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乔治宝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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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丫 等级 0 楼 发表于 2005/12/3 10:35:23 编 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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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很多年前的事情,可是我同人说起它的可爱故事,仿佛在昨天而已。往往话到一半, 才想起来,已经很多年。在不知不觉中,失去的已经成为过去,我们也渐渐年老。 那一年,我读初三。初三,呵呵,很远了,那个时候,只知道中考是人生最大的难题。 在枯燥的备考期,外地的伯伯来看我,跟他来的,是乔治,一只白色小狮子狗。胖胖的身 子,艰难地撒开四只小短腿满地欢腾。它的眼睛看向我,清澈乌黑,似乎有忧郁,突然让 我心疼。就是那一刻,我非常非常想爱它。它起初使劲嗅我,惊骇地躲进伯伯的怀里,然 后又忍不住好奇地再嗅嗅我。不管怎样,最后还是被我手上两块牛肉收买了。“这孩子, 有奶便是娘。”伯伯责怪道。它警觉地竖起耳朵,仿佛知道是说它,疑惑起来,便不肯再 吃。我想,它是不是能听懂我们说话。 伯伯把乔治留给我。我单薄的世界里,有了相依为命的感情,因为它弱小,因为它需 要我照顾。当世界上有什么需要你照顾疼爱的时候,你便会长大。它的小耳朵常常竖起来 ,倾听一切动静,小鼻子好比是橡皮做的梅花,我喜欢点它的鼻子来逗它,后来有人告诉 我,狗的鼻子不能点,一点就要死的,我吓得身子僵直,再不敢碰。但是天冷的时候,狗 狗会感冒,它的小鼻子不停翕动着,还流鼻涕,可恶的狗狗害怕我不知道似的,往往跑到 我面前来,哼哼着用鼻涕打出泡泡,像个恶作剧的孩子。那时就要我抱着不松手,要用小 毛巾给捂着。我还要记得关好窗户不让冷风进来吹它,不然它会执着地守在窗户口对着风 狂吠,还示威般大声哼哼。我用很多时间来陪它,热爱用相同的姿势趴在它面前对视,和 它说话,它会不声不响地蜷坐我腿弯里,耐心地,一个一个地舔我刚洗好的脚丫,偶尔回 头看我一眼,似乎表示它都理解。我伤心,会对它唠叨;开心,会跟它分享,当我见到我 喜欢的人,我的这份秘密也只有它听到。 从此放了学,我便心急火燎地往家赶。每次听到我的脚步声,狗狗会立即停止喝水或 是啃骨头的动作,冲到门口来迎接我。它的尾巴,会像朵盛开的花欢乐地摇摆。我边喊它 的名字边三步两步跨上四楼,在门口蹲下,等待热烈的拥抱和热乎乎的一番舔舐。它像我 的孩子。在我初三的时候,我感觉我有个孩子,每天在家等待我,责任感,是从学会照顾 的时候变得清晰起来。它是个爱撒娇的孩子,在我做作业的时候经常不耐烦地来捣乱,或 者舔我的脚板,或者爬上我的膝盖,有一次,恶劣地跳上桌子,在我的作业本上撒一泡热 热的尿,然后在我瞠目结舌的时候无辜地跳开,大摇大摆地走出房间。从此我一进房间做 作业,父亲便关上我的门,将它锁在门外。我总是听见它幼嫩的小爪子挠门的声音,挠一 会,歇一会,坚持不懈要进来,偶尔父亲出来呵斥两声:“乔治,去,睡觉。”它跳上沙 发,装了一会文静,等父亲走开,又继续回来挠门,令我非常不忍心。于是常常偷偷溜出 去看它,从碗柜里偷两块肉或者剥好奶糖给它。