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兄弟这档子事(原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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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一凡 等级 0 楼 发表于 2005/2/19 22:31:07 编 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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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正准备开始把最后的一点文档写好,有短消息过来。我原以为是刚来北京 的哥们发过来的。打开,显示的是姐姐,说也来北京了。问我可好,告诉我爸妈很惦记 我。 我很吃惊,不知道前几天还听说在家很忙的姐姐为什么会突然来北京。打电话回家,才 知道居然是哥哥。 其实这一点更让我惊讶,我不是惊讶于他为什么会来北京,而是惊讶于他居然会 发短消息来向我问好。 本来,生死与共的兄弟之间问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是落在我们俩身上,的确觉得 很惊讶。此刻的我才记起昨天,在北航那边和好朋友吃饭,大家都有感而发,谈到了从 前。童年的话题自然展开。饭桌上,大寒讲他和他弟弟打架的事。轮到我了,我笑着 说,关于我们两兄弟的记忆,就是早年他没事的时候欺负我的历史,以及以后当我在青 春发育期,每当觉得自己身体有所进步,感觉小宇宙膨胀,想和他一决高低,然后不幸 被他羞辱的历史。他们都笑了,其实我是很认真的说这句话。 我似乎一直都很恨他。早些年,我有点怕他,因为打不过他。慢慢的,上了中学,当我 男子汉的自尊随着年龄的增长,过多的耳濡目染了电影上的腥风血雨后,觉得死其实也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时候。那种怕就慢慢退潮,取而代之的是恨。一种似乎就是他干掉了 我老大的那种混混心态。于是,骨头开始作痒,尽管我在学校是一个老师看起来成绩很 好,人也很老实的学生。但是这些都只是将我骨子里的叛逆包装起来的表面。于是,在 上无聊的课或者我早早的把学习打点好后,我会无聊的假设我们为了江湖道义开始PK。 那时候受香港陈浩南同学的影响,总是觉得于几十人中迎刀起舞是一场风花雪月的美丽 故事。我会想他如果挥拳过来,我会敏捷的躲闪过去,然后一脚将他踢翻在地,或者迅 速的抓着他的胳膊,让他的腹部和我的暴力拳来一个亲密接触,然后欣赏那小子哇的一 声应拳到底,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然后我尽情的羞辱他,一雪我多年来被他羞辱的 苦。每次这样在思想中的演习都是以我精彩绝伦的动作和他受尽屈辱的表情作为基本元 素,然后以我狠狠羞辱不可一世的他作为结局。之后,我很满足,觉得这就是现实生活 的真实写照。于是,我坚信,如果有机会,他会被我羞辱个够。 其实很奇怪,这种意念中的故事中,我似乎从来都不打他的头或者脸,也不知道是为什 么,因为我以前中学时代,看到很多混混打架后,总结出打人时,头部是黄金地带。随 便找个地方狠狠赏对方一下,估计对手就会如同吃了毒鼠强的耗子,只顾着抱着头,那 时候尽情羞辱实在是一件再轻松不过的事情。我现在慢慢的总结起来,觉得有两点原 因,一是那小子在我眼里是一个很帅气的小伙,我是一个就事论事的人,恨归恨,不能 因为恨而把对手的帅都侮蔑了。而且要是毁了他的容貌,被人说他是我大哥,我会很丢 脸。其实最重要的是第二点,我估计要是我不理智的干了那种傻事,我老妈会砍了我。 不要小看我老妈,小时候我一度怀疑她是武林中人,很是一个强。有一次,我放野火的 时候不小心烧了她给我新买的棉袄,她知道后,我知道一顿海扁在所难免,于是使出绝 招,倒在地上假哭,而且是正面朝上的那种。因为我料到她不敢打我正面,否则出了事 情我老爸那边不好收拾,再者可能要花更多的钱作为她扁我的代价。哪知道她更强,用 脚勾起我的脚,然后用手提着,我呈45度倒立状,然后屁股差点被她的降龙十八掌弄得 不省人事。