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十年后的生活:《父代子言》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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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晴lily    等级  

0 楼 发表于  2004/6/12 13:02:44    编 辑   


    我姓寻,不过我爸却不像大家想当然的那样也姓寻,他姓...王。 

    为这个,我小时候没少缠着我爸问为什么,可我爸每次都一脸不高兴地挥手把我赶 
开:“大人的事,小孩儿少管!”可这事儿涉及到我在幼儿园小伙伴口中的名声不说, 
甚至还牵扯到我在居委会老大妈嘴里的出身,自是不能因为我爸一句恼羞成怒的训斥就 
这么轻易撂下。于是我只能将纠缠的目标转向我妈,可我妈每次也是同样的一脸不高 
兴:“去问你爸去!”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女人终究心软,我妈架不住我十八年如一 
日的死乞白赖,终于在我成年那天道出了这里面暗藏的秘密: 

    原来我妈当年上大学那会儿,是院里院外出了名的美人,虽谈不上校花,可毕竟也差 
不到哪儿去!追我妈的男生,那叫一个车载斗量。壮观场景,怕是只有他们学校食堂中 
午开饭时的人山人海方能比拟。不幸的是,我爸就是当年这拨儿见色心起、见猎心喜饥 
渴男的一份子。更不幸的是,不管论家世,还是论才干,哪怕像选美大赛那样比相貌, 
我爸都没有一丝脱颖而出抱得美人归的希望。 

    好在我爸脸皮厚,会吹牛。拣了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个电话把我妈从女生宿舍楼 
喊了下来,信誓旦旦就赌起了咒:“XX,嫁给我吧!只要妳嫁给我,我保证将来在陆 
家嘴给妳买一套汤臣一品的房子。否则生的孩子不跟我姓!”汤臣一品的豪宅呃,这一 
天大的□□砸下来,顿时令□□追求者奉献的上品行的鲜花、Christian Dior的香水、 
Juicy Couture的手链黯然失色!我妈当年一多么不谙世事的纯情少女啊,哪儿见过这么 
大的阵仗?再加上跑下楼时只穿了一条吊带睡衣,正冻得瑟瑟发抖哪!于是头脑一热, 
迷糊一犯就从了我爸。再后来,不用我说,大家也该知道我为什么不姓王了... 

    至于为什么姓寻,则纯粹是拜唐朝的大诗人刘禹锡所赐。我爸眼见儿子跟自己的姓 
无望了,心中不甘,又怕没得向我奶奶交代。于是就从故纸堆里捡出一句“旧时王谢堂 
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拐弯抹角地暗示我这儿子还是他们王家的种!得知了自己姓 
氏的来源后,我顿时觉得我爸是个处事圆通,而且很有文学素养的人。每每读及这首 
《乌衣巷》时,都会心潮澎湃地想,这个世上是不是也有一个因为自己的老爸乱赌咒, 
而姓常不姓谢的人哪? 

    是的!他叫常小凡,是我幼儿园时唯一的好朋友。 

    开学第一堂课,依照惯例,是自我介绍的时间。本来嘛,大家只要说说自己姓什么 
叫什么就行了,至多再扯两句今年有多大,家里住在哪。偏偏有个小胖子,仗着自己家 
开了一什么公司(后来貌似在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中倒掉了。我当时听到这一消息时, 
竟然萌生了为金融危机高声叫好的冲动。现在想想,自己真是太阴暗了-_-!),愣是把列 
祖列宗跟编家谱似的挨个儿显摆了出来,惹得底下一干傻小子、傻闺女欢声雷动。万事 
开头难,有了始作俑者的小胖子,自我介绍不可挽回地流入了家世炫耀的俗套,这未免 
对我是个极大的打击。轮到自己时,我只能尽量含糊不清地介绍自己:“我姓寻,今年 
四岁,双鱼座。我爸姓王...”然后羞赧着脸等待底下那一干傻小子、傻闺女哄堂的笑 
声。却不想听到了常小凡那格外嘹亮的回应:“太巧了!我姓常,我爸姓谢,我也不跟 
我爸姓!” 

    后来我才知道,敢情我爸与常小凡他爸是大学同学。俩人打一入学就喜欢互掐,为 
此常小凡他爸还对我爸夸下海口:“无论你做什么,我都能做得比你好一倍!”于是, 
我爸挂一门科,他爸就挂两门科;我爸谈一个女朋友,他爸就脚踏两条船;甚至我爸失 
一次恋,他爸也不惜哀求热恋中的女友连甩自己两次。后来见我爸拿一套汤臣一品的房 
子赌咒骗得美人归,常小凡他爸更是奋发图强,拿两套汤臣一品的房子赌咒骗了他们大 
学的校花委身于己。直到赌咒应验,作为家里独子的我改姓了寻,常小凡他爸还打算再 
给常小凡添一位同样不能姓谢的弟弟,却因计生委的阻挠而含恨作罢,再也无法倍儿好 
于我爸! 

