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春天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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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楼 发表于  2005/1/24 4:54:12    编 辑   


——今日欢,明日歇,无非露水。暂时有,霎时空,所谓烟花。  
                   
  原来不是所有的决定都回得到过去,将一切删改,把心意收回。  
  小七暗暗一算,距离当初,她离开F城的日子,已整整二十一个月了。这是2004年的 
春天,刘若英唱着《后来》,也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坐十七个小时的汽车,路程中,黑暗的卧铺车厢里,玻璃窗面上晃过一盏又一盏接 
踵而来的路灯。在忽现忽灭的倒映里,瞳孔蔓延出碧绿的青苔,潮湿的过往岁月。  
  小七把脸紧紧地靠近了玻璃,那么的近,以至于起了雾。她伸出手指,几笔勾勒, 
成了一个人的侧面。那一年,她和小久的十九岁,她喜欢坐在他身边,转过头,看他的 
侧脸。  
                   
  在F城里,有过小七大学四年最纯粹的岁月,而现在,与这个城市唯一的联系只剩得 
小末一人。自她选择离开之后,给小久打过一次电话,接起后没有出声他就挂了,之后 
就再也拨不通那个电话了。久而久之,她也就放弃了徒劳,只当这人同她一样,放弃了 
整座城市。  
  为什么要回来?小末的问,让她心缩了一下。  
  当初她决意要走,她承认自己爱得不够深,既然如此,不过放手给爱得深的人去享 
有。  
                   
  小末对小久的心意,是年久历深的事情了,他们在同一个城市同一个片区里生活。 
当初小末明明可以去更好一点的大学念书,却填写了与他一样的学校。  
  自小七的出现,她就黯淡了。收起爱意,死了心认了小久做哥哥。小末啊,是那么 
善良的一个女子,有时候,小七想,自己的出现兴许是个错误。换一个起承转合,也许 
三个人可以在命运面前欢颜了。  
  这么些年来,辗转反侧经过了几个城市,爱了数场,找不到一个怀抱,寻不着一个 
安慰。像烟花露水一样,各自的心里,都设了底线,不过是攻守如敌人。  
  真没意思。  
  尽管如此,还是要不停地爱。像赶赴聚会一样,一场都不落下,观尽了所有逢场, 
才能辨出作戏的成分。最怕的是一旦心空下来,举首看到都是笑脸,低头明白皆是面 
具。寂寞与慌张,悉数写上眉间眼角。  
                   
  小七在想,也许自己会嫁给彦涛。他在她26岁时出现,最美丽的时刻,身边有爱的 
示意此起彼伏,他只是她有意无意的一块鸡肋。  
  他是广东男子,因口音的关系常被她嘲笑,她笑的时候,他就看着她。他纵是不笑 
的时候,也象是含笑的,是眼神的关系吧,小七心若有所动,只是转瞬而逝。  
  那年的除夕,小七一个人留在上海的寒冷里,约了朋友去钱柜唱歌。她唱黄磊的似 
水年华,我们沉默着收手,看年华似水流,不会依着错误得一些解脱。  
  九点的时候才接到彦涛的电话,问她是否有空过来一趟。她微饮,扶醉而去。好象 
是第二次去他租住的小公寓,在许多相似的楼群兜了很久。每一扇窗户里透露出来的都 
是甜蜜,路灯下她伤了神的脚步踉跄慌张。  
  小七推门而进时,看到彦涛正在餐桌前摆着碗筷,再看到那一桌的菜,她就哭了。 
彦涛转过身来,轻轻揽过她瘦弱的肩。  
  后来,彦涛对小七说:你要真跟我好那我可当真了,咱们要好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了,你别反悔。  
  彦涛的眼睛啊,那么的温和,那一刻里,小七心里跳了一下,猛然醒觉,想起了小 
久。  
  小久的眼睛很漂亮,他总是懒洋洋地看着她。  
  小久的眼睛令他本不出众的五官一下子立体起来,他不笑的时候看小七都是温柔 
的。有一回,她躺在野姜花丛旁边的条凳上看倾城之恋,看着看着,把书本合在脸上。  
  小久轻轻移去书,看到书页下的她泪流满面。  
  在五月的暮色里,她看到他的深情,顺着微暗的光线,爬上了心头。分明记得书里 
的那句话:我不懂得我自己,但我要你懂得我。  
  很多年以后,她依然会记得那样的一双眼睛,看上而下地,轻抚她的悲伤。  
                   
  车到F城的时候,已近夜晚九点。候车室里零落的人,没有任何熟悉的脸。  
  小七跑到里边的一个小冰厅里,叫了杯番茄汁,才打电话给小末。  
  一个男子载小末过来,那男子眉目间分明有七分象小久,只是理着平头,像收服了 
锐气的小久。小久,有一头柔软的及耳的发。  
  一路上,她们都刻意避及小久。遥遥远远地扯着一些久远的话题,而那男子体贴地 
送她们到家,在楼下,他轻轻吻了一下小末的额,小七背对着他们,从车子的倒后镜中 
瞥见。  
  心里有暗淡的熄灭,原来不过如此,再爱又如何。生活消耗了单纯,到最后,每个 
人都选择适合而不是最爱。  
  小末,也不过如此。当初,她那么爱小久,小七以为,自己的逃走,起码是一种成 
全。  
                   
  第二天,小末带着她,去了一个地方。那是小久住的地方,抬头可以看见高大的橡 
树。  
  小七痴痴地看着小久,已经没有再多的话可以说了,只有沉默,沉默。  
  转身离去时,她的眼里有悲伤的泪。小末轻轻地递给她纸巾,她伏在小末的肩上 
问,小末,你告诉我为什么。  
  小末轻描淡写地对她说,她将在年底12月结婚,对象是小沈,那平头男子。她说, 
小七,没有爱是经得起消耗的。没有。  
                   
