不好的。幸而尤美丽从楼梯间窗户发觉问题，随即边喊话边招手。施耳聪听到喊声原本准备就上去；但看大姐姐的手势才明白是要双双而归，只好很不情愿地去喊广告精怪。谁知喊了两遍没有反应，末了只得加大音量：“喂，上去了”。
音量加大之下，水耳聋倒是听见，扭过头来张望。但无论是听世仇的喊话内容还是看喊话表情，都极为不爽，随即把头又扭回去：“知道了，我还要等一会儿”
施梧桐：“是你表姐喊你上去的”
“我已经说过了，还要再等一会儿”
“爱等不等，不管你了”
“谁还要你管。你管天管地，还管别人看广告不成？”
“切，谁爱管你了。再说这广告有什么好看的，花钱请我看我都不看”
“你不爱看并不代表别人都不爱看。告诉你，这年头爱看广告的人多的是”
“那是，在我的面前不就站着您老人家这么一位广告精怪嘛。不过我就不明白了，难道这广告还能好看到当饭吃吗？”
“当然能，我以后还就打算过广告饭的生活了”
“广告犯生活？难怪上次广告警察……”
“你瞎联系什么。我说的是吃饭的饭，不是罪犯的犯；不就是少说了一个广告当饭的‘当’字嘛，怎么，你还想把我弄进去？”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就别装了。上次你不已经可怜巴巴地装过小绵羊嘛；只可惜谁也不傻，没有人会相信你那鳄鱼的眼泪”
“我……”
“我什么，我还告诉你了，这里就是广告党的贼窝！我表姐表姐夫都是广告党的匪首！还有我也是广告党的死硬骨干分子。你只管向广告警察告密好了，保证一网打尽，保证全是大鱼”
“你……”
“你什么，你不就是对广告怀有深仇大恨嘛。既然你那么憎恨广告、厌恶广告党，拜托以后就别过来了。这里广告味太浓太酽，熏坏了你那高贵优雅的鼻子可怎么得了；要是熏出了广告肺癌，那我们越发是赔不起的哦”。
被恶声恶气的广告毒舌犯这样一通抢白，施梧桐终于气哭，再也待不下去的她只能扭头走向停车棚。
小姑娘开闪是多大点事？广告饭桶自然是不管的，只顾埋头当自己的饭。但大姐姐很当一回事，连忙快步下楼去追；奈何追到院内却见人家早已骑远，打电话也不接。无奈之下，只得找表弟了解情况：“你又在发的什么疯劲，说的什么疯话，把人家气走了？”，比琚疯子还疯几倍的水疯子连眼皮也不抬：“人家可是曾经协助广告警察打击广告犯罪而获得见义勇为证书的英雄女侠嘛，怎么能跟我们这种专做广告的下流货色同流合污呢？再说人家离开这里叫洁身自好，叫珍惜羽毛，更是出淤泥而不染”
珍惜羽毛？更珍惜姐妹情谊的尤美丽有心追出院外，奈何为楼上客人所牵绊而不得脱身，只能决定晚些时候再想办法。
那边厢，施有仇一边驾车一边流泪发誓；再也不去劳么什品联会了，再也不要跟那个鬼像样的家伙打照面了。自己跟他根本就是十世修来的冤家，一见面就有拌不完的嘴、吵不完的架；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永远不要再见面，永远都不见。
不见，不见；
本想看不见，谁知听不见。
等回到出租屋稍稍平静情绪，却见手机屏幕显示有多个未接电话，施梧桐赶紧反拨回去：“对不起，美丽姐。刚才我在骑车，因为路上噪音大听不见铃声，所以漏接了你的电话”
尤美丽：“没事。我也经常漏接别人的电话”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刚才水密的态度很不好，我代他向你道个歉”
“没什么，真的不用道歉”
“我那个倔表弟呀，总是惹你生气”
“下次再也不会生气了”
“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再也不生气就是了。美丽姐，要是没别的事，我就挂了”
“好吧”。
电话好挂，心结难消；
下次再也不会生气了，肯定不是随便说说，其中一定有心结。只是心结的根子到底在哪里以及未来如何发作，现在还无从得知；反正不管怎么样，留心观察是必须的。
如此，在尤美丽满腔的心思里，又增添了一分挂念。
梧桐妹妹，你将向何处去？

7、山盟之道（1）
目标，山盟会。
为什么是山盟会？道理很简单，既然下定决心不再去往品联会，但原定的蹲点采访选题又不能半途而废。那么，施梧桐只能把蹲点目标转而对准山盟会；再说该会会长劳有才与自己打过多次交道且谈笑甚欢，应该会卖面子。
只是，面子有那么好卖的吗？
君不见劳有才正在为自己的卖面子之举后悔不已。本来，为了顾全表弟面子，他不惜拂老婆的意思去参加那啥狗屁成立典礼；结果当众挨了老婆的骂，还被拖了回来，可谓丢尽面子。就这倒也罢了，谁知不知好歹的表弟竟然背着自己在成立典礼上把山盟会一通数落。你大嘴一张倒是痛快了，就没想过咱在你那品联会里早已安插有眼线？就没想过眼线会在典礼结束后的第一时间里就把高保真的全程录音资料送来？就没想过被数落的表哥隔天听过之后会怎样想？
想啊想，想啊想；时间往前推，交道往回想。下海之初你的事业没有着落，是咱力排众议坚决把你弄进山盟会来，才使你的商途转入正轨。本指望你能对咱有所分担，你却做得很不够，咱忍了；之后你私自组建同心专卖店等非山盟会终端，咱也忍了；再之后你私自代理非山盟会产品，咱又忍了；当你最后摊牌要单飞单干时，咱还忍了。忍来忍去，你不但不收手，反而在背后对山盟会说三道四；这不是恩将仇报吗？这不是过河拆桥吗？还让咱怎么好忍，怎么好想。咱到底图个什么呢？图老鼠爬进风箱——两头受气，还是左擎苍右牵黄——两边不是人？
越想越没趣之际，电话铃也不知趣地响起。接起来一听，是个甜美的女声：“劳会长，你好。我是龙城金报记者施梧桐，昨天我们还在海潮大厦见过面的，聊得非常愉快。我对您所谈的本岛商业格局以及山盟会发展史等话题很感兴趣，想跟您约个时间深入探讨一下，不知您能否抽出时间？”
约谈？当然是约等于谈都不谈。
为什么不谈？当然源于一贯遵循的“闷声发大财”原则，以及今天的心情不佳，所以劳有才客气地谢绝了这突如其来的约访。但刚刚决定改换门庭的施梧桐又怎会轻易放弃，那样蹲点计划就没法执行了。于是乎，客套双方按各自套路展开客气的较量。
原本照这样无聊的口舌太极打下去，约访者必然是最后的输家；但随着内应的到来，形势迅速改观。
内应？两眼一抹黑的小丫头怎么会有内应？
连施梧桐自己都想不到的内应是山盟会太子劳利是。
原来，正当优哉游哉的劳太子走进办公室准备替在外边巡视终端的老娘传话时，刚好听见老爹在跟自己的梦中情人通电话：“施记者，我这里是小本生意，根本不值一提。本岛还有很多工商界大鳄，他们更值得你采访……”。
梦中情人要来这里采访？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也是自己与人家拉近距离的最佳时机。再别管什么传话不传话了，当下最重要的是听话，听电话两头的对话。听得出来，虽然老爹不同意采访，但也没有把话完全说死。既然没说死，那就有机会说活，进而说通；只有给梦中情人的采访创造机会，才能给自己的情感梦想创造机会。
眼珠一转后，劳内应一本正经说道：“爸，施记者来采访是好事呀。你看她刚从龙表叔和品联会那边出来，就急着采访你，充分说明她对你是极为钦佩和景仰的呀。再说龙表叔不是一贯标榜自己有多么的信仰和追求吗？他那样有追求才做那么一点大，你做到这么大那还不知有多少信仰和追求呢。你让施记者两边都听一听，那么两家的信仰追求或者为商之道的孰高孰低、孰优孰劣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孰高孰低？孰优孰劣？
孰对孰错？孰许孰绝？
虽然不成器儿子的话一向没谱，但这一次劳有才听起来却有些中听。不为别的，就因为其中所述正好点中自家要穴——龙跃腾、品联会。之前所有的烦恼不就是因为这两个词而引起的吗？如果通过老乡记者的采访隔山打牛地把对方比下去，不是刚好就能把垃圾情绪渲泻出去吗？再想想，再想想；既然比天河二号计算机还快一百倍的自家脑瓜确定没有其它不良后果，那么借坡下驴是必然：“孰高孰低谈不上，不过偏听偏信还是可以避免。为了支持家乡记者，我愿意接受采访”。
劳利是，你果然是个好内应。

8、山盟之道（2）
实力是最好的说服力。
海富广场大厦是清平岛仅有的几座豪华写字楼之一；外表富丽堂皇，内部金碧辉煌。山盟会的总部就坐落于此，并且包租了整整4个楼层，实力一目了然。
就在劳利是沿着大厦大堂绕了N圈之后，谢天谢地，梦中情人终于出现。这就好办了，先打一个招呼，然后带领人家乘坐专用电梯直奔最顶层——第32层，也就是自家阿爹办公室的楼层所在。
乘着等电梯的间隙，劳太子不停介绍山盟会各办公楼层的分布情况，希望梦姑能充分认识到自家公司的雄厚实力。然而，施梧桐注意的却是另一个问题。楼层指示牌上标注的并不是山盟会，而是鲲鹏商贸有限公司；想来，这应该也是山盟会为避开广告警察稽查而注册的掩护实体吧。
掩护实体？这哪里还是经商呀，分明就是地下革命党的做法！
不知不觉间，电梯抵达目的楼层。电梯门刚一打开，高挑靓丽的前台小姐就用欢快的语调迎候道：“太好了，施小姐终于到了。劳总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了，这边请”。谁知劳伴郎却不领情，拽拽地冲对方摆摆手，示意有自己陪着过去就可以了。
在欧洲古典油画壁纸构成的欧风走廊中踏着金丝软呢绒地毯前行，肉心凡胎的施梧桐果然受到震撼。这跟品联会完全就是两个世界呀，彼在地窟，此在天堂。看来仙湖水乡服务员说的没错，劳有才的生意真是不一般的大，山盟会也是不一般的强；终归是自己来对了，也多亏伴行者的出言相助。想到这里，她不禁友好地笑了一下，顿时把人家迷得七荤八素、不能自已。
来到总裁办公室近前，却见劳有才亲自步出门口迎接；这种高规格的接待方式让施梧桐受宠若惊，赶紧上前与对方握手。简单寒暄之后，宾主双方终于迈入神秘威严、少有人进的总裁办公室。
在这间宽敞无比、气派无比的办公室里；最打眼的不是各种极尽奢华的办公家具或办公用品，而是墙上挂的各种田园风情、村寨风光的风景画及配文：“最美不过山寨”、“山寨即是天堂”等。施梧桐随即以此为题作开场白：“这些画很美呀，都是很难得的原生态风景，看来劳会长对于原生态的东西很有研究和讲究”
劳有才放声大笑：“哈哈哈哈，见笑了。咱就是一个大老粗，除了生意上的事情凑合懂点，对艺术方面完全就是狗屁不通。不瞒你说，其实这些画都是为敌人挂的”
“怎么讲？”
“世上有一种人呐，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而我们生意上的对手也是如此，明里在商战中打不过我们，便暗地里玩小动作；讥讽本岛是盗版大本营、冒牌发源地，还诬陷我们是小偷是剽客，专门偷技术剽设计；更有甚者，还诅咒我们必然像古代占山为王、结寨为寇的毛贼一样落得死无葬身之地！难为那些人操这么多的心，想这么远的辙。我们再不挂点山寨风光的画应应景，岂不怠慢了他们那颗尖酸刻薄、寻死觅活的心嘛”
“劳会长的思维很特别呀”
“生意人嘛，脑瓜当然要比普通人转得独特一点、逆向一点；要不怎么能在激烈的竞争中立足呢。可笑那些竞争不过的人，不是积极为未来成功找方法，而是刻苦为当前失败找理由；把他们失败的原因安在我们头上。只可惜，民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孰优孰劣自有判断；所以他们的生意永远做不起来。最可笑的是有人一边手上做着铜臭生意，一边心里想着弘扬主义；那肯定是做不好的，纯粹就是书呆子嘛。不管什么主义，也不管什么生意；有没有真本事，有没有真能耐，市场说了算。所以，我最欣赏的一句商业名言就是——谁升起，谁就是太阳！”
“今天的太阳真好”
毒日头有什么好？劳利是望了一眼窗外并无异样，马上明白施梦姑的实际用意，旋即插嘴道：“爸，你别光自顾自说得痛快；还得让施小姐来提问呀，她问什么你再答什么。记者采访主要是问的，光听不问那还怎么访，你看施小姐都等急了不是”
施梧桐：“没有，没有。我觉得劳会长讲得非常好，全部都是真知灼见、字字珠玑”
难得劳有才的谈兴很高，话匣子继续保持开机状态：“那行，就按劳利是说的办。今天的采访没有任何禁忌，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什么话题都可以说；只管放开了采访，我绝对不加任何隐瞒”。
看来，今天的采访肯定出彩。