幸好那时候我肺活量了得,哭声超过了我以往的记录,她才肯罢手。还有一 点是当年我家那头在我面前很不老实的牛,在她面前怕得不得了,吃几口草都要抬头看 看,似乎要她批准才行。因此,我不敢在她得地盘胡来。多少年以后,当她对我的依赖 越来越大,我经常开她以前的玩笑,有一次戏说往事,谈到这个精彩片断,她始终不承 认当年那个武林高手就是她。其实,我是很希望她承认的,因为没有人更懂她对我们的 爱,但是那种经历又何尝不是爱的另外一种表现形式呢。事实上,尽管我没有表现出 来,我是很敬爱老妈的。就算她不砍我,她一定会很伤心,因为两个儿子都是她心中的 肉。而我,从心里来讲,她的伤心就意味着我的悲伤。 嗨,讲起可爱的老妈就把话题扯得有点远了,还是说回来。演习久了难免就会有实战。 于是,在我觉得自己足够男人的时候,初二那年,也是那小子正在叛逆的浪头上的时 候。年迈的外婆来我们家玩,有天聊天,他在外婆面前大肆的表达对老妈的不满,当时 老妈不在场。我觉得这小子这样做实在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就停下手中正在写的作业, 一字一句的对他说:你给我闭嘴,老妈的事由不得你说。我知道我发冲后,一场战斗在 所难免,而当时觉得小宇宙蠢蠢欲动的我无所畏惧,没想到这小子反应速度快得出奇, 没有象我想象得那样从坐位上站起来正儿八经的搏斗,直接就坐在椅子上给了我一脚, 就象飞毛腿一样。个梆梆的,要不是我当时不在他近距离范围内,加上我底盘功夫稳, 估计我要翻过去。既然开战,我当然要反击,可是我当时不是正对着他,脚又没有他 长,估计即使又佛山无影脚也没有办法发挥出来。就操起桌上的文具盒,没有实现警告 的情况下就射了出去。本来预计的着弹点是他的胸部或者肩部,不过可能是因为自己比 较紧张,偏差太大,擦肩而过,连他伸出来档的胳膊都没有羞辱到,那时候才明白这招 一点搞头都没有。其实,他当时也察觉出我不像以前,多少有些生猛了,不敢小看。飕 的一下从坐位上弹起来,我临场目测了他的架势,估计凭我当时的身高和骨架,不操东 西是干不过他。首先想起来的是刀,于是风一般的飙进厨房,那知道当天那刀和我贸上 了,硬是找不到。最后,听到他在客厅里对我吼,刀在这里,给你。当我一个箭步窜出 厨房的时候,他哐的一声将刀扔在地上,我当时可能的确有些失去理智,但瘦弱的外婆 冲过来从前面搂住我,说:“娃儿,娃儿呀,想想你爸妈好不好,他们那么辛 苦……”,我看到外婆眼中有泪闪过,一下子人松了下来,才发现的确拿起刀砍了他或 者砍到我都没有什么好结果。就那样,他不做声,我在那儿喘着气。那一次打架就这样 结束。 外婆事后一直教育我,要老实,说他脾气不好,叫我不能学他。 我记忆中,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健康的外婆。第二天,外婆就要回家,我留她不住,只 好送她回去。送她走了很远,路上她还是一个不停的教育我要听话,不要象昨天那样。 我知道,她以为那次打架都是因为她。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吓坏了的外婆,只能在最后 目送她回去,在耀兴的那条路上,那条我从小就走着去外婆家的路上,我站在桥头,看 她瘦小的身影在金色的阳光下越走越远,慢慢的只看到她打着的小黑伞,再慢慢的被路 两旁的高梁所遮挡,消失在我的视野。我记得我一直站在那桥头,阳光下,即使已经看 不到外婆,还是不愿离去,转身间,一种叫眼泪的东西想要突破防线,被我刚刚发芽的 男子汉自尊给顶了回去。很多年后的现在,那是我对健康的外婆唯一的记忆。 如果说有谈到后悔,我会认为那一次的打架的确让我有点后悔。但是,从那以后,也不 知道是否是我的错觉,他不再随便在我面前胡来。所以此后几年,我们相安无事。他不 怎么样管我,我也不会理会他。两个处于叛逆期的男孩就这样僵着。所以长时间的距离 远了,虽然那种恨的隔膜还在,但似乎不是那么的表面化。这其中的主要原因大概是因 为我上高中的时候回家比初中少了很多,和父亲生活在城里,又逐渐的越来越独立,喜 欢就在学校里。高中的学校是全市最好的高中,大家成绩都很好,我在学校的时候很老 实,学习也不错,慢慢的就有了一点文化人的底蕴。而他也有了女朋友,人总会有点不 一样。 但是,事实上矛盾还是有,那就是他偶尔的还是觉得我终究是有点胆小,以为读书人好 捏,有时候敢当着我的面说老妈的不是。我觉得不爽,只是没有发作。