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大舅年轻的时候长得很好看，而且个子很高。我相信这些话是真的，
从现在他帅帅的儿子身上依稀可见当年大舅的模样。

　 但他当时就是讨不到老婆，因为姥爷家那时候被订为黑五类。

　 在碰了无数次钉子之后，别人给介绍了大舅妈。大舅妈长得其实也蛮漂亮，
但因为她和她母亲刁蛮不讲理远近闻名，竟也找不到一家合适的人愿意娶。

　 姥姥去问大舅的意见，舅舅在那里哭：“妈，人家都说她脾气特别不好。”
姥姥在那里叹气：“儿啊，咱家这样了，就将就一下了。”

　 就这样，大舅妈被娶过来了。

　 她的暴虐不讲理从开始就表现的淋漓尽致，如太夫人一样要全家人都伺候
着。

　 脾气绵软的大舅在她面前彻底没有了脾气，她要大舅上东她绝对不敢向西。

　 儿子不争气，姥爷和姥姥的日子便不大好过。

　 很快的分了家，但秋收的时候姥姥仍旧为他们拽花生撕玉米。她站在村里的
麦场上骂姥姥姥爷，直呼姥姥姥爷的名字：“你们都不是娘生的，你们都是麦秸
窝里蹦出来的。”

　　姥爷拽住姥姥：“不理她啊，咱不理她。”

　　小时候，因为奶奶头也不回的随着叔叔远走，姥姥的家里成了我们最喜欢
去的地方。而姥姥，每当自己杀鸡或者有肉吃的时候都会到学校叫我们。放学
后去姥姥家，看姥姥给我们撕着肉分吃。

　　大舅妈很讨厌我们，她指桑骂槐，但姥姥不理。某一天，表哥因为不听话
被姥姥拍了一巴掌，然后表哥回去告状。大舅妈气势汹汹地赶过来，摔了锅摔
了碗，然后在院子里骂姥姥，说姥姥把家里的东西都给外甥外甥女吃了，说姥姥
偷了家里的粮食都给闺女家送过去了，说姥姥这种老不死的将来别想要自己送终。
她在院里骂，一村的人都给惊过来，多年之后大家都还会说起她这次的表演。

　 小姨随着外地的木匠走了。几年后，带着小表弟回来。大舅妈把所有的门都
锁了，铺了煤渣要小姨跪在院子当中。大舅妈骂的趾高气扬：“你这种不要脸的，
将来我女儿要是这样我把她按到尿盆里咕嘟死。”姥姥在屋里哭，冲出来时扇小
姨：“你这个没良心的，你怎么不死啊。”

　　小姨回来后，做牛做马干活。某一天，在追撒疯的骡的时候被骡子踢到，
一下踢到了岸下。小姨脸色雪白地被急忙送去医院，大舅妈满村转悠，大着嗓门
说：“活该，不要脸的，这是报应。”

　　多年后，大舅妈的女儿不顾家里的反对，和别人同居并未婚生了女儿。姥姥
私下说：“是我孙女，我没有办法说，当年她不是说她女儿这样就会咕嘟死吗？”
妈妈和小姨制止姥姥：“妈，这话不要出外说。”

　　某一天，姥姥拿了她家的几个红薯吃，大舅妈知道了又开始骂。上初中的
表哥说：“妈，你能不能安生点，你能不能对奶奶好一点？”大表哥长大了，
他开始维护从小带大他的祖母，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大舅妈再不敢对姥姥姥爷
明目张胆的辱骂。

　 后来姥姥去听念经，经中那个救了自己祖母的孙子对自己的母亲说：“那
个破席子你不要扔，将来你老的时候我还要用来卷你去喂老聒。”姥姥哭的一脸
泪，回来后和我们唠叨：“那个孙子就是我孙子啊。”

　 我记得小时候的某个夏夜，我去姥姥家玩，一村的人在场边吃饭乘凉。正值
收麦时节，姥姥家的骡子当时正被我家用着。大舅妈吃完饭就开始抱怨，说给
我家用如何如何。一遍又一遍。我听的不耐烦，站起来：“大jing你说什么说？
大不了不用你家的东西。”她大概没有料到会有小孩给她顶嘴，马上怒了，站起
来：“你说什么？”我马上回了她一句：“你有什么了不起。”姥姥站起身把我
往家里推：“你个小孩子懂什么？”我委屈的一塌糊涂，姥姥却不要我说话。我
摔了手中的碗，开始和大舅妈一句句地对骂，她骂的很难听，记得当时她说了一
句：“我没本事，你和你舅舅来过吧。”我气得哭：“你真没脸。”大舅扇了她
一巴掌，然后她赤了脚就来追我。姥姥推我：“傻了，赶快往你家跑。”当时天
黑糊糊的，一向胆小的我真的嗖嗖就跑回家了。回家后和妈妈学说了一下事情的
经过，然后就听到她从门外骂着追来了。我听着门外妈妈平静的声音：“大嫂，
她和顶嘴她不对，我回来教训她，不过对一个小孩，你骂的也太绝了。她小她
不懂事，大嫂你还跟她一般见识？”

　　 从此我恨上了她，这种仇恨一直保持了很久很久。而这种仇恨传染到了几乎
所有的表弟表妹，我们一堆人不但用不理她表达我们对她的不喜欢，甚至大舅也
被我们集体排斥了很多年。直到许多年后，因为表姐的事情她主动和我们示好，
我们几个上了大学后她也是老远就冲着我们笑。

　　也因为表姐的事情，她开始失去了以前骄傲的资本。而大家的生活都开始好
起来，尤其是一向孝顺的二舅率先步入了家庭富裕的行列，她更不敢对我姥姥
说半句不好听的话。虽然二舅酗酒后总是喜欢吵吵，但他对姥姥的孝顺却是最为
出名。他一个接一个的买姥姥喜欢的烧鸡和牛肉送到我家，要我妈妈给姥姥做，
喝醉酒了后拍着桌子说：“我跟你们说，咱妈，就咱妈，谁要是敢对她不好，我
跟你们说，我不饶他！”经常需要从我二舅手里借钱的大舅妈就低着头，一声气
也不敢出声。

　　我总是认为，也许大舅妈随着年纪慢慢变大，会变得善良吧。但上次电话
回家，妈妈讲一件事情，彻底打消了我这个念头。

　　姥姥去年因为打麻将和姐姐胡闹，不小心把骨头摔断了。某次大舅回老家，
要姥姥看家，说表姐会做饭给她。但表姐等到吃饭的时候去买了凉皮吃了吃便
抱着孩子去玩了。姥姥便饿着，幸好妈妈不放心，买了姥姥最喜欢吃的油饼去
送，看到姥姥可怜巴巴地在家里饿着。妈妈气得哭，给我打电话，说舅妈走时，
把鸡蛋还有一些礼品全部锁在一个屋里，姥姥在屋里看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填嘴
的东西。

　　有时候觉得，人要变善良，并不是容易的事情，所以看电视的时候，很讨
厌那些改邪归正的描述，假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