9、山盟之道（3）
当头炮，马来跳；开门见山最可靠。
施梧桐：“劳会长能不能先说说山盟会名称的起源或由来”
劳有才：“说来话长。山盟会的全称叫山寨总同盟会，之前则是叫清华商会”
“清华商会？！”
“这名字乍听起来像是沾名校的光。但我们的会员老板都是贫苦出身，没机会也没兴趣念书；自然跟大学没有半点关系，名字相近纯属巧合，其实它是清平岛外来华人总商会的简称，由所有入了岛籍的外来华人抱团而成。本来老名字叫了很多年，大家都叫习惯了，但最终我们还是下定决心改成现在的名字”
“为什么？”
“跟墙上的画是一个道理。对手在市场上打不过我们，就攻击我们的山寨产品是垃圾是水货；胡说什么‘买山寨产品可耻，用山寨产品遭罪’。为了树立山寨产品堂堂正正的形象，我们不仅把商会名称改成更体现山寨特色的新名；而且把办公地点选在全岛最贵的写字楼，就连办公家具和设备也是最好的。所有这一切，就是要用肉眼可见的事实去扇躲在阴暗角落里的小人一个大大的嘴巴子，让他们明白‘山寨不可耻，只有做不出市场的人才可耻’的直白浅显道理”
“原来是这样；可见您是事事动脑、处处用心，难怪生意做得这么大这么好。不过说了半天，我还是不太清楚‘山寨’到底是什么？”
“这的确是一个关键要害。为了彻底厘清概念，你不妨先说说自己对‘山寨’的理解”
“应该是模仿或复制吧”
“哈哈哈哈，施小姐还挺讲客气，其实甭客气；在国际国内那些被买通的媒体通稿里，山寨早就被打上盗版、侵权、假冒等劣五类标签。而国内山寨产品的总集散地华翔北更是隔三差五地被当地政府检查调查抽查，不弄出点名堂他们心里就不舒服”
“看来劳会长还有点耿耿于怀”
“肯定呀。那么大的出货量，那么大的营业额，那么高的市场占有率，带动餐饮、住宿、物流、零配件等等一大批相关行业，更别说还是山寨名词的起源地（made in SZ）。多好的一个领头羊市场，竟然平白无故被地方政府动用公权力强行打压；实在是不可思议，实在是匪夷所思。归根结底，是当地政府官员对于‘山寨’的认识根本错误”
“那应该怎样认识？”
“山寨到底是什么？借助美术大师毕加索的名言‘优秀的艺术家复制，伟大的艺术家剽窃，卓越的艺术家山寨！’就能直抵要害。当然，最后一句是我加的。归根结底，它是一种智慧，一场革命，一次超越”
“这，我还是不太懂”
“这么说吧，写字之初要描红，绘画之初要临摹，学棋之初要打谱；山寨也是同样道理，它是后发创业者追赶先发的必经阶段。别看大洋彼岸的高鼻梁蓝眼睛如今把我们骂的狗血淋头，其实他们的屁股最不干净，山寨行为根本就是由他们的祖先开创”
“这又怎么讲？”
“工业革命初期，工业革命发源地的珍妮弗纺纱机甫一面世，大洋彼岸的他们便蠢蠢欲动；费尽心思挖角了一名技工，凭着记忆山寨出了同等效率的纺纱机。从此，全球化的山寨行为风起云涌，推动各个后发国家和地区轮番崛起，清平岛只不过是最新的接球手而已。既然大家彼此彼此，何来你是警察我是盗？你是天神我是妖？他们所有的指责和表演不过是贼喊捉贼和不群再世”
“为什么说山寨是后发追赶先发的必经阶段？”
“后发后发，从后而发。回想创业初期，我们是要钱没钱要技术没技术；怎么办？只能山寨。但它并不是外界所说的剽窃、抄袭。为什么不是？道理很简单。咱既然落后，自然没有最先进的偷听监视技术和遍布的后门去抓取去窃密，甚至想偷都偷不了；因为最会偷的人也最注意防偷。
既然偷不了、抄不到，就只能靠自己的大脑。通过收集市面公开的技术资料以及对公开发售实物的物理拆解和反向测绘，我们就能在充分吃透设计思路的基础上进行自主仿造；绕过自身基础先天不足的劣势，也绕过先发者在专利、版权等方面设置的陷阱或门槛；直接与国际顶尖技术接轨，直接与国际最新消费潮流同步，一步到位抵达市场最前沿。所以，山寨不仅是伟大的产业革命，更是惠民的福音”
“这又怎么讲？”
“我们在自主仿造过程中对原产品不必要的花哨功能和非人性化、不符合本地使用习惯的操作步骤进行改进提高，使之更简便实用；并且优化生产工艺，极大地压缩了成本；令到市场价格直接拉低一多半甚至三分之二，为广大消费者带来确切的实惠和便利。清平岛的CPI指数长期低于1%，就是山寨的功劳和实证”。
谁说山寨只是一团糟，它恰是清平岛民众的宝！

第四章（下）
10、山盟之道（4）
山寨之路该如何走？
施梧桐：“如果说创业之初缺乏条件只能进行山寨，为什么山盟会做到今天这样的规模还在延续山寨路线呢？”
劳有才：“问得好。最初我们的确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经过长期的实践和探索，我们发现山寨不仅是适宜从零起步的创业模式，更是有着巨大光明前途的产业发展路线，所以就坚持了下来”
“这又怎么讲？”
“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赚钱、赚钱、赚钱。但市场竞争很激烈，怎么办？我们就必须找到所有赚钱方法中最赚钱的一种。山寨路线因为不需要过多的研发投入，使我们始终保持低成本优势；同时紧跟市场潮流应时而动，确保我们不会走弯路。因此，山寨就是我们目前已知的最赚钱方法和最佳发展路线”
“做市场只有这一条路吗？”
“当然。为什么本岛市场的各种对手都打不过我们？就是因为他们的发展路线根本错误，最典型是所谓的品牌产品。死抱腐朽过时的品牌路线思想，死摆品牌的臭架子，其结果必然是被民众抛弃甚至唾弃，即使抱团也不行。回顾他们不光彩的发家史就能知道，他们是成也广告、败也广告。过去搞的是纯计划经济，没有市场，没有竞争，更没有广告；所以当市场经济甫一放开，他们用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狗屁广告连哄带骗就取得了不小的市场份额，并从此形成气候。
但在本岛又不一样。由于大家平等一致地不准做广告，那么他们过去惯用的装精把戏和唬人噱头统统派不上用场；而控制成本和顺应潮流的真本事又没学会，自然显出了滞销的原形。就算有地下广告帮着忽悠，以本岛民众这么点可怜的收入实在也支撑不起他们那种杀人不眨眼、抢钱没商量的所谓品牌消费的额度。所以说品牌根本就是一个大狗屁、大忽悠，谁信谁就要倒八辈子血霉，不赔到他舅舅家和姥姥家都赔不完”
“有人认为山寨会扼杀创新，不知劳会长怎么看？”
“我的评语是四个字：狗屁不懂。山寨不但没有扼杀创新；恰恰相反，山寨才是最有生命力的创新。如果说在过去发明创造很困难的情况下，专利是保护原创的摇篮，勉强还有一点道理；可在科技高度发达、发明创造常态化的今天，专利制度已经蜕变成为专门扼杀创新的利器。看看大洋彼岸吧，他们的祖先可耻地靠山寨起家，现在的子孙反过来又可耻地当起专利霸王和专利流氓。
随着全球产业重心的转移，那些盛极而衰的大公司在下坡路之初，不是积极检讨自身的战略失误；反而拼命挥舞专利大棒对后来者大打出手，后者的任何一丁点创新都要被诉讼为侵犯专利。轻则借机查封产品，延缓上市销售时机；重则罚款扣钱，罚到倾家荡产、卖儿鬻女；造成后来者永无出头之路。他们就是不折不扣的专利霸王。而专利流氓更是不折不扣的吸血鬼，本身没有任何工业实体，专靠收购囤积倒闭公司的专利打官司为生。任何实体公司的创新只要与他们囤积的专利沾上一点点边，就会被追索各种名目的专利使用费，造成实体公司的失血不止。所以，这样的专利制度不要也罢。
山寨是没有申请专利，但不要以为没有申请就不是创新。我们所有的创新都体现在顺应市场潮流和极速响应效率上，这不比埋头在实验室里无聊地屁股粘凳、脑袋撞墙更有实际意义？而且我们不仅是物理拆解和反向测绘，更重要的是进行后续的优化创新；所以才能成功地绕过专利陷阱和版权陷阱，把市场最前沿的产品以非常理想的价位带给广大消费者。这难道不是最有生命力的创新吗？”
“这是我所听过的最有突破性的创新思想，非常有见地。不过，有部分消费者反映山寨产品不是特别地经用，劳会长怎么看？”
“很简单，这是消费观念问题。过去老毛子的东西那质量任谁都没得挑，经扯经拽、经砸经摔，几辈子都用不坏；甚至可以当个传家宝世世代代传下去。但现在是什么年月？科技进步大爆炸的时代，功能也是大爆炸。最典型是手机的进化路线。最开始只能打电话，后来可以发短信；接着变成彩屏和立体声，再又是能照相；再后来可以上WAP网；现在已经进入3G时代，可以视频通话和网络游戏；下一代的4G已近在咫尺、蓄势待发。
先比后得死，旧比新得扔。你说像老毛子那样造个子弹打不穿、地雷炸不坏的坦克手机有什么用？功能一落伍，它就只有扔掉的命。反正都是扔，那我没必要把质量做得那么经久耐用，性能做得那么精益求精；管个一年半载就行。等到快出大毛病了，正好功能也过时了；直接扔掉，何乐而不为？”
“果然有见地”。
OK，本次采访一切顺利，即将胜利结束。