我忘记说,我的乔治热爱大白兔,它只认 准这个牌子的奶糖。拿到糖,它会先放在干净的地面,然后快活地跳两个圈,再趴回来全 力以赴地对待这块糖。它吃奶糖的时候,用前面两只爪子小心擒住糖,用左边的牙咬咬, 再换右边,换来换去,摇头摆尾的,多可爱。然而它的智慧不够对付糖纸,如果我忘记剥 去糖纸,它会一股脑都吃掉。我有十块钱零用的时候,奔跑着去街上给它买大白兔奶糖, 自己舍不得吃。我跑得那样快,给钱的时候,气都喘不过来。谁会相信我是为一只狗狗去 买糖呢?我是不是太爱它?这是我长大一来第一次完整拥有一个生命,它的一切都倚赖着 我,使我的生命丰富而有意义。 我给它洗澡,落汤狗实在很丑,瘦瘦的,所有的毛贴在身体上,那条美丽的花一样的 尾巴好像一个打狗棒。它无助地看着我,不肯往水里去,等真的洗了,它又乖乖地一动不 动配合我,只是哼嗤地呼着热气。用海飞丝洗完澡的它,浑身的毛洁白飘逸,它自己也很 爱惜,坐在沙发上认真细致的舔脚丫。我偷看它舔过的脚丫,粉红粉红的,圆圆的指头, 像梅花。吃饭的时候,一拖饭桌,狗狗就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及时地直窜出来,靠住一条桌 腿,等我给它扔肉骨头。睡觉的时候,狗狗总是要跳上我的床,挤进我的被窝,背朝我。 我往外推搡它,它就再往我怀里靠靠。母亲生气地站在门口喝道:“你这家伙,很自觉啊, 脚这么脏,还到床上享受起来。”它睁着大眼睛无辜地看母亲,可怜巴巴的样子,连母 亲都不忍地说:“这鬼东西,每次说它,样子跟委屈的孩子一样。”我爱搂着它,毛茸茸, 热乎乎的小身体,能感觉它的小心脏砰砰地活跃地跳。它的耳朵带两簇黄毛,灵活地竖起, 耷拉下,再竖起,样子可爱极了。它对人的一切都是有感知的,甚至明白感受家里的气 氛。父亲责骂我的时候,它便一改张扬活跃的样子,耷拉着脑袋陪着我,不发出一点声响, 它总是像花一样招展的尾巴也垂头丧气地拖在屁股上。它圆圆的大眼睛看看我,然后无精 打采地趴下,把脑袋搁在前爪上。我总是觉得,我和我爱的乔治,心灵是相通的,这种交 通,并不需要言语。 然而我深感内疚的是,陪它的时间越来越少,因为考试临近了。每天疲惫地回家,乔 治用一如既往的热情欢迎我,我也没有那么多精力来逗它。从前黄昏时候,我会马上带着 它出门去溜达。到郊外的野地,追逐蝴蝶,拈花惹草,它神奇地走着,傲视□□小狗,在 经过的树根频频留下记号。乔治最喜欢的就是那个时候,自由地在前面飞奔。害怕它被车 撞的缘故,我一出门就给它套上链条,可是出了门,它自由的力气大得可以拽住我跑,不 知道是我遛它还是它遛我,往往到家,我比它累。现在我只是赶紧吃饭,然后埋头完成功 课。乔治的眼睛黯淡了很多,狗狗是需要自由和关怀的,它不是宠物,它是个美好的生灵, 无条件地陪伴我分担我成长的忧烦,带给我欢乐,但是当它需要我的时候,我却无能为力。 父亲偶尔带它去楼下方便,它可以憋上一整天等父亲下班回家。狗狗后来就生病了,吃东 西开始呕吐,眼睛也睁不圆,眼里是深深的忧郁,我回到家里,它站不起来,只是冲我努 力地摇摆它的小尾巴。它柔弱地搂着我的毛兔鞋,把那当作它的洋娃娃。 考试前夕,父亲瞒着我把狗狗送给乡下的朋友。我回家时母亲把家里都打扫干净了, 狗狗啃剩的骨头,狗狗喝水的水瓢,狗狗睡觉的小毛毯,都收拾掉了。我哭得很伤心,没 有吃饭就躲进房间里。我心里深深地责备自己,是我的力量不够大,是我太小了,我以为 我能保护它,但我连决定它去留的能力都没有,我也没有能力决定它的生死。想到狗狗在 乡下会和野狗一样生活在垃圾堆旁,想到乡下人不会那样细致地照顾它,想到它生着病的 样子,楚楚可怜,我的心无比难受。是啊,在那样的地方,谁会奔跑着去给它买大白兔奶 糖,谁会耐心地用海飞丝给它洗澡再吹干,谁又会一口一口嚼碎大块的肉来给它拌米饭吃 ?