或许的确有些胆 小,呵呵,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时候明明下决心他以后以开口我就冲上去干一 仗,但是也许是贪图一时安逸,不想流血,终究是没有动手。 渐渐的,初三要考体育,那时候我们必须锻炼,这就让我们那些不太热爱锻炼的小子们 开始拼了命的跑,憋足了劲的跳。经过这么一年的折腾,我的身体开始象这几年的中国 经济一样飞速发展,与时俱进。个头长高了,呼吸了几口高海拔的空气后,觉得肌肉也 咯咯的叫。走路的时候偶尔都有斯瓦辛格的派头,不过多半是自己觉得。 那几年,蓄势待发。 有了积累,记忆中的最后一仗便在高二那年暑假开幕。我已经不记得那个炎热的夜晚, 为什么我们会打起来。不过无非是厚颜无耻的觉得面子比什么都重要,两个人就像小时 候和同伴玩游戏对方耍赖一样互不相让,最后,当矛盾变得不可调和的时候,战争就成 了解决问题的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式。那夜,尽管我有信心让那小子尝尝我为他准备 了好几年的招式,可是,后来看来,我没有占到便宜,倒是一身是伤。也许是那几天觉 得很是耻辱,气愤不已,每天晚上一个人躲在房里练拳练晕了,打架的当晚记忆并不清 晰。只记得吃亏在他用衣服裹住了我的头,而我撕不开。搞不懂他的这种无聊的打法, 觉得很是郁闷。他是肯定挨过我的拳头,这是不需要怀疑,但是比起我来,显然是我吃 的亏更大。想起来,有一次机会老妈拦着他和我的时候,他小子把头伸过来,似乎想吃 了我,而手却被老妈拉得紧紧的。我当时有点想扁他头的冲动,估计那时候只要轻轻一 拳,就可以把他祖传的单眼皮变成双眼皮,而且可能是看起来象带了墨镜的那种。但大 概还是因为上面的那些原因,还有就是觉得这样做有点趁人之危,又觉得多少是家里 人,不忍下手。或许这的确可以叫做是胆小怕事,但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宁愿自己胆小 怕事,哪怕被斥责为weak,我也愿意。 关于这一仗,最记忆深刻的是当天晚上我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痛。这才知道打架不 是一个风花雪月的故事,很痛苦,肌肉用力过度很酸痛不说,还要忍受别人给你留下的 纪念。如今,我胸口还残留又一点点当时留下的痕迹。虽然随着岁月的流逝慢慢变得模 糊,但仔细去观察,还是可以看出那夜我的痛苦。 或许正是那些记忆中痛苦的元素,使我对他心理上保持着很远的距离。多多少少,我对 他很冷漠。他那个时候也是一个把面子看得很重要得人。所以,距离,就是我们之间的 主题。于是,我们说话很平淡,特别是我,不大愿意搭理他。 随着我越来越成熟,特别是高二的经历以及高三的磨练使我将很多东西看的平淡。我不 再像个不成熟的孩子一样没事就想着怎么样羞辱他。我开始把更多的心放在自己小小的 快乐,或者老爸老妈小小的开心上。所以,高中时代,为了老爸老妈开心一点,不管他 们关心我的成绩与否,我都希望能让他们开心一点。有时候,想起来,觉得甚至没有把 高考放在眼里。其实,我想,更多的成分是我希望用单纯的生活来把自己包装起来,去 寻找这个小小的世界里最简单的快乐。所以,我学习,只是为了有时候给自己一点小小 的成就感。在这样的心境下,我就没有了那种年少气盛。向往清静生活的我自然不会有 当年以打斗为帅气的幼稚看法。 自从我上了大学,他渐渐的似乎不像以前那样对我。或许是他已为人父,尽管多少有些 不成熟的地方,但是岁月还是改变了他的许多东西。 我记得我考上大学请大家喝酒的那天,傍晚,在客厅的桌前,我给老舅讲清华大学,他在 旁边听,似乎有一点陶醉,从来没有看到他怎么care我的事情,突然觉得不象以前那么 恨他了。再以后,我们没有争吵,一直都是很冷静,虽然没有很多家庭里两兄弟那样亲 热,但是也相安无事。只有母亲偶尔叹息说别人家的弟兄如何如何,我只好说每家都不 同嘛,这样又不是不好。其实自己也觉得很不爽,但多年的心理隔膜很难让我一下子捅 破,或许他也这样觉得吧。 大学的时候,寝室里除了一个是独生子以外,我们三个人都是家里两兄弟。我和邻铺的 是弟弟的身份。对铺的是哥哥的身份。于是大家难免谈到亲兄弟之间的感情。对铺的哥 们兄弟年龄相差不大,打架据说是家常便饭,而且经常是因为一些小事起干戈,但言谈 之中一脸幸福的小样。