11、归巢（1）
顺利结束？想都别想！
母老虎来也。
原来，牛秀云在外面巡视时没来由发现自家控制的零售终端竟然出现品联会产品，而且附有显眼告示，完全扰乱了自家产品的销售秩序。
一乱之下，心思也是大乱。这肯定又是死鬼老公搞的鬼，不给老娘解释清楚就不行！可是，死鬼手机虽然可以打通但一直没人接，固话则是忙音不止。那咱就再打给宝贝小鬼头，让他传话过去。谁知，左等右等都等不来老鬼小鬼的回话，那咱干脆杀回办公室，看两个鬼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
怎么回事？刚一进门就望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小姑娘。想起来了，这不正是之前在步行街遇到过的凹糟（差劲）丫头吗？这个小蹄子不仅有小偷同伙嫌疑，而且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挑战咱的雌威；当时要不是被宝贝儿子拦住，指定被咱好好教训一回。上次也就罢了，没想到这次居然跑到自家门禁森严、壁垒重重的办公室里；而且在沙发上坐得好不自在，分明就是再度宣战呀。
宣战，宣战；
你宣战，我宣战；
乘着回马枪憋出的火头，牛秀云摆出母老虎归巢的架势直接宣战：“胆子不小哇，竟敢擅自进到这里来，没看到门口挂的牌子吗？办公重地，非请莫入。告诉你，要是这屋里少了一丁点东西，有你的好日子过”
劳氏父子赶紧解释：“施小姐是我们请来的客人，专程过来采访的”
一老一小居然如此异口同声，那肯定是一起被狐狸精的招数勾了魂。牛老虎随即加大音量：“采的什么狗屁访，是来踩点的吧？上次搞了老娘2万多的东西还不够，这一次还要搞个更大的？你个小蹄子的心思倒是不可限量啊”
不可限量，不可限量；
随着不可限量的委屈之泪从眼眶滴落，又一次被气哭的施梧桐默默收拾东西步出办公室，走向电梯间。跟着追出去的劳利是不停道歉，却怎么也挽不回梦姑去意已决的心思；最终只得目送对方独下高楼，魂则随之而去。
已决，已决；
与此同时，天下第一独断专行的牛秀云也是心意已决：“下次不管什么原因，都不准把那个臭妮子带进办公室，老娘一看她就心烦”，天下第一妻管严的劳有才只能唯唯诺诺答应。接下来，牛主叫又指责劳受话为什么一直不回话，以及为什么给叛徒表弟提供渠道便利。劳叛属呐呐道：“这是原来说好的嘛，而且当时你也没有反对呀”
牛秀云：“你几时说过的，老娘怎么没印象？”
“就是上次杨老板他们过来打麻将时说的嘛”
“杨老板过来，只会说起有关他的事，怎么会说你表弟的事？”
“是因为他偶然提起品联会和山盟会都在进行渠道整合的事，我就一起说了”
“你怎么说的？”
“我说要不要弄一批新货进来验证一下整合效果，你半天都没吱声，我当然以为你就是同意了”
“放你姆妈的狗臭屁！你这句话根本就是有歧义，谁会往那边去想。哦我明白了，你狗日的是专门趁着老娘打麻将分心才故意这样说的。老油菜呀老油菜，看来老娘的管教一天都不能松啊；稍微一松你就瞎胡搞是吧，真是邪完了”
“我冤枉啊”
“你冤什么，老娘从来就没冤枉过你。你听到（着），限你在一个礼拜之内把那狗屁牌牌会的东西都弄走；要是拉下一件让我看见，你就等着跪方便面吧”。
跪方便面？那不是比跪搓衣板还要恶劣几多倍的非人待遇吗？等到牛方便面扬长而去，劳得跪一下子就瘫软在地上；不仅成为急用先学的楷模（现学现跪），更成为周而复始的典型（心情比之前还要恶劣十倍）。
心情恶劣，心情恶劣；
那边厢，施梧桐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由于自小长在家教良好的家庭，不知粗话为何物；所以对挨骂的免疫功能比较欠缺，对这几天受到的无端辱骂更是无比委屈。委屈之下，只得又打给闺蜜诉苦：“为什么我好容易找到两处老乡集中的地方，偏偏每一个地方都有很讨厌的人？我都被气哭两次了”，青青也只能尽力劝解：“嘴巴长在别人身上，无论好话还是难听话都是不可避免的，要学会坚强”。
坚强？对！学会坚强，向震不死、压不死、饿不死的猪坚强学习，勇于面对一切艰难困苦，勇于适应任何挑战变化。
完成心灵硬化工程的施坚强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哭了。当然，那两家商会再也不去了，打死不去。
宁死不屈！

12、归巢（2）
只可惜，宁死不屈是有天敌的；
那就是花样诱降。
没过几天，两通诱降电话接踵而至。
第一个电话由劳利是打来。
自从他的灵魂随着流泪的梦中情人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直到他的肉身与肇事老娘大吵一架后，这才争取到任由自己与喜欢的姑娘往来于公司或家中任何一个地方而不受干涉的自由。由此，劳太子赶紧打电话过来准备重新找回自己的灵魂和至爱。只可惜，施坚强的心早已变成铜墙铁壁，任何找回在铜墙铁壁面前都只能是找不回。碰了壁的劳利是转而见风使舵地邀起赔罪宴，依旧没效果；因为人家对他个人压根就不感兴趣，即使明知他的家境富可敌国。
第二个电话由尤美丽打来。
自从上次通话后，原本担心的局面果然出现，好多天都没见小姑娘过来。怎么办？打电话邀请人家来自家公司做客自然是首选。只可惜，这个邀约同样穿不透施坚强的铜墙铁壁。
铜墙铁壁，铜墙铁壁；
一样的铜墙铁壁，不一样的百炼成钢；
就此收兵，当然没可能，谁叫咱是历经风雨、遇强更强的尤超强呢。小姑娘的心结到底在哪里？是再也不来公司呢还是再也不想跟水密打照面？反正不管怎么样，咱都要想办法与你见上一面。既然公司不行，那么仙湖水乡酒店行不行？非常好，这一回小姑娘没有再推脱，只是问还有哪些人去。那还不好说，当然只能是正在通话的咱们两个；至于理由嘛，姐妹之间好好勾兑一下。
OK！几番努力之下，邀约终于得以完成。
勾兑，勾兑；
第二天，尤姊姊早早来到仙湖水乡，选好靠窗的台子坐等。待到施妹妹过来，自是一边倒茶一边嘘寒问暖：“这么多天都不到我这边玩，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主要是我想休息一下”
“是呀，那些天辛苦你了。我们都不知道应该怎样谢你”
“举手之劳，不用谢”
“该谢还得谢”
“那就谢谢美丽姐把化妆打扮的心得传授给我吧，开业那天我都被你迷倒了”
“那只是雕虫小技。传授谈不上，就算是分享吧”
在聊过化妆方面的闲话后，尤传授伺机把话题往公司方面去引：“你没来的这几天，公司里面变化挺大的。尤其那辆广告车调试完成，非常之牛”
谁知，这一下反倒勾起施分享的满腹心思：“美丽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问错了可别笑话我。这个问题也许你觉得很幼稚，但对于我来说却是困扰太久”
“有这么严重？你只管说出来，我一定把所知道的都告诉你”
“你们好好地做着生意，为什么非要做广告呢？”
尤美丽一听，眼睛立刻睁大了许多；但看对方严肃的表情，知晓并非玩笑之言，便也认真对待起来。思忖片刻，信手掂起印有仙湖水乡名称的筷套反问道：“那你倒说说看，有什么生意不需要做广告？”
“比如仙湖水乡酒店。一到吃饭时间，食客们就会自动到这里吃饭；就像我们这样，所以它就不需要做广告”
“那他们在干什么？”
施梧桐顺着对方的手指看去，只见仙湖水乡酒店的服务生在门前马路边与过路客人进行攀谈。虽然听不清具体交谈内容，但从手势可以看出是在招呼客人到本店就餐。随即答道：“他们在拉客”
“拉客过程中要不要给自家酒店打广告做宣传？”
“这……”
“吃饭的时间段、坐落在好吃一条街上、做菜很有特色的中型酒店；为什么仍然需要服务生去外边拉客、做广告？”
“这我真就搞不懂了”
“好吃一条街既是优点也是缺点。优点是扎堆效应，客人会自动往这条街上来吃饭，整体客源不愁；缺点是竞争激烈，客源分布不均。由于每家都有独门特色，谁也不能取得独占性优势；如果再不向随机路过的客人主动宣传自身优点，客人就很容易被别家拉走，那么自家就要挨饿。你说要不要拉客、做广告？”
“需要”
“你再说说看，为什么每一家中型以上酒店都要印自家名称的筷套？”
“大概是为了体现酒店形象吧”
“展示形象又为了什么？”
“希望客人下次再来”
“非常好。那你说印字筷套是不是广告的延伸？”
“是”
“你再看客人进了门，服务员上前点菜宣讲本店特色菜时，是否还在替酒店做广告？”
“啊？原来酒店里面竟然有这么多环节都是广告呀”
“广告环节还远不止这些。如果细心观察，你会发现更多，比如内外装修、玻璃鱼缸、精装菜谱、印字碗碟、印字工作服、酒店名片什么的；甚至连菜品出锅后的摆盘也是广告，或者说一切为了广告”。
无论你吃或不吃，广告都在那里。

13、归巢（3）
广告原本就是无穷和□□的。
施梧桐：“这么多环节都是广告，他们也不怕广告警察过来查？”
尤美丽：“这些都属于店内展示或者不能一眼看穿的隐蔽广告，并没有违反广告管制法。再说就算广告警察想真正管死广告，那也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因为在一个正常运转的商业社会里，广告的精髓早已渗透进每一个角落、每一寸土壤甚至每一个人的头脑，与整个社会融为一体、密不可分。就拿仙湖水乡酒店来说，虽然广告警察能管住他们不准使用像霓虹灯、喷绘布、条幅这样直观可见的显性广告标志物，却无法管住他们使用像筷套、碗碟这样无所不在的隐性广告标志物”
“但如果广告警察使用铁腕手段，把所有隐性广告标志物和隐性广告行为统统管住呢？”
“那绝对是灾难”
“为什么？”
“比如说隐性广告标志物和隐性广告行为，就没法对它进行精准定义；而如果任由广告警察进行解释和裁定，那他们轻易会把这种权力发挥到无边无际，形成说一不二、唯我是从的局面。换句话说，凭着隐形这个框；他们可以把任何东西指为广告标志物，把任何行为指为广告行为，把任何人指为广告犯”
“说具体一点”
“比如你今天穿的花裙子很好看是吧，走在街上很引人注目。那么对不起，你就有广告嫌疑，广告警察就能以此找你的麻烦”
“什么嫌疑？什么麻烦？”
“为生产花裙子的厂家做广告的嫌疑，因为花裙子引人注目就是不折不扣的广告效果，广告警察就能师出有名地请你蹲号子”
“那太恐怖了”
“所以权力必须关进制度的笼子，所有人都必须依法行事、照章办事”
“太应该这样了”
“再者广告不仅是管不住的，也是人人需要的”
“这个，好像，好像……”
“你好像有不同意见？”
“不是有异议。可能我这个人很特别，虽然出国前副社长也曾说过广告的积极作用；可我对广告就是，就是感觉好不起来，总有一种异样感；不仅做过很多怪梦，甚至还呕吐过”
“有这么严重？”
“其它倒没什么，最关键的是为什么我对广告的感觉就是好不起来呢？”
“这很正常啊。就跟良药苦口一样，平时谁都不喜欢药；因为一旦需要跟药打交道，那就意味着生病，意味着不舒服，意味着嘴巴等部位要受苦；所以古代最恶毒的诅咒之一就是咒对方拿钱买药。除了药品行业相关人员，没有谁会喜欢药；可万一真的生病了，人们看病买药时又跑都跑不赢。广告也是一样。当你不需要的时候，你会觉得广告很多很烦；可是真正当你有需要时，又嫌广告不够全面不够细致。所以，广告就是一种不太招人喜欢但又不可或缺的信息”
“也许是吧”
聊到差不多时，尤美丽又把话题往公司上面引：“哦对了，品联会马上要开展全方位营销行动；你有没有兴趣跟进一下，就当帮我们记录商业发展史好了”
“好呀。不过山盟会也希望我过去蹲点，我不确定能否两边跑的赢？”
“是这样。我有一句话要问你，请你一定要如实回答”
“这么严肃，好吧，我一定如实交代。嘻嘻”
“是不是上次开业典礼时水密把你欺负得太狠了？”
“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你没有说实话，因为你的眼睛出卖了你的内心”
“眼睛有那么神奇吗？”
“当然，因为我会读心术。既然的确是水密欺负了你，那我先代他向你道个歉，请你一定要原谅他”
“美丽姐，你千万不要这样说”
“你一天不接受道歉，我就只能这样说”
“那，好吧，我接受道歉”
“这就对了。以后你和水密还是好老乡、好伙伴，这样多好哇”
“美丽姐，我和你也是好老乡、好姐妹呀”
“对，我们几个都在一起就是最好的”。
最好，最好；
能化解心结自然是最好的，只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又怎么算呢？
等到吃过饭的施路盲驾车往回赶时，居然又撞见广告警察打敬礼的巨型宣传栏。面对嫡亲表哥般亲切可靠的画面，谈心时压下的葫芦心思自然浮起：广告是好还是坏？广告管制到底应该还是不应该？为什么自己的本真想法与所佩服者的固有想法差距这样远？在这个问题上到底该相信谁的判断？
混沌，混沌；
回到出租屋，施梧桐对于广告管制该不该的问题依旧没有答案，但对另一个问题则有了明确结果。既然美丽姐这样低姿态地反复道歉，以后自己还是去同心公司那边蹲点算了；不光是给大姐姐一个面子，也是为了完成自己既定的选题目标。至于那个讨人嫌、惹人厌的水密，最多自己躲着点、让着点咯。
就这样，施蹲点如倦鸟归巢般又回到品联会的轨道。