    两位死要面子的中年男人,双双被汤臣一品的房子予以痛击,先后落户于南京之 
后,终于放弃了长达十年的互掐,老死不相往来起来。以致我与常小凡的初遇,就这么 
硬生生地被延迟了四年。不管我爸与常小凡他爸纠缠着何等的恩怨,对于常小凡的挺身 
而出,我还是表示了我的感激。出身类似的人,总是能够更轻易找到共同的话题。于 
是,我和常小凡很快便扬弃了父辈的恩怨,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 

    中学时,我与常小凡的关系愈发如胶似漆,搞得一帮腐女指着我俩评头论足:“这 
两人绝对是对BL!”而我那会儿周边的女生,胸部还没如同车祸后的安全气囊般高高鼓 
起,第二性征也不是很明显,盯着她们平坦的胸部听这几个丫头鬼扯,我居然差点儿还 
信了!搞得我妈后来一直心有余悸,等我上了大学,一听说我谈恋爱了,就心急火燎地 
打电话过来追问:“是女的么?”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立即往我银行卡里打上几千块 
钱以示支持。 

    言归正传,因为汤臣一品的房子,我妈婚后没少给我爸白眼。但我妈毕竟是211工程 
教导出来的高级知识分子,自不会泼妇般地当街骂人,但心中难免有些不忿,尤其在得 
知大学同寝的室友,如今远在大洋彼岸的三藩市坐拥了千万美元的豪宅。我妈常常指着 
她们的毕业照,一个人暗叹同寝的室友长得远不如自己,愈发觉得自己嫁错了人。直到 
得知室友傍的是位大其三十余岁的老外,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恶气,兴高采烈地对我说: 
“也就帕金森综合症患者的审美,才会看得上她!” 

    但我爸和我妈的关系,明显没有因为这位患了帕金森综合症的老外而有所好转,他 
们依旧犹如东西柏林、或者南北朝鲜一样冷战着。我妈对我爸一如既往地冷淡,大有不 
见棺材不掉泪、不见汤臣一品不回头之势。而我爸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拿热脸贴了几 
次冷屁股后,亦不了了之,放弃了沟通的徒劳。我常常幸灾乐祸地想,如果不是因为有 
我,他们肯定早就离了婚。也许我妈已经住进了汤臣一品的豪宅;而我爸,大概也已经 
与常小凡他爸和好如初,互掐着走在了前往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路上。 

    嗯,远在地球另一端的布宜诺斯艾利斯,这个我爸所能想到的距离我妈最远的都 
市!结婚后,我爸反反复复地总结未能使我妈入住汤臣一品的原因,最终得出一个结 
论:大学毕业后不该留校读研,而是应该出国。亡羊补牢,时犹未晚!虽然我爸是来不 
及了,但不是还有我么?于是我爸挖空心思地教唆我出国,尤其希望我去美国,以致我 
怀疑他是不是也知道了那个得帕金森综合症的外国老头。 

    奈何我对英语没什么兴趣,觉得远不如拉丁语族讲出来那么优雅,于是便与我爸协 
定:我答应他大学毕业后出国,他答应把送我去讲拉丁语族的南部欧洲。我为这个协定 
的达成兴奋异常,仿佛自己已经置身地中海的岸边,放眼皆是晒日光浴的拉丁美女!可 
惜好景不长,在与常小凡结伴上了几堂法语与西班牙语课后,目睹了教室内遍布的猥琐 
男与欧巴桑,我再也没了对地中海的渴望...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妈已经懒得再用别人老公的成功打压自己的老公了,她对我爸 
的嗤之以鼻,浓缩成了一句精华:“你就是人生多余的悲剧!”悲剧也就罢了,还是多 
余的!我顿时对我妈石破天惊的修辞手法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转念一想,倘若连我爸 
都是多余的了,那我自己哪?我对这个问题反复思量,却始终不得其解。最终对于这个 
问题强迫症般的探索,导致了另一件人生悲剧的发生: 

    大学时,我曾与一名女生恋爱。但这名女生明显没有我妈长得好看,因为我都不用 
拿汤臣一品的房子赌咒,她已经答应与我出去开房了。等到诸事办妥,那名女生也乖乖 
躺倒在了床上时,我突然对手中刚刚掏出的避孕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太想知道自己 
还是一只蝌蚪时,是怎样从这些乳胶细小的间隙中挤出一条生路的?其过程之曲折,斗 
争之惨烈,绝对比《Prison Break》里Michael Scofield的还要精彩百倍!就在我深深 
沉醉在自己作为一只蝌蚪的英勇时,那名女生愤愤地重新穿好了衣服,摔门离开了房 
间... 

    于是,再走在校园内时,就多了无数只手远远戳着我的脊梁指指点点:“看到了 
没?这就是那个开房玩避孕套的处男!”这件事大大挫伤了我的自尊心,使我初次感受 
到了我原先寄予了我爸与我妈双重希望的人生,在避孕套的面前变得黯淡了,我于是开 
始检讨自己所经历的我爸与我妈的冷战,认为它们不足以使我比一枚避孕套更配拥有那 
名女生。 

    好在常小凡依旧坚挺地待在我的身边,我气馁地问他:“在你们眼里,我现在是不 
是就是一个笑话?”常小凡回答说:“不是!”我几乎要带着哭腔喊出来了:“可他们 
心里都这么想!”常小凡淡然一笑:“他们有他们的认识,我坚持我的看法!” 

    听他这么说,我顿时平静了下来。不管怎样,我都将与常小凡一起,继续我们作为 
多余的悲剧的人生。而这一切,都肇始于我爸与我妈,以及常小凡他爸与他妈,在他们 
大学里的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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