邻铺的哥们,兄弟相差很大,但是他哥哥对他很好,经常给他 钱,虽然我们三个家里条件都不咋地,但是他哥哥就业后不时给他支援一点,而且听他 的说法,他老大还蛮听他的话,有时候他劝他老哥,他老哥都很能听进去。似乎很亲 热。所以,我是不由得很是感慨。轮到我的时候,我以前是不大愿意提起我有个哥哥 的,但是如今,我看得很开了,生活嘛,有时候没有必要觉得丢脸,因为这是事实,如 果觉得不好,想办法解决就是了。躲只是一种逃避,缺乏面对的勇气更丢脸。最后,我 告诉他们我的感觉,我说,在我们小时候,如果一个孩子有一个哥哥,就意味着很少有 人敢欺负你。如果别人羞辱了你,你可以叫他羞辱对方。那是一件很神气的事情,所以 哥哥似乎可以这么来定义。但是我从来没有觉得我有这种神气的感觉。因为我当时觉得 如果我告诉他这档子事,一是感情上不习惯,另外很可能还被他奚落一番。小时候的那 种环境,小孩扁小孩,以大欺小,以强欺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而我是个凡人,是个 男孩,说没有被扁或者扁人的经历实在是一件没有良知的事情。而每次被人扁了,我从 来都是一个人扛,因为即使我不扛,也没有人替我扛。为了一点自尊,我连老爸老妈都 不告诉。慢慢的,就适应了这种生活模式,也习惯了这种游戏规则。最记得有一次,那 时候很调皮的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和一个朋友把三队的一个男孩弄哭了,后来有 一次放学回家,和朋友走在路上,听见后面有个声音说就是他,等我回头,才发现是那 天那个孩子的堂哥,结果迅不及防,就被飞起的一脚踢翻在田里。我想翻起来,却觉得 很艰难。或许是因为我没有翻起来,他也没有再动手。等到人走了,朋友扶我起来,我 才醒过神来,才开始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小声的抽泣,才开始慢慢的流泪。朋友小声 说:你哥比他大,告诉你哥,好好教训他。听到这话,我本来已经快停止的泪水又一股 股涌出来。 现在想起来,觉得真是感慨万千。或许有人会觉得这往事很俗,但我没有觉得,我觉得 这就像一面很艺术的镜子,将我的历史和感情清晰的照给我看。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已经不能说恨他了,也许时间久了,空间远了,那种感觉也被磨合 掉了。 大一寒假,吃完年夜饭,他执意要给我一点钱,说是虽然生意不是很顺,但是钱我是应 该收下。父亲阻拦他,我也不要,但已经不记得我是否接收了。因为老爸,我,他都是 在某些事情上有点固执的人,也很难推测出后来的结果。今年寒假回家,他对电脑很感 兴趣,我用笔记本放《天下无贼》给他看,他和小侄女看得很有意思,老妈看了觉得多 少有些欣慰。后来,他听说我暑假要过来北京,执意又要给我钱,依然象以前得老样 子,懒得去听我委婉得拒绝,放下钱转身就走。其实有时候我觉得他是继承了老爸的一 些脾气,不知道该怎么样去表达自己,对朋友,喝酒就是感情,帮忙就是兄弟。对我, 或许就像我自己一样,觉得想象老妈期望得那样,却由于心中得隔膜很难捅破,也不习 惯一下子对对方好起来。于是,就用比较直接生硬的方式,比如给一点钱。其实我从来 就没有把钱看得多重过,他给的钱,有时候我就忘在家里,或者和老爸的钱混合在一 起,用的时候也没有去记起是他给的。以前小时候,觉得别人给一点钱,就是对自己不 得了的好,因为那时候想玩游戏机却没有钱,但现在,虽然手头钱不多,但是一点渴望 的感觉都没有。于是,有时候就会开玩笑的想,如果那时候他在我特别想玩游戏机的时 候来点经济支援,我想我说不定会把恨扔到九霄云外,然后在自己的心中写满幸福与爱 戴。 很多年也这么过来了,我心头的恨已经没有了具体的概念,我记得我以前对他恨之入骨 的时候,有一次对老妈没心没肺的说:他心中没有我,我也一点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就算有一天我被人在街头砍,他也不会心疼一下。我也是一样。说这话的时候,老妈不 说一句话。我知道,她有点难过。 但现在,说实在的,如果真的在街头有人欺负他被我看见,在没有合法渠道即时防止他 吃亏的情况下,我会冲上去把那些混蛋干个人仰马翻再说,哪怕最后我还是不说一句 话,我会这么做。不知道老妈听到我说这话会不会高兴,但我想,她肯定会说:你就不 能想点好的,不管怎么样,打架都是不好的事情,把别人或者自己弄得怎么样都不 好…… 呵呵,或许“兄弟”这两个字,就像一块表面锈迹斑斑的金属,慢慢的擦干净一点,才 发现它的里面居然是那么的新…… |