14、不和谐的音符（1）
回归，回归；
一晃品联会正式成立已半月有余，会长龙跃腾的情绪曲线历经由意气风发、豪情万丈重回内敛低调、沉稳老成的过程。一方面是性格使然，而另一方面明里暗里发生的种种情况也在敲响警钟：市场之路绝不会一蹴而就，品牌之路更不会一帆风顺。
回想下海以来的遭遇，其实早有征兆。
在山盟会的体系里，有一套既定的规则和流程。虽然照此流程去做既来钱快又不费事，但他总有一种捆住手脚、武艺施展不开的别扭感；平时所思所想的好思路好想法，因为人多口杂以及观念冲突等原因难以在山盟会进行推广。
如此宝贵心血就此束之高阁自然不能令人心甘，那么秘密组建自有的同心专卖店就是必然。且因专卖店是试验性质，自然撒开了步伐去尝试；不仅启用进销存报表系统等现代化销控软件，还接洽代理了山盟会绝对排斥的品牌产品。
本来，山盟会的大小会员老板除了在山盟会这口大锅里一起搅勺吃饭，多少也都有点私人产业如小餐饮、小洗浴、小K歌等，但无论如何与山盟会的主营业务——百货批发零售不敢有丝毫的冲突；更别提代理与山寨产品水火不容的品牌产品。
因此，这种触及底线的事纵然做得再秘密，终归是纸包不住火；他自然而然地被视为搞国中之国的非我族类，甚至是眼中钉、肉中刺。钉刺之下，同心专卖店自然开始遭遇意外，比如白天被无主大货车/垃圾堵门、夜半被泼油漆/砸砖头等。尽管搞破坏者行踪十分隐秘，但在秘密安装于户外及路灯等处的监控摄像头下却是显露无遗，尤其那位大块头的幕后总指挥更是一望可知。然而，由于表面的脸皮没有撕破以及内在的翅膀没有长硬；对于这些不算意外的意外，他除了隐忍还是隐忍。
隐忍，蛰伏；蛰伏，隐忍；
在那段忍气吞声的日子里，全方位受到压制的他不可能再有什么作为，唯一能做的就是空想；空想如何在全岛层面以全新模式推广产品，包括细化通路、销控、促销、配送、库管等具体环节，这其实就是运作品联会的最初雏形。而在与品牌厂家的接触增多后，虽然对推广品牌产品的信心有所增强；但对于彻底从山盟会跳出去独立经营仍然不能下定决心。毕竟他也是凡胎肉体，对于缺乏把握、过分冒险的事情天生具有闪避心理，而“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显然更保险。
然而，最终他还是跳了出来。
至于为什么非要跳将出来，还真是个说不清的糊涂账。源于品牌厂家的游说？似乎力量不足。源于山盟会的排挤？好像程度不够。思来想去，应该还是出于内心最深处的灵魂追求吧。谁叫自己从小到大一直接受的都是品牌观念/概念/定义/思想/主义的教育呢？这种长期耳濡目染熏陶冶炼出的思想观念已经如环氧树脂般彻底固化于自己的头脑，所以始终不能被山盟会现教现学、现做现卖的山寨思想观念所取代，所以始终要跳将出来一显身手。
可是，光凭一腔品牌思想，就一定能实现品牌理想吗？君不见理想的追求过程从来都是痛苦的，而自己对于承受未来不可知痛苦的思想准备似乎仍有所不足，对于应对未来不可知困难的思想准备尤其不足。
首当其冲是实时监控的拦路虎。由于本岛市场以批发零售大市场和私人小店为主，不管店大店小、赚多赚少，基本都没有配备电脑的意识习惯；使得销售数据的实时采集成为无米之炊，更令用数据说话的实时监控成为缘木求鱼。
求鱼还是求己？脑袋想破后，才琢磨出一个可能的解决办法——两盯战术，即盯死有代表性的产品型号和有代表性的销售网点；通过派遣业务员每天清早去人工采集前一天的销售数据，然后把采集来的抽样数据人工输入电脑，从而形成有代表性的单日综合数据。尽管两盯战术所得的粗疏数据并不精准，但好歹以点代面，可以大致推算出全面的销售进展状况；比起山盟会每两三个月才□□□的盘点，还是要好上许多。
不过，设想虽好，毕竟没有经过实践检验；到底效果如何，仍然心中无底。
果不其然，就在品联会正式成立的第二天，空想出来的两盯战术当即掉了底子。只见那些被抽样网点的营业员叫苦连天，抱怨从来没有这样的繁琐搞法；虽经业务员的苦劝才勉强把昨天的销售数据统计出来，但也放言下不为例。
原本举手之劳，却成下不为例。

15、不和谐的音符（2）
下不为例？当然不可以。
销售数据的采集是一项长期性的工作，下不为例就没法做了。等到业务员们在第三天的例会上普遍反映这一问题时，尤美丽当即决定以破例换破例；专门拨出一笔款项用于开支小礼品，专门用以招呼负责清点数字的营业员，这才顺利化解意外。
但意外会轻易消退吗？当然不会。
统计麻烦刚刚消解，通路问题烽烟又起。
通路本是龙跃腾最看重的方面，概因其是命门所在。自家直接掌控的零售终端，由自建的同心专卖店及接收于厂家的品牌专卖店整合而成；说起来强强联手，其实是弱弱之和，全部加起来还不到50家。与山盟会所控制的近4000家终端相比，只能算零头的零头。过去品牌产品之所以卖不动，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渠道不畅；概因山盟会利用市场开拓早的先发优势把持了主要通路，非本会产品一概进不去。
这样的通路把持，对于迟到的品牌产品来说就是不折不扣的鬼门关。为了跨过鬼门关，为了未来的长期生存，他不得不在开业前硬着头皮去找表哥商量借用渠道事宜。但因此事需要打破山盟会惯例，原本也没抱太大希望；没想到表哥竟然爽快答应，实在出乎意料；也令他对表哥城府及功力的佩服又增进三分：欲成大事者，必有大度量。
度量，度量；
程度、数量；
原以为通路问题从此一了百了，谁知却是状况百出。顺利送过两批货后，自家的业务员在第三次送货时突遭不顺。对方的库管明确告知，业务主管牛高峰昨天专门过来打了招呼；今后但凡有品联会的新品种新型号送来，一律须由副总牛秀云亲自批准方可入库。据说这还是人家手下留情的结果，要是按照最初的本意那就是干净、彻底、完全地不收。偏巧第三批货里恰有不同于前两批的新品种新型号，结果这一部分当场就被退回。
表嫂这一杠子插得真够可以！她这样做奇怪吗？其实一点都不怪。单是看品联会成立当天的表现，就知道她是有意为之；此外，之前自家退回山盟会的那批货物的尾款，也一直被她扯理由拒绝支付。所有这些枝枝杈杈充分说明她心里憋的那口气还没出掉，与同在一个屋檐下的表哥相比，两公婆的境界相差怎么就这样大呢？
好吧好吧，不论对错、不分高下，咱放低姿态把你憋到的气出掉还不行吗？但你为什么又死活不同意两家夫妻对挖式打麻将这种最佳的感情联络方式呢？难道非要搞到彻底翻脸、一拍两散吗？万幸的是，头两批的品种和型号一直都在正常地送二结一。那么，为大局计，咱也就别过多计较送货新规，只希望通过时间来化解你那不可理喻的怨气。
时间一分一秒地淌过历史长河，己丑年已行至尽头。
眼看庚寅新年将至，加之山盟会年终大促已经完结和同心专卖店整合工作终于验收；那咱搞一下迎新年特价大酬宾就是顺带，好歹捡个尾巴。谁知这边刚刚贴出店内告示，那边山盟会又开始全线降价，而且综合降价幅度还略高。这二度降价是怎么回事？咱哪里又惹到你了？你的年终大促已经结束了呀，难道连残渣剩饭也不让吃吗？
怎么办？
不管怎么说，在本岛谁要跟山盟会打价格战那就是死路一条，谁叫它因特有的产销模式在成本控制上无人能敌呢？要想不触霉头，唯有给表哥打电话；先反复道歉，再说明特价大酬宾的具体缘由，最后请求谅解。
不料表哥刚听了开头就拦住后面：“哎，何来道歉一说呀。表弟你又没做错什么，那道什么歉呢？不是成心在打哥哥的脸吗？哥哥坚决不接受啊。虽说过去山盟会是经常打价格战，但那都是跟敌人打的；如今怎么会跟自家兄弟打呢，那不成了兄弟阋墙了嘛？岂不让外人看笑话。哦，哦，是这样。具体情况我还不是很清楚，也有可能是下边人私自搞的，但绝对没经过我的同意。这样吧，过后我就去查；如果情况属实，绝对取消。总之，咱们兄弟之间坚决不搞内讧”。
有这样的表哥真好。只可惜，他却没有延续上次的神勇和魄力，山盟会的降价跟进行动并未停止，许是被那些不服管教的会员老板绊住了吧。最吊诡的则是在自家特价大酬宾的最后截止时刻，山盟会也“奇迹”般停止全线降价。
这惊人的“同步”又是为什么？美丽的夫人自是一针见血：“就是冲着我们来的，就是两面三刀。表面上嘻嘻哈哈、一团和气，背地里阴招使尽”。
夫人说的到底对不对呢？咱不知道；表哥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咱更没法猜透。
劳有才，你到底是笑面佛，还是笑面虎？