哭完了,我苦涩地想:我要好好做功课,好好考试,等我考上重点高中,狗狗就能接回 来了。 中考结果终于出来,我考上了重点高中,成绩是前三名。我第一个念头,是我能见到 乔治了,我的小宝贝,肯定也很想念我,这才是我真正开心的理由。问了父亲好几回,他 都说有空带我去乡下看它,可是总也没有时间。我问地址,父亲总说不清楚。我终于生气 了,我委屈地说:“爸爸,你说过,我考上了,什么都让我作主的。你不带我去,我明天 就自己去找!”父亲恼火了地骂道:“放肆!一天到晚就知道和狗玩,你马上要上高中了, 重点高中不是那么好上的,进校第一天就要考试分班,这个暑假不准玩掉了,好好准备 考试。进重点班才能考上大学!”我觉得很绝望,我的生活里永远是考试考试,要不就是 重点重点,那个大学,什么时候我才能进?只有上了大学,一切才是个头。我的乔治啊, 难道我要考上大学才能接你回来吗? 时间不痛不痒地往前走。有几回夜里,似乎听到客厅里传来熟悉的铃铛声,那是挂 在乔治颈项下的小铃。从前它在半夜会害怕地偷跑到我的床底,后来被父亲教育后,它每 次害怕得睡不着,就站在我房门口,乖乖地不进来,只是轻轻地走动,或者坐在门口守着。 只有雷雨或者鞭炮的声音,使它恐惧地忘记父亲的训诫,满屋逃窜,才躲进我的床底。做 作业的时候,我会习惯地看看门口,是不是它又坐在那里眼巴巴等我做完再逗它一会。我 的几本书上有一排排牙印,是它的杰作。甚至吃肉骨头,脑海里会浮现狗狗得到一块骨头 的满足感。曾经,母亲送进房的骨头汤,我总说我吃的肉,骨头给了乔治,其实我只是喝 汤。乔治的那个骨头啊,啃的可仔细了,最困难的部分都吃得干干净净,无聊的时候再把 骨头挨个咬碎掉。我认真地吃每个骨头,好像是代它吃的一样。 直到有一天,我捕捉到父亲和母亲低声交谈的字眼,追问之下,母亲尴尬地说:“你 不要太伤心啊,乔治死掉了。”说实话,我第一个反应是不信的,我相信是他们开玩笑来 骗我。但是我的眼圈先红了。母亲继续说:“你爸爸乡下那个朋友带它到外面遛,估计是 马路对面有个小女孩像你,它一下子就窜过去,被车撞死了。”她又安慰我:“我和你爸 爸一直也没有告诉你,不过乔治算老狗了,狗活这么大,也是要死的,就是还没有来得及 给它找个老婆。” 死亡,是母亲轻描淡写的一个词语而已,在我心里却好比千斤重。我端不住饭碗了, 突然就像周围没有人一样,放肆而任性地大哭起来,眼泪珠子一样一串串落在碗里。父亲 嘲笑我:“发神经了,为只狗还哭,你多大了啊?”我想,他们的小时候,不知道有没有 像我这样拥有一个美好的生命。我这样珍爱的小生命,它死掉了,全是我的无能,我是对 不起它的。我伤心,又懊悔,又怨恨,可是有什么用呢,这么长时间来,我满怀希望地被 动地等待,可是到它死掉,也没有再抱抱它。它的心里,是不是会恨着我呢? 已经是很多年的事情了,初三,今天再回头一看,居然快十年,真是不可思议。但我 的心里,乔治的样子从来没有淡去,它欢快自由地奔跑在草地里的样子,是它最幸福的时 候,我不曾忘记。它善良又略带忧郁的眼神,它温柔的舔舐,它撒娇般对我的倚靠,我都 不曾忘。有时候,我寂寞得想再养一只小狗,但是想到我没有足够的时间照顾它,便把这 念头当成犯罪一般不能碰触。爱一个生命,要先确定是不是有能力去照顾和保护它,是不 是真的有足够的责任感来承担一切,否则,还是放弃它,总比死在我手上强。死亡,使乔 治永远地离开我,但也使它永远地留在我这里。 死亡,有一种霸道的气势,是死去的乔治宝贝成为了我的永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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