城市调色板 等级 楼主 发表于 2005/2/20 2:10:21 编 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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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正准备开始把最后的一点文档写好,有短消息过来。我原以为是刚来北京的哥 们发过来的。打开,显示的是姐姐,说也来北京了。问我可好,告诉我爸妈很惦记我。 我很吃惊,不知道前几天还听说在家很忙的姐姐为什么会突然来北京。打电话回家,才 知道居然是哥哥。 其实这一点更让我惊讶,我不是惊讶于他为什么会来北京,而是惊讶于他居然会发短消 息来向我问好。 本来,生死与共的兄弟之间问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是落在我们俩身上,的确觉得 很惊讶。此刻的我才记起昨天,在北航那边和好朋友吃饭,大家都有感而发,谈到了从 前。童年的话题自然展开。饭桌上,大寒讲他和他弟弟打架的事。轮到我了,我笑着 说,关于我们两兄弟的记忆,就是早年他没事的时候欺负我的历史,以及以后当我在青 春发育期,每当觉得自己身体有所进步,感觉小宇宙膨胀,想和他一决高低,然后不幸 被他羞辱的历史。他们都笑了,其实我是很认真的说这句话。 我似乎一直都很恨他。早些年,我有点怕他,因为打不过他。慢慢的,上了中学,当我 男子汉的自尊随着年龄的增长,过多的耳濡目染了电影上的腥风血雨后,觉得死其实也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时候。那种怕就慢慢退潮,取而代之的是恨。一种似乎就是他干掉了 我老大的那种混混心态。于是,骨头开始作痒,尽管我在学校是一个老师看起来成绩很 好,人也很老实的学生。但是这些都只是将我骨子里的叛逆包装起来的表面。于是,在 上无聊的课或者我早早的把学习打点好后,我会无聊的假设我们为了江湖道义开始PK。 那时候受香港陈浩南同学的影响,总是觉得于几十人中迎刀起舞是一场风花雪月的美丽 故事。我会想他如果挥拳过来,我会敏捷的躲闪过去,然后一脚将他踢翻在地,或者迅 速的抓着他的胳膊,让他的腹部和我的暴力拳来一个亲密接触,然后欣赏那小子哇的一 声应拳到底,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然后我尽情的羞辱他,一雪我多年来被他羞辱的 苦。每次这样在思想中的演习都是以我精彩绝伦的动作和他受尽屈辱的表情作为基本元 素,然后以我狠狠羞辱不可一世的他作为结局。之后,我很满足,觉得这就是现实生活 的真实写照。于是,我坚信,如果有机会,他会被我羞辱个够。 其实很奇怪,这种意念中的故事中,我似乎从来都不打他的头或者脸,也不知道是为什 么,因为我以前中学时代,看到很多混混打架后,总结出打人时,头部是黄金地带。随 便找个地方狠狠赏对方一下,估计对手就会如同吃了毒鼠强的耗子,只顾着抱着头,那 时候尽情羞辱实在是一件再轻松不过的事情。我现在慢慢的总结起来,觉得有两点原 因,一是那小子在我眼里是一个很帅气的小伙,我是一个就事论事的人,恨归恨,不能 因为恨而把对手的帅都侮蔑了。而且要是毁了他的容貌,被人说他是我大哥,我会很丢 脸。其实最重要的是第二点,我估计要是我不理智的干了那种傻事,我老妈会砍了我。 不要小看我老妈,小时候我一度怀疑她是武林中人,很是一个强。有一次,我放野火的 时候不小心烧了她给我新买的棉袄,她知道后,我知道一顿海扁在所难免,于是使出绝 招,倒在地上假哭,而且是正面朝上的那种。因为我料到她不敢打我正面,否则出了事 情我老爸那边不好收拾,再者可能要花更多的钱作为她扁我的代价。哪知道她更强,用 脚勾起我的脚,然后用手提着,我呈45度倒立状,然后屁股差点被她的降龙十八掌弄得 不省人事。幸好那时候我肺活量了得,哭声超过了我以往的记录,她才肯罢手。还有一 点是当年我家那头在我面前很不老实的牛,在她面前怕得不得了,吃几口草都要抬头看 看,似乎要她批准才行。因此,我不敢在她得地盘胡来。多少年以后,当她对我的依赖 越来越大,我经常开她以前的玩笑,有一次戏说往事,谈到这个精彩片断,她始终不承 认当年那个武林高手就是她。