16、不和谐的音符（3）
同发的小报需要拆分吗？
这是新年过后面临的新问题。原来，有多位小报投递员反映投报时遭遇自家到底属于哪一家的质问。不是吗，既然两家风格明显不同的小报由同一家队伍同时投递，那么两种质量信誉迥异的产品是不是也是由同一家单位同时发售？
这又是一个想不到的意外。为避免抵消效应，无论如何两家小报不能同时发了，必须分地域分时段错开投递。但具体应该怎么分呢？美丽的夫人自是旗帜鲜明：“不要一半对一半，而要四六开地有所区别，谁叫他们之前做小动作呢”，而具体负责小报投递的表内弟也随声附和。
好吧好吧，这些都是小事，就照这么办。但另一方面，两家产品的外形和包装图案的确太相近，难怪民众分辨不清。那么是否需要启用CIS视觉识别系统呢？讨论来讨论去，“优质品牌产品”标签的方案就此出炉。此方案简而言之就是在自家产品的外包装上统一粘贴“优质品牌产品”不干胶标签，以独特外观符号凸显内在优异品质；让人一看到标签就知道是质量绝对有保证的优质产品，从而放心购买。
谁知半路杀出程咬金。那个最爱提问题的小姑娘提出异议：“‘优质品牌产品’的标签指向不明，让人不知道是哪家单位出的，不如用‘品联会认证优质产品’更直观明了”，幸而美丽的夫人自有见教：“我当然也想用你所说的内容，那样宣传效果的确会更好。但‘品联会’这三个字注定只能存在于口头和小报，永远不能存在于现实市场；否则广告警察会请我们及相关经销商去他们的中队部喝苦咖啡的”。
原味咖啡的味道到底苦不苦，小姑娘尝上一口自然就能知道。而在这之后，不大喝咖啡的咱家却感到几丝甜味；只因业务员普遍反映询问的顾客明显增多，这就说明视觉识别系统初步获得成功。成功之下，自然是乘胜追击；再把每个销售网点都悬挂上“品牌产品指定销售店”的牌匾，以进一步提升品牌产品的认知度和市场占有率。
悬挂，悬挂；
挂出的是希望，收获的是悬念。
随后不断有业务员反映，挂出去的牌匾或无缘无故消失或被零售网点退回，反正就是不见了。
要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到网点最集中的各大批发零售市场转一下吧。实地走访之下，但见挂有“品牌产品指定销售店”牌匾的商店果然屈指可数，而贴有“优质品牌产品”标签的商品却是数不胜数。既然标签没问题，为何牌匾有问题？追问之下，老板们给出的答案雷同大过小异：“之前的确有人来找过商谈挂匾的事，咱是没意见。但市场管委会的人坚持不准挂，否则要加收管理费，那谁还挂呢？”
怎么跟市场管委会又扯上了？那么转头去找管委会就是必然。谁知一见面就被对方的主任劈头一句话呛住：“你品联会的人可真牛，满市场都是人山盟会的产品。人都不挂，你们凭什么挂，不是明摆着欺骗消费者吗？你们铁了心要挂也行，那就先把指定销售大市场的牌匾挂起来。当然喽，这个级别的牌匾不能随便挂，必须要有实力和资质的证明。指定大市场的认定费、挂牌费、保证金总共一百万，这样就能证明你们实力雄厚有资格挂匾。你们啥时候交一百万过来，我啥时候就把满市场的牌匾都给你挂上，保证一块都不漏。至于别的，一概免谈”。
这还怎么谈？只能免谈。等到去往别的大市场管委会，所获回答如出一辙。奇怪，平时不显山不显水的市场管委会，为何突然在此问题上发威发力？而且是如此出奇地步调一致、口径一致？
这其中一定有文章。
反正不管怎么样，你既会行文，我就能破题。咱在本岛这么多年自然也不是白混的，人脉关系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积累。打听到最后，自有内部人士吐露实情；果然是山盟会特地“关照”的结果，也包括那些丢失的牌匾。
又是山盟会！这到底是表哥的控制力减弱了呢，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好吧，不管怎么样，咱再退一步，在非大市场的零售终端挂匾总行了吧。
等一下，怎么又有人不让挂，还公开贴出告示：根据广警总队直属广告鉴定处“具备广告属性”的鉴定结论和广警总队“未经申报和审核，属于违规私自悬挂，限期强制摘除”的指示精神，广警各中队已把所有牌匾全部摘除，并保留进一步追究不听劝告者相关责任的权利，此布。
原来，是广告警察也出手了。
一个对手已经很难对付了，双重夹击之下，挂牌计划只能永久性取消。
说到底，创业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市场之难，乃至于此；品牌之难，乃至于此。
在众多不可预知的困难面前，打响品牌产品的初心还剩多少？
在众多不谐音符的干扰之下，奏响品牌产品的强音还余几何？

第五章（上）
1、各人的心思（1）
一个月，
还剩一个月；
首届清平合作发展高峰论坛就要开幕了。这是全岛的大事，不仅全面体现清平岛自强开放的丰硕成果，也是向世界传达清平岛声音的最佳时机。
议长黎永锁为此忙得昏天黑地。然而，就在他这边恨不得把一天掰开当两天用之时，那边却有人故意添乱。添乱者乃是出了名的老油子议员海老邪。此人本名海劳榭，只因做人做事一贯没有正形，故而被大家喊作海老邪。
海老邪最邪性的地方在于总爱提交稀奇古怪、荒诞不经的议案，如取消鞭刑、解除黑指甲油/黑口红管制、增加隔代探视权、开放ICU家属陪护、取消术后非重症心电监护、解除病历查阅管制、进一步明确明码标价细节、界定未成年人民事能力边界、界定商标租借者权益边界、解散广告警察等。虽然年年提年年否，但他依旧年年否年年提，由此炼成了打不湿、拧不干、抓不牢、甩不脱的油抹布做派。
海油抹布此次带来的添乱大礼是压箱底的解除广告管制提案。压箱底性乃是因与议会上下有关广告管制不进不退的默契精神相违背而遭长期压制，以及多年来同题议案的老调重弹、黄花再现；甚至连理由都不带换的，什么需要宽松的社会环境啦，什么需要自由的商业空间啦，一点改头换面的新意/旧瓶新装的诚意都没有。添乱性则是如果正式提交讨论而又陷入胶着的话，人人都将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后下手遭殃？还是先下手为强？
由于此提案依旧只有极少数议员签名支持，洞若观火的黎筹备也毫不迟疑地依旧动用议长权力将其作为一般性议案处理；即需先进行一般性投票，再进入实质性投票。果然，绝大多数议员并不打算改变长期养成的默契，未贡献出进到下一程序所需的简单多数票而直接将此提案否决。
饶是如此，黎永锁还是被气得毛焦火辣，因为海老邪在议案被否时那种无所谓的表情根本就是在示威或嘲讽。你以为本议长是那么好欺负的吗？你以为本议长不懂得反击吗？在捶过办公室里的桌子发泄掉心中怒火后，他又吩咐秘书花不羽把有线台台长苗书豪找来，由其亲自安排对自己的电视采访。
很快，喵叔台长带着台柱子记者贾小囡及摄像师、灯光师等全套人马赶来，直接在议长办公室摆开战场。担纲主持的贾小囡果然彰显人精风范，趁着调光布景的短暂时间就吃透了花不羽交代的要点；等到采访正式开始后恰似托儿一般点出背景、引出问题，为对方所说的每一部分内容做了恰到好处的铺垫，令议长大人十分受用。
采访末尾，黎永锁着重指出：“我们的岛屿，是海上的明珠；我们的家园，是地球的天堂；我们的文明，是世界的榜样。有鉴于此，我们的庭舍，必须窗明几净；我们的街区，必须鸟语花香；我们的城市，必须红尘无扰。这不是所谓政绩洁癖主义，而是内心本能的现实需要。在清平岛这个世所罕有的清净之地、安宁之所，绝对不欢迎广告。这里的每一缕空气都不能带有广告的气息，每一滴水珠都不能带有广告的味道。广告管制，必然是我们永远遵循、长期坚守、不可动摇的根本岛策”。
拍摄结束后，苗书豪亲自操刀剪辑，编辑成时长50分钟、题为“广告管制是不可动摇的根本岛策”的专题节目；并安排在全频道插播，连续7天，每天4遍。由于此次访谈时长甚长，挤出效应十分明显；白天还无所谓，晚间直接干掉一集电视剧，惹得追看热门电视剧的民众直骂娘。
挤出，挤出；
滚滚骂娘声中，惯无人形的海老邪居然能挤出十足笑脸：“好啊好啊，锈锁也有锁不住火沉不住气的时候。不怕你横，就怕你不动，咱明年还接着来”。
副议长肖立人则一脸平静，因为政府官员被骂对于现代社会实在是稀松平常。至于广告管制，自家的理解就是有它不多、没它不少，不进不退维持现状的默契刚刚好。虽说一把手在访谈中隐隐透露出向前进的意思，自家倒无所谓，只怕老顽固们不肯答应。
当下，他的心思一半在筹备论坛上；一半则在独生女儿肖婷婷身上，只因她在刚刚结束的香港国际舞蹈大赛中荣获个人金奖。这个大奖真真来的太不容易。不是吗，回想当初对女儿的培养，无论舞蹈还是琴棋书画，无论金钱还是精力，均投入巨大。所幸此女不辱使命，悉心受教之下终于成才成器。现在的她不仅精通舞艺，而且容貌气质俱佳；特别是不娇不奢的好品性，即使在文体司上班，也从不炫耀自己的官二代身份。
有女如斯，一生足矣。