  小末在建设局工作,负责企业的报表数据统计。小沈是她手下的一家私企,每个月 
都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女人来送报表。2003年的五月,小沈过来办事情,顺道把报表送 
来。  
  小末的同事接过报表看了一眼,说缺了一个数字,回去补上重新打印再上报。小沈 
轻声恳求:办事人员请假了,能不能下回再补?  
  小末接过报表一看,对他说,你问下数字是多少,我帮你重新打吧。他循着声音看 
去,看到她的眉目清秀,眉间,有不解的愁。  
  她始终是不能忘记小久的,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儿时,是那么的深刻,无法抹 
煞。  
  可她再也不能往后退,往他的方向走去,他已经决意放手,放弃所有。他推开一 
切,把自己放在孤岛一样的水边,任潮水四面八方涌来,不许任何人靠近。  
  再遇到小沈,小末的心就已经平了。答应他求婚的那个晚上,小末跑去找小久,她 
对他说:哥哥,有个不错的男人在追求我。  
  她自顾自地说了很久的话,天都黑下来了,小沈在餐厅等着她呢。她狠狠地一转 
身,把手捂在嘴边哭了出来,暮色在身后降临,天色昏沉,就那样埋藏了最后的一丝恩 
爱,她将嫁予别人,为人妇,生人子。  
                   
  小七只请够五天的假,彦涛是明了她的心的,也没有催她,只给过她一个电话,告 
诉她,他刚刚订了一套两居室的住房,末了,他温柔地说:小七,你喜欢蓝色的还是黄 
色的窗帘?  
  小七举着电话迟疑了半晌,才淡淡地回答他:等我回去一起挑吧。他那方似得了令 
一般欣喜若狂,挂下电话的一刻,小七听见电话机咯噔一声的落座,好似惊案木,一声 
便定了结局。放弃了挣扎,终明白什么样的年纪该有什么样的抉择,无所谓心灰,或者 
意冷。  
                   
  她让小末陪她去学校走走,午后六点,安静的行道树,树后是挥着热汗的篮球男生 
们。寻一片草地坐下来,正对着落日,有些刺目,小七举着手,挡在眉上。  
  你还记得这片操场吗?小七指着远处的球场,那里曾奔着小久敏捷的身影,他的射 
门灵巧并有力,很少有人能扑出。  
  在2002年的世界杯上,小七和朋友每夜都在足球酒吧里喝酒看球。阿根廷出局的那 
一场结束时,她哭了,越哭越大声。她知道热烈与悲壮从来都是相连的两个词,而平凡 
与平淡也是一样。她想起曾经爱过她的那个男孩,在失球后跪地向天的悲伤,她终于明 
白。  
  我一直在逃,她对小末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逃,从小久的身边逃开,现 
在又想从另一个男人的身边逃开,可哪里是终点,我也不知道。  
                   
  毕业那时,小久对她说,他已经在报考公务员了,关系也走好了,明年应该就可以 
上班,后年买房子,再后年就可以结婚了。  
  小七听着他的话,后退一步,觉得荒唐。热烈的爱一旦落地,是那么的不堪入目, 
她受不了这样的小久,受不了终有一天他低眉顺受仰人鼻息的面目。  
  像一个呆在黑暗中的人,突然哗一声拉开窗帘,刺目的,不能直视的明亮,也是一 
种伤害。  
  哪怕是离开小久那么久之后,她还是无法承受这样突然落地生根的□□。  
  她转过头看着小末,你相信么?或者我爱上的只是爱情。可是爱情究竟是什么?她 
摇摇头。  
  彦涛向她求婚的那天,她迟疑着没有接过那只戒指。十指在桌下扣出了汗水,她 
说,我想回去看一些老朋友,你等我。  
  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她知道他会等,但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回来。  
  只是那一刻里,她如此想念小久的眼神,那个曾经一样愿意给她安定生活的男子。 
曾在暮色里,自上而下地抚摸她悲伤的眼神。她如此想念。  
  可这是2004的春天,距离她离开小久的日子,已经有21个月了。再见他时,他已成 
黑白影像,隽刻在小小的碑石上。  
                   
  那一年,小七走后的日子里,小久迷上了飙车,每个深夜在大桥或者公路上急驰而 
过。一直到春天过去,七月的某一天,他的车在转弯时没有打好方向,直直插到了桥 
下。晕迷的时候,小末每一分钟都守在他的身边。医生说,已尽了力,全凭他的生存意 
志了。  
  小久走的时候,小末好似听到了他的一声叹息,那么轻,好象皮球落地的声音,跳 
着跳着就远了。他是不愿醒来的,她这样想着,还来不及哭出来,他已松了手。  
  这个消息小末一直没有告诉小七,开始的时候,是因为找不到她的电话,后来,她 
想,这样也好,走的人,就都彻底走掉吧,再不要回来。岁月静好,总是要有人得到幸 
福,有人陷入泥淖。  
  她常常一个人来到小久的坟前说话,轻轻地叫着:哥哥,哥哥。象儿时那样,他带 
她去河边玩,自己一个人跳下水去游泳,她抬起头看不见他,伤心地哭喊着:哥哥,哥 
哥。  
  然后他从水里冒出头来,调皮地冲她笑。  
  她多希望,再叫一声,他就会象从前一样跳出来,告诉她,一切只是场恶作剧。  
  她转过头看着小七,小七张开双臂,直直地向后躺去,紧闭着双眼。暮色四沉,眼 
泪或者笑容都隐匿在了黑暗中去。  
  梦死醉生烟花烫,因为相信你是从未离去才不曾绝望。  
  小末轻轻俯下身来,听见小七紧咬的牙关深处传来越来越重的呜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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