其实,我是很希望她承认的,因为没有人更懂她对我们的 爱,但是那种经历又何尝不是爱的另外一种表现形式呢。事实上,尽管我没有表现出 来,我是很敬爱老妈的。就算她不砍我,她一定会很伤心,因为两个儿子都是她心中的 肉。而我,从心里来讲,她的伤心就意味着我的悲伤。 嗨,讲起可爱的老妈就把话题扯得有点远了,还是说回来。演习久了难免就会有实战。 于是,在我觉得自己足够男人的时候,初二那年,也是那小子正在叛逆的浪头上的时 候。年迈的外婆来我们家玩,有天聊天,他在外婆面前大肆的表达对老妈的不满,当时 老妈不在场。我觉得这小子这样做实在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就停下手中正在写的作业, 一字一句的对他说:你给我闭嘴,老妈的事由不得你说。我知道我发冲后,一场战斗在 所难免,而当时觉得小宇宙蠢蠢欲动的我无所畏惧,没想到这小子反应速度快得出奇, 没有象我想象得那样从坐位上站起来正儿八经的搏斗,直接就坐在椅子上给了我一脚, 就象飞毛腿一样。个梆梆的,要不是我当时不在他近距离范围内,加上我底盘功夫稳, 估计我要翻过去。既然开战,我当然要反击,可是我当时不是正对着他,脚又没有他 长,估计即使又佛山无影脚也没有办法发挥出来。就操起桌上的文具盒,没有实现警告 的情况下就射了出去。本来预计的着弹点是他的胸部或者肩部,不过可能是因为自己比 较紧张,偏差太大,擦肩而过,连他伸出来档的胳膊都没有羞辱到,那时候才明白这招 一点搞头都没有。其实,他当时也察觉出我不像以前,多少有些生猛了,不敢小看。飕 的一下从坐位上弹起来,我临场目测了他的架势,估计凭我当时的身高和骨架,不操东 西是干不过他。首先想起来的是刀,于是风一般的飙进厨房,那知道当天那刀和我贸上 了,硬是找不到。最后,听到他在客厅里对我吼,刀在这里,给你。当我一个箭步窜出 厨房的时候,他哐的一声将刀扔在地上,我当时可能的确有些失去理智,但瘦弱的外婆 冲过来从前面搂住我,说:“娃儿,娃儿呀,想想你爸妈好不好,他们那么辛 苦……”,我看到外婆眼中有泪闪过,一下子人松了下来,才发现的确拿起刀砍了他或 者砍到我都没有什么好结果。就那样,他不做声,我在那儿喘着气。那一次打架就这样 结束。 外婆事后一直教育我,要老实,说他脾气不好,叫我不能学他。 我记忆中,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健康的外婆。第二天,外婆就要回家,我留她不住,只 好送她回去。送她走了很远,路上她还是一个不停的教育我要听话,不要象昨天那样。 我知道,她以为那次打架都是因为她。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吓坏了的外婆,只能在最后 目送她回去,在耀兴的那条路上,那条我从小就走着去外婆家的路上,我站在桥头,看 她瘦小的身影在金色的阳光下越走越远,慢慢的只看到她打着的小黑伞,再慢慢的被路 两旁的高梁所遮挡,消失在我的视野。我记得我一直站在那桥头,阳光下,即使已经看 不到外婆,还是不愿离去,转身间,一种叫眼泪的东西想要突破防线,被我刚刚发芽的 男子汉自尊给顶了回去。很多年后的现在,那是我对健康的外婆唯一的记忆。 如果说有谈到后悔,我会认为那一次的打架的确让我有点后悔。但是,从那以后,也不 知道是否是我的错觉,他不再随便在我面前胡来。所以此后几年,我们相安无事。他不 怎么样管我,我也不会理会他。两个处于叛逆期的男孩就这样僵着。所以长时间的距离 远了,虽然那种恨的隔膜还在,但似乎不是那么的表面化。这其中的主要原因大概是因 为我上高中的时候回家比初中少了很多,和父亲生活在城里,又逐渐的越来越独立,喜 欢就在学校里。高中的学校是全市最好的高中,大家成绩都很好,我在学校的时候很老 实,学习也不错,慢慢的就有了一点文化人的底蕴。而他也有了女朋友,人总会有点不 一样。 但是,事实上矛盾还是有,那就是他偶尔的还是觉得我终究是有点胆小,以为读书人好 捏,有时候敢当着我的面说老妈的不是。我觉得不爽,只是没有发作。或许的确有些胆 小,呵呵,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时候明明下决心他以后以开口我就冲上去干一 仗,但是也许是贪图一时安逸,不想流血,终究是没有动手。 渐渐的,初三要考体育,那时候我们必须锻炼,这就让我们那些不太热爱锻炼的小子们 开始拼了命的跑,憋足了劲的跳。