2、各人的心思（2）
裹脚布的电视访谈完完全全不遭人待见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因为自有人格外上心，
季上坤就是其中之一。
他对这个访谈节目上心，不是因为现任广告警察郊区二中队副中队长的缘故，而是面临命运抉择的现实需要。不久前，与己交情甚笃的大表哥突然走了鸿运进到海事部门高就，接着在家族聚会时又放言只要自己想跟着过去，就可以弄进海事警察的序列。
这可是改变自身命运的难得机会。
众所周知，清平岛泛警务系统中以海事警察的待遇为最好。全仗如今本岛的外贸吞吐十分发达，海事警察大权在握自然油水充足；而且工作轻松，每天波澜不惊非常省心。而广告警察的待遇为最差，不但没有任何油水可捞，屁事儿破事儿还格外多；一天到晚跟广告地下党玩猫捉老鼠的乏味游戏，不仅劳身而且伤神，毕竟过街鼠也不是那么好逮的。
如果仅仅是物质待遇和工作强度方面的区别也就罢了，偏偏还有更闹心的事，比如前一段时间有关广告警察全体解散或转业的小道消息甚嚣尘上。虽然最终证明那只是一个谣传，但足以令到所有局内之人心有戚戚焉。前景的不确定和待遇的大反差，任谁不会产生强烈的转投意愿！
不过，海警部门千好万好；也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人满为患。大表哥也坦言不能平级调动，所以转投过去在职位方面肯定要吃一点小亏。这实在令人陷入首鼠两端的困局。毕竟在这边再怎么说也是业务能手，还有可能往上冲一冲；到了那边纯粹就是养老，而自己连45周岁都不到，正当年富力强，就这样混日子又心犹不甘。现在议长发表这样的电视访谈，怎不需要通盘考虑才行。
通盘考虑的前提是掌握尽可能多的消息来源，所幸自家天然有可靠的内情员；此时不找，更待何时？
内情员是有线台记者贾小囡。
之所以可靠，是因为她本就是他的亲生女儿，原名季小莉；而他们父女之所以彼此不同姓，全拜前妻尹花花所赐。
尹花花是个极其势利和强硬的女人，不仅嫌他不够出息而早早离婚，改嫁一个当年很阔如今很栽的洋烟商人；还擅自把女儿改成跟继父同姓，理由是不会泄露继女身份从而不受外人欺负。几经抗争无效后，他不得不接受女儿不跟自己姓的事实。不仅如此，强势尹花花还轻易不准他们父女团聚，害得他每次跟女儿见面就像特务接头似的。正因为如此，接头习惯也就一直延续至今。
接头地点固定是一家茶座。待到季上坤在固定座位处等上片刻，就见戴着墨镜的贾小囡匆匆赶来，跟着就是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熊抱之下，季阿爹十分受用；虽然女儿没在身边长大，但这个动作充分表明两人之间并没有生分，她还是他的宝贝女儿。
落座之后，贾熊孩子继续疯闹：“爹地，你什么时候升大官呀？女儿我可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当官二代呀”
季上坤故作神秘：“快了”
“那得是多快呀？”
“要多快就有多快”
“总得有个具体概念呀，不至于要等到小姑娘变成老太婆那一天吧？”
“如果小囡变成老太婆，那爹地岂不变成木乃伊了？”
“是呀，光阴宝贵，爹地可得抓紧机会升官呀。别忘了，美国有个爹可是40岁就当了总统喔”
“那祖国大陆还有20岁的女儿就做了跨国公司的CEO呢”
“哈哈，我们都遇到了共同的敌人——别人家的孩子和别人家的爹”。
疯闹热身过后，季上坤问起女儿的各方面近况。贾小囡闭口不谈遇到劳利是的情况及自己的心思；只因那还为时过早；而是大谈岛外记者施梧桐来此驻扎的稀罕事，并对敢烧钱的岛外媒体奚落了个够。
又扯了一些闲话，季阿爹把话头转入正题即议长的电视访谈，这次访谈的背景及内幕究竟如何？贾闺女随即噼里啪啦把自己当时采访所感知以及近来着力搜集的相关情报全部和盘托出；其内容之详实，就好像早有心灵感应而提前准备好的。
详实之下，季上坤满意点头：“我的乖小囡真厉害，搜集情报顶呱呱”
贾小囡趁机撒娇：“谁叫咱们是季家军呢？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女兵嘛”
季上坤：“那为父就封小囡为季家军先锋官兼总情报官”
贾小囡：“得令”。
最终，根据贾小囡提供的可靠情报，季上坤决定赌上一把；谢绝大表哥的好意，继续留在广警系统。他预感到在这边仍然有机会，广警系统早晚有一天会超越其它警种而一飞冲天、大放光彩。
一定会的。

3、各人的心思（3）
除了季上坤，还有人也对电视访谈格外上心；
那就是龙跃腾。
本来麾下的广告车已经调试完成，正要投入上街实战；谁知临出发前出现如此的变化，心中难免紧张。紧张之下，只得反复观看，结果越看越紧张。难道岛议会已经得知消息，准备重拳出击？撞到枪口的广告车是否需要就此避风？
纠结之际，施梧桐通过议会书记员洪粉粉打听到可靠情报，原来是针对海老邪的。
海老邪顿时纳入他的视野。这不就是自己苦苦寻觅而不得的人选吗？要想早日掀翻压住自己及同行身上的五行山，就必须联合更多的盟友，形成最广泛的战线。谁知，在要不要联合表哥劳有才一起去拜会海老邪的次要问题上，公婆之间居然发生争执；且从办公室一直争到卧室，没有丝毫平息的迹象。
尤美丽坚决不同意的理由是如果要联合劳有才，则牛秀云必然也会搀和进来。而表嫂这个搅屎棍子搅进来之后，只会搅到哪里、臭到哪里、乱到哪里，反广告管制大联盟压根别想建立起来。按说尤美丽的说法并非没有道理，但在当前局面下略显小心眼，毕竟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这个大局才是最重要。龙跃腾随即顺着夫人的话头从牛秀云身上谈起，大谈表嫂的优点比如精明能干、执行力强、有魄力等；如果表嫂也加入进来，反广告管制大联盟只会格外兵强马壮，格外人多势众。
针尖麦芒之下，尤美丽又寻出牛秀云的诸多缺点如自私自利、唯我独尊、蛮横粗鲁等，而且最大的问题是吵遍了身边的所有人；龙家的亲戚及身为弟妹的自己自不必说，就连刚上岛没几个月的小姑娘施梧桐也闹翻过。所以有牛秀云在，反广告管制大联盟只会比岛议会吵得还凶，啥事也别想做成。龙跃腾随即又从施梧桐身上说起，小姑娘跟牛秀云有那么深的矛盾，不也去过山盟会采访吗？人跟人固然有矛盾，但也有协同的时候。所以大家应该既团结又斗争，既存小异又求大同，最终目的还是要把反广告管制大联盟以动态稳定的方式建立起来并着力维护好。
就这样，双方把战线越拉越长，人物关系也越扯越远。起初还能保持与主题有关，但扯来扯去就扯不清了；扯到最后，施梧桐居然成为谈话焦点。
龙跃腾：“莫非你跟施梧桐结拜了姐妹？”
尤美丽：“有什么话就直说，别拐弯抹角”
“你平时都喊她妹妹是吧？”
“对呀，我比她大了十多岁，不喊她妹妹难道还要喊外甥女吗？”
“你喊她妹妹，那我也得跟着喊妹妹”
“对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那我就不清楚了。到底是你随我呀，还是我随你？”
“在这件事情上当然得你随我了”
“那行，我随你”
“噢，我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问了。怎么，比人家大个二十来岁就不能当平辈了？你倒挺会摆谱的。没听说过农村大家族里还有‘抱在怀里的爷爷、牵着走的奶奶’这样的辈分关系吗？实话告诉你，我喊她妹妹就是要掉你的辈分”
“看来我又在哪里得罪老婆大人了。给夫人请安，向夫人赔罪”
“你就会用甜嘴巴哄人，可怜我这朵鲜花当年就是这样被你这头老牛轻易吃掉了”
“老牛是吃鲜花呀还是吃嫩草？”
“得了便宜卖乖，不管吃了什么那还不是你这头老牛赚了。我再问你，你对我表弟的终身大事就没有一点想法？”
“噢，噢，我明白了，原来你的心思在这里。不过水密比人家整整大十岁，而且他俩总是相互看不顺眼，可能会比较麻烦吧？”
“笨呐，我们不会想办法呀。别看他们之前有那么多的瓜葛纠纷，我感觉这才叫缘分。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不是冤家不碰头。他们之间发生化学反应的所有条件都具备了，只看我们怎样去催化他们了”
“那行，我愿意提供一切便利。嘿嘿，美丽，说了半天也累了；那今天晚上我们是不是也早点发生化学反应？”
“讨厌”。
讨厌之下，龙跃腾原本以为今晚没戏了，没想到尤美丽随后又冒出一句：“那还傻留着灯干什么？”。他顿时大喜过望，一伸手就把壁灯按灭了……
神奇的化学，你无处不在。

4、抓住广告车（1）
神奇还在延续，
因为品联会终于把注定吸引眼球的移动广告车开上了清平街头。
只见它身形伟岸，器宇不凡；画质细腻，色彩缤纷。尤其定时翻转循环往复的广告画面在被管制了20多年的清平岛民众看来，简直就跟变魔术一般，新鲜无比、神通无比；自然成为全岛上下谈论的焦点，更有好事者拿其与电视访谈做对比：“现在清平岛谁最牛？不是议长，而是广告党！议长的讲话放再多遍都没人看；广告党的广告车一出来就被围观，抢着看”。
当街巡逻的广告警察也见到了这辆广告车，第一反应是目瞪口呆。因为他们早已习惯广告坏分子闻风而逃、望风而逃的鼠辈习性，谁也没想到广告党竟然胆大妄为到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张旗鼓地展示广告；好半天反应过来后，赶紧加大油门去追赶。可是座下那超期服役、动力不足的老爷车实在不争气，速度死活提不上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动力充沛的广告车越蹿越远，最终不知所踪。
你广告党也忒欺负人了，恕不知马王爷长三只眼！总揽全局的广警指挥中心闻讯后立即调度其它巡逻车进行堵截，务求堵住猖狂广告车的退路。
雷厉之下，两辆就近的广警巡逻车迅速赶到事发路段，对广告车形成一前一后的包夹之势。看你往哪里逃？等等，怎么回事？万恶的广告车居然对准咱正义的巡逻车笔直冲过来了。这是要对撞吗？咱这薄铁皮乌龟壳哪是人家铁碾子钢磨盘的对手，还是先避一避吧。当认怂的巡逻车司机猛打方向盘时，避倒是避开了；但因为转弯过急过猛，当场就翻了个底朝天，眼睁睁看着广告车从自家身旁呼啸而过扬长而去。
而过，而去；
此事当然不能随便敷衍过去。
有关广告车的警情通报火速被送到广告警察总队长翟友谅的案头，翟总队看后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这广告党的胆子也忒大了；不但敢上街满世界炫耀，还敢跟警车硬碰硬地去对撞，这得是吃过几斤几两豹子胆才有的胆量啊。想来想去，他越发觉得棘手，因为眼下正值议长发表电视访谈的当口；如果这个问题解决不好自己可能要触大霉头，甚至影响到18个月之后能否顺顺当当地退休。
棘手之下，自是马上召集各中队首脑开会，通盘研究抓捕方案，包括组织各中队便衣警察进行秘密盯梢、抽调各中队车辆进行24小时巡逻跟踪等；通过摸排广告车行进路线的规律，务求一举打掉嚣张的广告党。另外还特地给所有下属打招呼，一律闭紧嘴巴、封锁消息，否则“家法”伺候。最后更向警务司打报告请求更新老化车辆装备，因为座驾的确太不给力，根本没法与大马力的广告车展开追击。
虽然广警总队和翟总队已经做了该做的一切，但议长黎永锁的雷霆震怒依然不期而至，谁叫这是《清平新闻》播出广告车疯狂作案新闻的连锁反应呢。
震怒之下，翟友谅的倒霉辰光就此开始。先是忐忑不安地被议长秘书花不羽从自己的办公室叫走，接着满头冷汗地去往最高首脑的办公室，最终受到一脸鄙夷的问候：“翟总队，不知近来你有否看电视？”
“零零星星在看，主要是看清平新闻和专题节目”
“很好。前一段时间我做的电视访谈，不知你还有没有印象？”
“有。您那次访谈节目的主题是‘广告管制是不可动摇的根本岛策’，我记得非常清楚，这也是激励我们广警总队做好广告管制工作的最大动力”
“非常好。那昨晚的《清平新闻》你看了没有？”
“对不起，卑职因为昨晚临时加班，没有来得及看”
“那你猜一猜昨晚的《清平新闻》里有什么轰动全岛的爆炸新闻呀？”
“这个，那个，卑职猜不出来”
“你大胆地猜”
“近来广告党这个，那个……”
“看来你倒是心里有数的嘛，那么昨晚加班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咯？”
翟友谅掏出随身携带的工作笔记递过去：“这是昨晚的会议简纪”
黎永锁摆摆手：“这种糊弄鬼的东西，我才不看呢”
“那您看我们今后的表现吧”
“你也知道，我是个藏不住性子的人。对于这辆广告车，不管它是不是广告党专门为打我的脸而弄出来的，也不管它是从哪个阴暗角落冒出来的，更不管它之前流毒了多久。我只要你一句痛快话，什么时候抓住它？”
“给我三个月时间，我保证……”
“难道你不清楚高峰论坛的开幕时间吗？”
“清楚。我保证，在，在两周之内把车子抓住，确保高峰论坛的顺利开幕”
“逾期呢？”
“逾期法办”
“行。既然什么都清楚了，你就看着办吧”。
待到黎永锁挥过手后，翟友谅这才一边擦着冷汗一边离开。
看着办，可是不好办。

