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人说我是一个伟大的酋长。在我的治下，我建立了部落历史上最强壮的一支队
伍，我们的战士终于征服了河流的东岸。在那里我们发现了富庶的植被和资源以及更加广
博的土地。我带领着我的战士一次一次地东进，开拓了比以往大五倍的地域，共计征服了
八个部落。我还建立制度以宽待战俘和奴隶，把他们也编入军队，但有军功，一概封赏。
总之我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敬。后世的子孙会把我称作“圣酋长”，我的功绩将被永远传
颂。

　　然而我所想到的却不是这些。我自认为最伟大的功绩却是改变了部落的图腾。那一战
之后，我便引导着我的部落逐渐放弃了狼崇拜。我教育部落的后代，说开启部落智慧和力
量的源泉是我们自己。我把几十个部落的孩子编成一个班级，他们一起听故事，一起玩耍
，犯错误了一起受惩罚，后来他们长大了，打猎也在一起，作战也在一起，配合得无比默
契，比起□□部落的战士，战斗力不知要强多少。可惜这些东西我无法向我的后代们言会
，是我让他们没有孤僻的童年，于是他们也就丢掉了一些静思的本能。我笑了一笑，后世
的东西已经与我无关，比起眼皮底下的小小幸福，它们不值一提。
　　
　　我和碧尔娣弗也愉快地生活在一起。我知道她依然爱着司庄曼，甚至宝恩李得。但是
我知道她也一定爱着我。那爱是不同的，我也不会为她爱着他们而感到妒忌。我们三个都
是尘埃啊，我们迟早被我们晶莹剔透的露水带去天上。我不会介意我的碧尔娣弗爱着天上
的哪一片云彩，因为只有她还爱着他们，才表示她真的爱我。我看着她的眼睛这样告诉她
，然后盯着那双眸子逐渐湿润，我说，我爱你，让我攀登你吧，让我融入你吧。



　　我自己也成为一个酋长了，我却没有因为我是酋长就不是我自己。又或者说，我努力
提醒着自己，我还是我自己。于是我努力保留了一些习惯，我还经常地发呆，经常地看着
天上的一朵云彩出神。我也经常地想起往事，想起司庄曼那夜里对于神祗的怀疑，想起宝
恩李得攥紧的拳头，“V”字型的自信。我甚至想起老酋长死前的那分从容。我心里依旧有
很多的悬而未决，但是我已经不再试图探究终极的答案，我知道，我清楚地了解朦胧的美
丽。

　　于是我又成了部落里孤立的一个。年轻的战士们每每看见我发呆独处就不知所措，碧
尔娣弗有时明白，可是大多数时候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的想法。于是我笑笑，我该选一个
继承人了，我正应该如此孤独下去。


　　我于是回到我的小树林，如今的小树林不再是一个秘密的所在，我扬扬手让嬉戏的孩
子们继续他们的欢愉。我又躺在这里了，等待一次干干净净的飞翔。对于生与非生，我仍
旧没有参透其中的端详。我所在意的，先前仅仅是躺在小树林计算太阳穿透繁叶的孔隙，
后来就是她明眸皓齿的美丽，再后来，是一种反观自己深处的洞察和透析，而现今的我，
却更愿意平和地注视这寰宇，听那广博的大自然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温润的，酣畅的
，呼吸。一切都如此真实而又虚幻，我就在这真实与虚幻的交错中呻吟。幸福，已经如此
缥缈，涣散在我的每次气息之中，却牢固地盘错在我的根底。它久违而又亲切。
　　
　　我这种年纪的人，是经常会想到死的。我经常想起死在圣坛上的宝恩李得和死在心爱
女人怀里的司庄曼。我呢，我可以选择死在圣坛上，可以选择死在心爱的女人怀里，也可
以选择死在自己的悠然自得里面，其实一切的路都是自己选的。重要的是你如何享受自己
的幸福，如何听风吟，如何看日升，如何在泥沙俱下的小流里摆动你的鳍，不是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