经过这么一年的折腾,我的身体开始象这几年的中国 经济一样飞速发展,与时俱进。个头长高了,呼吸了几口高海拔的空气后,觉得肌肉也 咯咯的叫。走路的时候偶尔都有斯瓦辛格的派头,不过多半是自己觉得。 那几年,蓄势待发。 有了积累,记忆中的最后一仗便在高二那年暑假开幕。我已经不记得那个炎热的夜晚, 为什么我们会打起来。不过无非是厚颜无耻的觉得面子比什么都重要,两个人就像小时 候和同伴玩游戏对方耍赖一样互不相让,最后,当矛盾变得不可调和的时候,战争就成 了解决问题的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式。那夜,尽管我有信心让那小子尝尝我为他准备 了好几年的招式,可是,后来看来,我没有占到便宜,倒是一身是伤。也许是那几天觉 得很是耻辱,气愤不已,每天晚上一个人躲在房里练拳练晕了,打架的当晚记忆并不清 晰。只记得吃亏在他用衣服裹住了我的头,而我撕不开。搞不懂他的这种无聊的打法, 觉得很是郁闷。他是肯定挨过我的拳头,这是不需要怀疑,但是比起我来,显然是我吃 的亏更大。想起来,有一次机会老妈拦着他和我的时候,他小子把头伸过来,似乎想吃 了我,而手却被老妈拉得紧紧的。我当时有点想扁他头的冲动,估计那时候只要轻轻一 拳,就可以把他祖传的单眼皮变成双眼皮,而且可能是看起来象带了墨镜的那种。但大 概还是因为上面的那些原因,还有就是觉得这样做有点趁人之危,又觉得多少是家里 人,不忍下手。或许这的确可以叫做是胆小怕事,但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宁愿自己胆小 怕事,哪怕被斥责为weak,我也愿意。 关于这一仗,最记忆深刻的是当天晚上我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痛。这才知道打架不 是一个风花雪月的故事,很痛苦,肌肉用力过度很酸痛不说,还要忍受别人给你留下的 纪念。如今,我胸口还残留又一点点当时留下的痕迹。虽然随着岁月的流逝慢慢变得模 糊,但仔细去观察,还是可以看出那夜我的痛苦。 或许正是那些记忆中痛苦的元素,使我对他心理上保持着很远的距离。多多少少,我对 他很冷漠。他那个时候也是一个把面子看得很重要得人。所以,距离,就是我们之间的 主题。于是,我们说话很平淡,特别是我,不大愿意搭理他。 随着我越来越成熟,特别是高二的经历以及高三的磨练使我将很多东西看的平淡。我不 再像个不成熟的孩子一样没事就想着怎么样羞辱他。我开始把更多的心放在自己小小的 快乐,或者老爸老妈小小的开心上。所以,高中时代,为了老爸老妈开心一点,不管他 们关心我的成绩与否,我都希望能让他们开心一点。有时候,想起来,觉得甚至没有把 高考放在眼里。其实,我想,更多的成分是我希望用单纯的生活来把自己包装起来,去 寻找这个小小的世界里最简单的快乐。所以,我学习,只是为了有时候给自己一点小小 的成就感。在这样的心境下,我就没有了那种年少气盛。向往清静生活的我自然不会有 当年以打斗为帅气的幼稚看法。 自从我上了大学,他渐渐的似乎不像以前那样对我。或许是他已为人父,尽管多少有些 不成熟的地方,但是岁月还是改变了他的许多东西。 我记得我考上大学请大家喝酒的那天,傍晚,在客厅的桌前,我给老舅讲清华大学,他在 旁边听,似乎有一点陶醉,从来没有看到他怎么care我的事情,突然觉得不象以前那么 恨他了。再以后,我们没有争吵,一直都是很冷静,虽然没有很多家庭里两兄弟那样亲 热,但是也相安无事。只有母亲偶尔叹息说别人家的弟兄如何如何,我只好说每家都不 同嘛,这样又不是不好。其实自己也觉得很不爽,但多年的心理隔膜很难让我一下子捅 破,或许他也这样觉得吧。 大学的时候,寝室里除了一个是独生子以外,我们三个人都是家里两兄弟。我和邻铺的 是弟弟的身份。对铺的是哥哥的身份。于是大家难免谈到亲兄弟之间的感情。对铺的哥 们兄弟年龄相差不大,打架据说是家常便饭,而且经常是因为一些小事起干戈,但言谈 之中一脸幸福的小样。邻铺的哥们,兄弟相差很大,但是他哥哥对他很好,经常给他 钱,虽然我们三个家里条件都不咋地,但是他哥哥就业后不时给他支援一点,而且听他 的说法,他老大还蛮听他的话,有时候他劝他老哥,他老哥都很能听进去。似乎很亲 热。所以,我是不由得很是感慨。轮到我的时候,我以前是不大愿意提起我有个哥哥 的,但是如今,我看得很开了,生活嘛,有时候没有必要觉得丢脸,因为这是事实,如 果觉得不好,想办法解决就是了。