5、抓住广告车（2）
军令状难立，尸位篓好捅。
最有量的翟友谅打死也想不到，自己刚刚遭遇的一切竟然源于下属季上坤的策划。虽然贾小囡出于记者的本能偶然抓拍到广告车出动的身影，但最初并不打算公之于众，生怕影响到爹地所在的广警系统声誉；只是在跟爹地例行通话时顺便说了一下，没想到人家马上约她在老地方碰头。
待到看见完整清晰的拍摄画面，季上坤大喜过望；因为无与伦比的直觉告诉他，机会来了。他让女儿火速把这段录像在有线台播出来，才不管什么广警系统的声誉呢，坏事闹得越大才越好。现今广警系统的高位全是被翟友谅之流不中用的老朽所把持，完全就是尸位素餐；而像自己这样有能力、有上进心的人却只能靠边站，完全没有天理。如果再不设法利用广告车事件浑水摸鱼，这辈子恐怕永难混出头。不仅前妻尹花花的指责将永远成为盖棺定论，还辜负了女儿的期望，更枉费了大表哥的美意。
出头，出头；
出人头地还是高出一头？
看着季阿爹愤愤不已的表情，贾阿囡笑着提醒：“爹地的心思我明白。不过那辆广告车一般都在城区活动，跟你的辖区挨不上呀”
季上坤把贾小囡的鼻子一刮：“所以要想办法把它弄进我的辖区里来呀”
“那可难了，人家怎么会随便听你的，不如你追到城区去吧”
“追到城区去？有道理！不管是哄、是骗、是挤、是推、是撵，反正这车我抓定了”
“你那么肯定？”
“当然。我看上了就是我的，谁也别想跟我抢”
贾小囡随即把手握成环状，撅起嘴巴吹喇叭：“滴滴哒哒哒滴哒，爹地要抓坏蛋啦；滴滴哒哒哒滴哒，爹地要抓坏蛋啦”
父女俩顿时又疯闹起来，闹得那叫一个欢。
欢闹过后，发力开始。借着总队下达排查任务的东风，季上坤自告奋勇去执行；平素有隙的正中队长金非竹巴不得如此，不仅痛快答应，还保证可以调派任何人手和车辆。痛快之下，季排查趁机调派得力心腹兼结拜兄弟班如俊和柳子浩一起去到城区；通过名为执勤实为暗访的公干私活，果然找到移动广告车的初步规律：
1、主要选择街头人流量大的时段和地段出车，以求达到最佳广告效果；
2、因车体庞大醒目，故进行过伪装改造。三面翻的某一面形如普通集装箱货柜车，极易与之混淆，导致无法识别；
3、发班和收班都在货运码头附近，且有接应车辆做掩护；
4、出行路线表面看似杂乱无章，其实主要还是围绕主干道进行；可能有必经之点，具体待积累数据方可研判；
5、可能还拥有多牌照自动翻转装置。因为每每一到货运码头跟其它货柜车一搅和，很快就跟丢了等。
等，等；
虽然这等专用资料尚不足以找出广告车的致命弱点，也就无法形成致命一击；但是季家军有足够的耐心，等待对手露出破绽，等待命运对自己的垂青。
等，等；
副中队长季上坤可以等，总队长翟友谅却不能等。因为那要命的军令状始终如滴滴作响的定时炸弹绑在身上，令人寝食难安。自打从议长办公室回来，他就一门心思扑在抓捕行动上，琢磨怎样抓住那该死的广告车。谁知越想什么就越不来什么，就在进一步加大排查力度后，广告车反而没了踪影。原因很简单，单单季上坤的秘密跟踪已经让品联会嗅到了一丝不安，而街头警力的一再加强更令其神经绷紧；为安全计，当然只能暂停出车。不仅如此，车辆的改进工作还在持续进行如换装蜂窝结构的防爆轮胎等，停放场所也加派看护人手。总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要万一，只要万无一失。
这样的万无一失自然令对立面的翟友谅万无一是。眼看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广告车却连根毛都见不到了，那还怎么抓呀。为了18个月后能体面退休，最有量的他不得不铤而走险，找来心腹下属商量出“狸猫换太子”的方案：用一辆外观高度近似的货柜车喷上原样广告画面冒充广告车上街，另外安排不知情的部下进行追捕；随后司机在预定地点弃车，转乘预先停放的摩托车钻小巷逃脱。这个方案最大的优点是人跑车抓，有物证没人证；可以不留任何尾巴地交差，且知情者限制在最小范围。
不过，心腹提出一个致命问题：“找辆类似的货柜车容易，但那个几面翻的玩意就不好弄了。至少在本岛是没有的，到岛外采购时间也来不及”，翟友谅一挥手：“那就不管能不能翻，只要外形一致、画面一致就行。钱从小金库里支出，时间一定要抓紧”。
领命之下，心腹找来工人三班倒；紧赶慢赶，终于抢在截止日前一天捣鼓出一辆逼真的冒牌广告车。
承载了满满希望的冒牌广告车，你将驶向何处？

6、抓住广告车（3）
军令状的最后截止日正是冒牌广告车的大考日。
一大早，冒牌广告车就挂着遮挡广告画面的防护罩如期驶上街头，在僻静处埋伏好。待到预定时间，撤下防护罩、开足马力、目标明确地直奔市政大厅所在街道而去。在临近议长办公室窗户时还特意开启大喇叭，像模像样地播起广告顺口溜。
就在议长黎永锁及一众议员因噪音惊扰而把头伸出窗户查看的当口，受命预先埋伏但不知具体任务的广告警车刚好也拉响了警笛，开始追击冒牌广告车。警笛警示之下，冒牌广告车司机随即按原计划向预定地点撤退。
看起来，计划执行地非常顺利。
谁承想，就在冒牌广告车司机开到预定地点按原定计划弃车逃跑后，所换乘的摩托车出了一点瑕疵——油料不足。按说油箱里原本准备的油量并不少，但对于后面一直穷追不舍、始终甩不掉的追兵来说就不够了。最终，熄了火的摩托车成就了司机熄了火的命运；被那帮顶着熊猫眼圈的广告警察抓个正着，随即又被渲染出同样风采的熊猫眼圈。
只不过，两种眼圈的性质稍有不同。前者是在较长时间内通过自身晨昏颠倒的作息方式逐渐养成，后者则是在极短时间内通过外部力量激励的催化方式瞬间形成。显然，后者的效率更高一些，但也非常考验受试者的自控力；冒牌幸运儿因为抑制不住收获后的剧烈情感，当场鬼哭狼嚎起来。
那边厢，翟友谅在收到最想听见的有关抓住冒牌广告车的好消息后，在第一时间里就转呈给议长。黎永锁因为刚才的惊扰加之偶然得闲，决定实地查看一下，看看这个搅得全城不安的广告怪物到底长什么样。到了现场，迎接他的不仅有坐镇指挥的总队长翟友谅，还有嗅觉灵敏、神通广大的有线台记者贾小囡。随后，低调表情的议长围绕高调表演的广告车开始转圈；转了两圈后什么话也不说，只把眉毛拧成绳状。虽然这正是此前所见的那辆胆大妄为的广告车，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清到底不对劲在哪里。
这种不对劲的滋味也令翟友谅感同身受、如芒在背。
过了一会儿，翟总队又收到最不想听见的有关抓住冒牌司机的坏消息。他暗暗吃惊，怎么这个该死的家伙也被抓住了，这一下自己的小命全攥在人家手里了。为了掌控命运，他马上指示直接把冒牌司机往总队机关押送，由头是要亲自审。
可惜，命运从来不是那么好自控的，转折在瞬间发生。
黎上官忽然把话头截住，改让那边先把抓获的司机带到这边看一下；翟下官无奈，只得让手下照办。冒牌司机过来后，黎永锁把对方浑身打量好一会儿，和颜悦色地问道：“他们给了你多少钱？”，言下之意对方是否为金钱而出卖良心。刚刚进化出熊猫眼圈的可怜人按刚刚驯化出的绵羊性格如实回答：“不多，才200块”。没等议长大人来得及研判这个回答的真实与否，绵羊人又进行补充说明：“他们说只要跑一趟就够了。天地良心，我可就干了这一回呀，就干了这一回呀”。
完蛋了，命运彻底失控。
翟友谅赶紧斥责冒牌司机不老实、说瞎话，同时让手下将其立即押往总队机关。如此一来，人虽然弄走了，但黎永锁的眉绳拧得更粗了；而扛摄像机的贾小囡嘴角更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
回到总队机关，极力挽救命运的翟总队亲自审问嘴巴把不紧的冒牌司机；通过一番连吓唬带暗示的重话，总算让那倒霉孩子按预先规划好的口径方向录成口供。即主谋与同伙已全部潜逃，查无踪迹；而司机本人则是受主谋临时雇佣，由主谋单线联系；自身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知情。
不知情，不知情；
不知情的黎永锁在收到如此上报材料后又怎么看呢？只能是不看。倒不是信与不信的问题，关键是几天后就要开幕的高峰论坛太耗精力；兹事体大，所以对上报材料给不出任何回音。
没有回音就是最好的回音。乐得清闲的翟友谅终于把绷了太久太紧的自家神经稍微松解一下，但对下属的要求并没有放松；因为真正的广告车并没有真正抓到，隐患也没有真正消除。至于继续排查的理由，当然是广告党可能不止一辆广告车。无休无止之下，各中队叫苦连连，自嘲熊猫眼圈的下一步进化目标是熊猫脸孔。
天底下还能找出比广告警察更累的活儿吗？

