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舞如蝶(BY)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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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uan8801 等级 0 楼 发表于 2006/12/29 19:16:41 编 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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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我要出去一趟,看看别处的风景。我在电话里说。十七岁那年的寒假。 那个人一直陪我走过长长的童年和少年。 你总是这样叫我担心,他无限温柔的,好好照顾自己。 好的。我在电话这一端重重的点头,可是他看不到。 火车要开了,程,和我说再见。 再见。我听到他的声音,然后收线,独自随着拥挤的人潮登上列车,离开这 座生活多年的城市,只是因为厌倦,熟悉的氛围和环境,人流。没有明确的目的 地,我仅仅是在匆匆的收拾完行李之后跑到火车站,买了车票,它可以让我在最 短的时间内离开这里。这样的事情,程必定是难以想象的。 程是我在这里唯一想到要告别的人。两家是世好,又是多年的邻居,很小的 时候,父母便没有太多时间陪伴我,只有程和外婆,无微不至的照看我,带我去 各种新鲜有趣的地方,陪我做好玩的游戏。后来父母被长期派驻国外,一年到头 很少有回来的机会,外婆过世,我的身边也就只有程了。 程,我病了,你陪我去医院好吗?我打电话过去,程二话不说就赶过来。 程,想听你的声音。失眠的夜里,我说,他就开始滔滔不绝。 程,去爬山吧,映山红开了,漫山遍野都是,一定很漂亮。他便说好。 子苏,天冷了,记得加衣。 子苏,要按时吃饭。 子苏,买了你爱的CD.在这座城市里,记得我牵挂我的也就只有程了。 可是,那年的寒假里,我遇到莫白。 火车上很多人,我背着简单的行李挤在其中,找到我的位子,是在某一节硬 卧车厢的某一个上铺。我把背包放在行李架上,小心翼翼的爬到顶层,不经意中 看到车窗外渐渐暗淡下去的景致。 车厢里喧闹异常,我取出耳塞戴上,里面传来王菲的声音,有时候,有时候, 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 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一直不可遏制的喜欢她的声音,沉溺在其中不肯自拔, 仿佛也看到过自己单薄迷离的身影在辗转,找不到出口。 不久,下面的铺位上陆续有人来,先是两个已经老去的女子,因为历经岁月 的风霜,所以安静从容,有平和的笑,现在脸上。之后是两个年轻的女孩,娇小 玲珑的那一种,都有漆黑美丽的长发,无所顾忌的散在肩上。可是,我没有看到 那个应该在我对面的人。 这样也好,我想,我不愿意有人看到我睡眠时的样子,必是最软弱的时刻, 有很深的悲哀和恐惧。 夜里熄灯之后,却听到他轻轻悄悄上来的声音。 我侧过脸去看他,似乎是很高很瘦的人,可是看不清样子,虽然有微弱的灯 光。我只好放弃,转头看到车顶,想起小小的时候,沉默的看着天花板,很久, 很久,每每吓坏了外婆。可是那时候其实并没有想什么。后来再看,就是偷偷的 一个人,人前必是聪明乖巧的样子,有甜美的笑容,也有愉快的心情。 十岁那年,外婆走了,因为喝了不干净的水,之后肚子一直肿胀,最终死去, 被送到乡下落葬,是在油菜花盛开的季节里,漫山遍野到处都是,外婆却在这样 的芬芳里走完了一生。忽然不懂得哭泣,我只是沉默的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看着 他们把她送走。始终没有掉泪。只有程知道我的悲伤,他整夜整夜的守着我。 我继续盯着车顶,有些模糊的记忆,散落在脑海里,很深很深的夜里,忽然 惊醒过来,看到无边无际的黑暗,花丛里翩翩起舞的蝴蝶,他们说有一种蝴蝶用 整整四年的时间来换取阳光下三个月的舞蹈,我忽然不忍,程温柔的拭去我眼角 的泪痕。他说蝴蝶是曾经美丽过的,当它们飞舞的时候,三个月与一生并没有太 多的区别。很多孤单寂寞的岁月,因为有程的陪伴,依然快乐。 终于还是睡不着,我从铺位上爬下来,坐在车窗边,火车颠簸着向前开去, 外面有隐隐的灯光,或明或暗。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坐到了我对面,有时候是很自我的人,喜欢沉溺在自 己的思想里,无视周遭的一切。 