躲只是一种逃避,缺乏面对的勇气更丢脸。最后,我 告诉他们我的感觉,我说,在我们小时候,如果一个孩子有一个哥哥,就意味着很少有 人敢欺负你。如果别人羞辱了你,你可以叫他羞辱对方。那是一件很神气的事情,所以 哥哥似乎可以这么来定义。但是我从来没有觉得我有这种神气的感觉。因为我当时觉得 如果我告诉他这档子事,一是感情上不习惯,另外很可能还被他奚落一番。小时候的那 种环境,小孩扁小孩,以大欺小,以强欺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而我是个凡人,是个 男孩,说没有被扁或者扁人的经历实在是一件没有良知的事情。而每次被人扁了,我从 来都是一个人扛,因为即使我不扛,也没有人替我扛。为了一点自尊,我连老爸老妈都 不告诉。慢慢的,就适应了这种生活模式,也习惯了这种游戏规则。最记得有一次,那 时候很调皮的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和一个朋友把三队的一个男孩弄哭了,后来有 一次放学回家,和朋友走在路上,听见后面有个声音说就是他,等我回头,才发现是那 天那个孩子的堂哥,结果迅不及防,就被飞起的一脚踢翻在田里。我想翻起来,却觉得 很艰难。或许是因为我没有翻起来,他也没有再动手。等到人走了,朋友扶我起来,我 才醒过神来,才开始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小声的抽泣,才开始慢慢的流泪。朋友小声 说:你哥比他大,告诉你哥,好好教训他。听到这话,我本来已经快停止的泪水又一股 股涌出来。 现在想起来,觉得真是感慨万千。或许有人会觉得这往事很俗,但我没有觉得,我觉得 这就像一面很艺术的镜子,将我的历史和感情清晰的照给我看。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已经不能说恨他了,也许时间久了,空间远了,那种感觉也被磨合 掉了。 大一寒假,吃完年夜饭,他执意要给我一点钱,说是虽然生意不是很顺,但是钱我是应 该收下。父亲阻拦他,我也不要,但已经不记得我是否接收了。因为老爸,我,他都是 在某些事情上有点固执的人,也很难推测出后来的结果。今年寒假回家,他对电脑很感 兴趣,我用笔记本放《天下无贼》给他看,他和小侄女看得很有意思,老妈看了觉得多 少有些欣慰。后来,他听说我暑假要过来北京,执意又要给我钱,依然象以前得老样 子,懒得去听我委婉得拒绝,放下钱转身就走。其实有时候我觉得他是继承了老爸的一 些脾气,不知道该怎么样去表达自己,对朋友,喝酒就是感情,帮忙就是兄弟。对我, 或许就像我自己一样,觉得想象老妈期望得那样,却由于心中得隔膜很难捅破,也不习 惯一下子对对方好起来。于是,就用比较直接生硬的方式,比如给一点钱。其实我从来 就没有把钱看得多重过,他给的钱,有时候我就忘在家里,或者和老爸的钱混合在一 起,用的时候也没有去记起是他给的。以前小时候,觉得别人给一点钱,就是对自己不 得了的好,因为那时候想玩游戏机却没有钱,但现在,虽然手头钱不多,但是一点渴望 的感觉都没有。于是,有时候就会开玩笑的想,如果那时候他在我特别想玩游戏机的时 候来点经济支援,我想我说不定会把恨扔到九霄云外,然后在自己的心中写满幸福与爱 戴。 很多年也这么过来了,我心头的恨已经没有了具体的概念,我记得我以前对他恨之入骨 的时候,有一次对老妈没心没肺的说:他心中没有我,我也一点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就算有一天我被人在街头砍,他也不会心疼一下。我也是一样。说这话的时候,老妈不 说一句话。我知道,她有点难过。 但现在,说实在的,如果真的在街头有人欺负他被我看见,在没有合法渠道即时防止他 吃亏的情况下,我会冲上去把那些混蛋干个人仰马翻再说,哪怕最后我还是不说一句 话,我会这么做。不知道老妈听到我说这话会不会高兴,但我想,她肯定会说:你就不 能想点好的,不管怎么样,打架都是不好的事情,把别人或者自己弄得怎么样都不 好…… 呵呵,或许“兄弟”这两个字,就像一块表面锈迹斑斑的金属,慢慢的擦干净一点,才 发现它的里面居然是那么的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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