7、抓住广告车（4）
翟友谅这边可以闲，季上坤那边却不会闲；
因为野心家的进取之心从不停息。
本来季野心一度也被翟友谅的“丰功伟绩”搞得稀里糊涂，尤其惋惜失去了一个大好机会。但在与贾小囡再次碰头看到有关抓住广告车的画面特别是广告车外观特征时，很快就起了疑心；马上让女儿把上次的画面也调出来，两厢对比着看。
对比之下，可疑更甚。惜因自己上了年纪的眼睛不好使，对于细节部位看不太清也就吃不太准；随即叫女儿也来看一下，结果人家很快就找出多处可以确定的地方如车灯内碗构造、车胎花纹等。季阿爹奇道：“你怎么找得这么快这么准？”，贾阿囡笑道：“念书时我就喜欢玩《大家一起来找茬》电游。现在虽然不大玩了，但根基还在”
找茬，找茬；
找出硬茬；
凭借女儿找茬的根基和自家多疑的天性，以及继续严查的内部态势，那么做出被抓广告车为假的大胆结论就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结论虽然大胆，但也令人振奋。因为不管假车到底是谁制作，出于何种动机，想要达成何种目的；但至少真车还在，机会还在。随后季上坤把桌子一拍：“那好。我们就跟几位大人物再玩一玩找茬游戏，看谁玩过谁”。至于怎么玩呢，当然是先让贾小囡照章办事，把此次抓捕画面照常播出，然后自己伺机而动。
照章之下，谁也没想到此番有关广告车被抓的报道一经播出立即在议会引起轰动。因为它不仅与此前黎永锁的电视访谈节目内容相呼应，更重要的是有太多议员都在当天亲眼目睹过广告车横行肆虐的场景。有感于此，不同党派的议员们携手提议应该公开表彰身先士卒、劳苦功高的广警总队长翟友谅，副议长肖立人概莫除外。
眉毛拧过井绳的议长黎永锁却是左右为难；既不能公开表示反对，又不能明确表示赞同，只能以含混不清的词语表达满腹的心思。奈何无人听懂，最终眼睁睁看着不乐见的提案被高票通过；之后更得撇下一切想法，满怀别扭地向翟英雄授锦旗，表彰其为“民众可信赖的好广告警察”。而玩火的翟胆大在接旗时则偷笑不已，心想“爱拼才会赢”。
爱拼，爱拼；
爱拼爱凑；
《清平新闻》所报道的抓捕经过和授旗经过，给翟爱拼带来的是荣耀，给品联会带来的却是困扰。虽然电视画面中那辆广告车的外观形状及广告图案均与自家高度一致，但自家的车并没有出动呀，而厂家代表也明确表示没有第二辆孪生广告车。这是唱的哪一出呢，敲山震虎还是隔山打牛？再加之高峰论坛开幕在即，街头安保力量进一步加强，也不适宜广告车出街。谨慎之下，龙跃腾决定广告车继续不出动。
如此一来，翟友谅越发得意，这“狸猫换太子”换得太划算了。不仅军令状蒙混过关，还骗到了荣誉，更吓倒了对手。那真车不出来是再好不过，最好永远都别出来；只要再有十几来个月，自己就可以彻底“SAY GOOD BYE”了。他乐得在办公室里哼起了小曲，享受着最后的当差时光。
终于，清平合作发展高峰论坛在万众期待中隆重开幕。
根据赵副社长“一定要把此次高峰论坛全面采访到，采访好”的指示，施梧桐全力以赴展开行动。奈何因上岛时间太短而对众多地标及相关部门的所在不太熟悉，采访起来可是苦头吃尽；那么找有线台台长苗叔豪求助就是必然，喵叔台长安排贾小囡出面相帮也是必然。谁知以漂亮人自居的贾小囡虽在嘴上充分发扬了漂亮话精神，但在实际行动中却做得不漂亮；令到施梧桐依旧手忙脚乱，依旧疲于奔命。
忙乱之下，麻烦制造者只得改为麻烦尤美丽，没想到局面顿时改观。美丽的知心大姐姐不仅把所问分会场的前后方位说得一清二楚，还主动提议可以派向导前去帮忙；无论是带路、找人、拎东西、看东西什么的，好歹能帮上一点忙。
这种贴心而务实的帮助谁能拒绝？谁也不能拒绝。
不过，当施梧桐按事先约定等来向导时，却后悔了。
向导不要也罢，因为来的正是冤家。
但既然来都来了，总不能当场把人家撵回去吧；没穿跑鞋的施跑跑只能决定先凑合用一下，实在不行再退货不迟。幸而那鬼像样的水密可能事先被表姐教育过，在陪伴过程中表现得倒也中规中矩；就是有点木讷，或者说十分木讷，嘴巴像被贴了封条般一言不发。虽然两人不再拌嘴，但鸦雀无声地一路同行，倒让施美女非常不习惯。
这个广告精怪就是怪！

8、抓住广告车（5）
盛大的高峰论坛终于闭幕，街头巷尾开始恢复如常；
季上坤的心思也活泛如常。
既然论坛已经结束，大人物们已经收心，那么之前悬而未决的真假广告车疑案也该了结了。在早前贾小囡绘声绘色的描述中，黎某人拧得像井绳一样粗的眉头蕴含着什么样的心理那是再明摆不过；既然他那边的井绳已经绷得很紧了，自家这边为什么不抓住机会落井下石呢？
说干就干，一封精心准备的匿名举报信随即寄往议长办公室。信中不仅把之前贾小囡找出来的不同点全部翻拍成照片，还着重指出后一辆车的死穴是司机的原始口供以及从未翻动过的三面翻。
匿名其外，干货其中。黎永锁收信之后如获至宝，其中所列举的不同点正是之前自己所困惑的，尤其末尾列举的两大死穴更是指引了破案方向。该派谁去执行再侦查任务呢？那就找交警总队长伊笙啸吧，毕竟此人做事扎实，值得托付。
果不其然，伊笙啸通过去拘留所秘密提调司机重审、到本总队数据库提取车辆登记信息以及派遣得力干警利用熟人关系潜入广警总队库房秘密验车等三管齐下的方针，很快就掌握了全部证据并迅速上报，真个是不负重望。
接下来，黎、肖、翟三人的当面摊牌是必然。翟友谅自是脸色惨白无话可说，肖立人则完全同意黎永锁有关免去翟假冒总队长职务并直降四个等级按小队长待遇提前退休以及交回锦旗的决定；但也提议变通一下，让翟主动申请提前退休，这样对官方声誉及其个人脸面都更好一点。
周全之下，黎永锁点点头，又向对方虚心请教广警总队长接替人选的问题。肖立人知道该总队素来人际关系复杂，稍有不慎就会形成顶牛，便打了个哈哈：“事发仓促，我就提一个暂时性的人选吧。伊笙啸伊总队破案有功，不妨让他先暂时兼任，这样腾出时间来你再细挑慢选。反正我就一个原则，尽量不要派空降兵过去，以免没有根基、难以服众”。满意之下，黎永锁再次点头。
换将，换将；
虽然总队长的更迭对黎老爷子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对广警系统来说绝对是重磅事件，立即掀起狂波巨澜。翟老爷子在刚刚立功受奖以及还剩不到18个月任期的情况下却主动申请退休并迅速获准的怪事，让大家都猜到他是出事了；但又猜不透到底是因何而出事，反正说什么的都有。至于伊笙啸的接任，明眼人一眼就看出这只是过渡人选，所以各实力派人物开始拉帮结伙、蠢蠢欲动。而季上坤虽然清楚翟的下台跟自己整的匿名信有关，但对外人的接任多少有点失望；他原以为上面会借机对本系统进行大洗牌的，那样说不定自己还可以往前拱一拱。不过强烈的进取心还是令他稳住心态；当前最重要的是继续做好功课，毕竟真广告车还会出来，那才是自己可以把握的机会。
把握，把握；
大人物们对于真广告车又是如何把握的呢？
原本伊笙啸对接手广警总队就思想准备不足，新来乍到考虑更多的是维稳。首当其冲是取消了呼声强烈的排查行动任务，以此稳定人心；再则因为身兼两大要职，精力有限，只能先管火烧眉毛的急切之事。因此他对真广告车的态度很明确：只要它不出来，那就是一座死火山；远远守望就可以了，没必要劳师以久、兴师动众。
而黎永锁虽然挂念真广告车，但毕竟没有论坛开幕在即的紧迫感；再说未来广警总队长的接替人选更费脑力，所以也没有向伊代理施加更多压力。
当然，最能决定广告车命运的还是品联会会长龙跃腾。有关广警总队人事变动的复杂内幕他无从知晓，所能感知的变化就是高峰论坛闭幕后街头安保力量明显减弱，已经如常无异；而另一方面市场状况却是差强人意，自家内部有关启用广告车扩大宣传的呼声日益强烈。此消彼长之下，广告车的重新出动成为必然。
出动，出动；
当品联会的移动广告车重新驶上街头后，它那硕大的形体和不停翻转的画面再次引发街道两边的关注。有惊愕，有喜悦，有调侃，有咒骂；更有如丧考妣者迅速拨打报警电话911，哭天抢地地诉说这一噩耗。而当离案发现场最近的广警巡逻车根据指挥中心的调度展开追击时，广告车司机则根据预定方案开始胜利大逃亡，七弯八绕后安全返回停车地点。
众星捧月的广告车，
在龙跃腾和季上坤两人的强力关爱/关照下，你的命运将何去何从？

9、抓住广告车（6）
相比而言，季上坤要爱得更狠一些，谁叫他是夺爱方。
因为要横刀夺爱，所以必须投入太多心血；
因为投入太多心血，所以必须要横刀夺爱。
为此，他决心大干一场。虽然排查行动任务已取消，再也不能打着公干的旗号去城区干私活；那就改以休假的名义继续滞留在城区，哼哈二将班如俊和柳子浩也一并请了病假。中队长金非竹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以眼不见心不烦来安慰自己。
等到季家军哥仨在城区汇合，随即按原定计划各自执行商借大吨位拖车、大马力摩托车以及秘密征召本小队人马等任务，并在广告车多次出现过的可能必经之点埋伏好。配合季家军行动而蹲点守候的贾小囡则不负重望，再次抓拍到广告车重新出动的画面，并火速在清平新闻中播出。
出动，出动；
议长黎永锁还没舒心两天，结果吃晚饭时又从电视上看到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东西；勃然大怒之下，当即就把手上的碗出动到地上。猖狂的广告过街鼠，居然一再挑衅，那咱们就好好斗上一斗，看看是你过街鼠厉害还是我专业化的猫厉害！
当然，要真正抓住猖狂的过街鼠，联合行动少不了；但仅靠广警总队一家显然没法协调各方，那么自家也得出动，去到该总队机关召开一次多部门联席的现场会。
说办就办。等到第二天一早在广警总队机关提前碰头时，但见伊笙啸及下属各中队首脑已悉数到齐，只有一个叫季什么坤的副中队长缺席；据说是数天前就请了假，现在还在休假期，手机也打不通。黎永锁把手一挥：“不去管他。他休他的假，我开我的会”。再等到其它相关部门首脑全数到齐，黎总指挥亲自宣布本次有关抓捕广告车的专项联席会议开始；跟着伊通宵一边流着清鼻涕一边逐条宣读熬夜拟就的围捕广告车行动方案及具体部署。
接下来，参会各方开始逐个过关。不论是主力方还是配合方，都必须当场提出各自需要完成的子目标及存在的困难；这样一来，所有的问题都摊了出来，会场不出意外地吵成一锅粥。虽然现场吵昏了头，但为了未来的不昏头，黎铁腕最终下定决心，把手头所能掌握的资源向广警总队做最大倾斜。不仅逼迫各部门必须无条件配合行动，而且破天荒地同意该总队呼吁已久的组建特勤中队的规划。
黎永锁还当众拍胸脯：“过去，我一直不同意组建特勤中队，主要还是考虑议会里的那些老顽固说三道四，妨碍大局。但现在既然本岛的广告形势已经发生重大变化，那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我已下定决心，坚决不再理会任何老顽固，坚决要把特勤中队建起来。就算老顽固们把拨款计划否决掉，我都会把国安特警中队的装备升级计划停掉，转作广警特勤中队的支用”
伊笙啸也动了情：“既然议长都这样说了，那我也当众表个态。就算砸锅卖铁、当褂当裤、化缘乞讨，广警特勤中队也一定要建起来；而且广警总队和交警总队有啥吃的，特勤中队就有啥吃的。总之一条，决不让广告特警弟兄们冻着饿着”。
顿时，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在场的每一位广警人士都感受到了天大的希望。
会议开到尾声，有助手走进来凑到总队长耳边嘀嘀咕咕；伊笙啸听后顿时显露怪异表情，自言自语道：“这怎么可能？”。黎永锁当即不高兴：“有什么情况当面说，不要私下嘀嘀咕咕”。伊笙啸唯唯诺诺：“是，是这样。刚才有自称郊区二中队的人报告，他们在城区把广告车抓住了。但这不合常理呀”，随即他转过头去问在座的郊二中队长金非竹：“金队，这是你指派的吗？”
金非竹知道一星半点翟友谅下台的内幕，生怕被人栽赃遭受同样命运，赶紧摆手示意：“不是我，我没有任何指派。哦对了，我好长时间都没看到副中队长季上坤了，也许这是他的杰作，他的杰作。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伊笙啸正色道：“怎么会跟你没关系？第一、事前没有请示，属于擅自行动；第二、即便是下属擅自行动，那也是你管教不严；第三、跨区域作业，严重违反警务分区作业管理规范；第四、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