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一句用来告别的话，它初次被我脱口而出是在一个随人流走出电影院的下午。

　　电影是三毛编剧的《滚滚红尘》，那天的夕阳很好，我却如释重负地说出一句阴沉的
话：想起某日我们天各一方。
　　我知道作为女孩子，可以做的事情，只有欢笑和哭泣交替进行，这一场电影笑着走出
影院，下一场就哭着出来。

　　十几岁时，我常常跟在一个被我称之为大哥的人后面，走街窜巷，笑度春秋。
　　他是一个飞行员，常常跟我讲飞行就是把自己看作一只空中的鸟，生命掌握在天的手
里。
　　每次下飞机后，他都会跑来对我说，等你长大以后，我们会天各一方的。
　　现在，他到国外去当飞行员了。于是在我长大后的今日，我们就真的天各一方了。


　　很多情绪的变迁是很微妙的，无论当时是如何的舍不得与大动干戈，事后都会变得平
淡、遥远，如同讲述的是别人的故事。

　　念到大学，我变成了一个很漫不经心的女生。常常抱着一本钟爱的小说就去上课。

　　上课时，只顾闷头看自己的书，有时也抬眼看窗外。
　　在一个阶段里，我总是在抬起头的时候会感觉到后排一个人在看我。我漫不经心回过
头去，他还是在看着我。
　　我向他笑，因为我们是要好的朋友。这是一个轩昂的人。
　　但是后来，在人声鼎沸的课堂，这一种惊鸿相见的目光，使我显得伤感。
　　我似乎承受不了他给我带来的心悸的感觉。“想起你的今夜，所有的风永远惆怅……
”
　　我慌乱地读着他的信，心里恍惚地说着一句话：想起某日我们天各一方。
　　对我来说，这也许是一句永恒的话。我无从说起，黄舒骏的歌里讲，男女相爱相恨才
是生物周期混乱的一种现象，那么我所谓的心悸的感觉也只能算作一种混乱了。但不明白
的是，为什么这种混乱造成了相守，那一种又造成了离别了呢？

　　我常常喜欢趴在窗台前，看邻居们搬家。
　　那些本来在一间屋子里的家具陡然被全部装上了卡车，仿佛一个家庭消失了一样。

　　目不转睛的我会觉得很替他们惋惜，但见到要搬走的那家人各个红光满面，全然一幅
将去桃花源的图画，我就急急地奔去和他们说再见。
　　再见再见，其实是再不相见。
　　真的，这一走，南北相望，缘书上早已经走完这一段。
　　这样，在窗台上看了几年，终于我们也要搬走了。
　　那天唯一舍不得的是隔壁一个天使一样的小女孩，我说妹妹妹妹我会回来看你。
　　这一说，好几年的光景，走时才念初中的孩子，电话里来跟我讲已经有个男友了。直
到这时，才又真正地生出惆怅的感觉，发现又是想起某日我们天各一方了。

　　下雨天，我打着伞走在街上，神色显得很晴朗，暂时摆脱了往常雨天给我的伤感。重
复着一首诗，叫做：梦中，我们朝夕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