林莫白,很高兴认识你。他伸出手来。 黎子苏。我轻轻握住,触到他手心里的温暖。 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和一个二十二岁的男孩子初次见面的情形,我忽然想笑, 却没有出声,很多人尚在甜美的梦乡,虽然黎明将至。 我们开始有了一些简单的对话。 在三流的大学念书,学的船舶驾驶,毕业后也许会出海。是他的声音。 不错。我淡淡的应着,并不想告诉他我在全市最好的重点中学,一向以成绩 优异才华出众而闻名。 你很特别。他又说。 我笑,很多人说我可爱,聪明,活泼,乖巧,可是他说我特别。 这列车的终点站是我生活多年的城市,杭州。他依然一派斯文。 是吗?对我来说只是一个驿站,不会有太久的停留。我的眼神或许从来都是 迷茫的。每个城市对我来说都不过是旅途中的驿站,只作短暂的停留和休憩,没 有长久生活的欲望,因为感觉不是属于自己的地方。 渐渐的熟悉起来,他开始原形毕露,脏话不断。我只是微笑,并不说什么一 个奇怪的人,在我的生活圈子之外,可是他如此真实,新鲜而又有趣,不同于程, 也不同于周围那些人的文质彬彬,谦恭有礼。 二十几个小时很快过去,火车到站,相互交换地址和电话,分别,记着我, 我说,然后消失在人群中。 杭州是美丽的城市,风景如画,美女如云。我只是随便在街上闲逛,看琳琅 满目的时装,饰品,香水,至于那些所谓的风景名胜,并没有太多的兴趣。其间 一直没有和程联系。也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友好的或并不友好的,很多人对我 充满好奇,独自出行的女孩子。我一律微笑,并不解释什么。 两个星期以后回去,在机场见到焦急万分的程。 一直担心你。也没有电话过来,怕你有意外。他接过我并不沉重的行李。 程,我已经长大,我说,会懂得照顾自己。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我在这个 二十五岁的男子眼里,看到恐惧。 你毫无消息。仿佛凭空消失。叔叔阿姨把你托付给我。 可是程,总有一天你会离开我,我们不一定有相同的路。 他突然沉默下去,寒假已近尾声。 春天的时候,新学期开始,我想起在火车上遇到的莫白。我坐四个多小时的 车过去,等在他的校门口,打电话给他。还记得我吗?黎子苏。我在喧嚣的路口 扯着嗓子喊。 他很快的出来见我,依然是老样子,只是情绪低落。也许刚和女友分手,记 得他说过,有很多女朋友,有些已成过去式,有些尚是现在时,对漂亮的女生向 来没有免疫力。想起那时候心里是有过失落的,从来就知道自己不是那种漂亮的 女生。 等你很久了。我跑过去,对他笑,仿佛多年的老朋友。 他带我去附近的小吃店,一家一家的吃过去,直到最后,两个人都撑的不行, 在大街上笑看彼此。 怎样?还在和漂亮的女生鬼混?我忽然开口。还没说完,便笑起来。听到自 己内心里的慌乱。 他沉默着,牵我的手,已是夜里,有冷风拂过,他看不到我眼里的期待。 刚刚和女友分手,他说,竟然有些难过,从来不曾有过的事。 有一天你会爱上我吗?我仰头,微笑,依然是那种很快乐的样子,可是有很 多悲哀在里面,是他一直不曾注意到。 那一年我念高二,他是大四的学生,也许很快会离开这座城市,半年之后。 我开始很经常的到他的学校找他,嘻嘻哈哈的说些漫无边际的话。他又有了 新的女友,长发盈肩温柔可人的那一种,我也见过,并没有特别的表示。 每次我去,他必推掉和女友的约会,陪我去闲逛。 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呢,讲话不要这么粗俗好不好?在街上,我会忽然停 下来对他说,他便笑着看我,过后依然故我。 你能不能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偶尔,他也会揉乱我一头碎碎的短发,眼里有 爱怜,让我忍不住沉溺。 我们习惯了在人群如织的大街上随意穿梭。随时停下来说话,或者相互追逐, 其间必有我清脆明亮的笑声,也有他的宠溺和纵容。 真的怕会爱上你。我笑,不让他看到我眼里的忧郁。 不要对我有什么幻想。我们是不同世界里的人。他的话忽然冷硬。沉默,在 尘土飞扬的大街,行人川流不息,将我们淹没。 如果有幻想可以沉溺片刻,又有何不可?我挑衅的看着他。 他沉默着,良久之后,开始粗暴的吻我。有一瞬间我失去知觉。然后,一个 巴掌挥到他脸上。 我就是这样的人,粗暴,无礼,没有教养,喜欢打架生事,除了吸毒,什么 都干过。他突兀的放开我,回去好好做你的千金小姐吧,这个世界有太多阴暗, 是阳光无法照亮。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抚着被他吻过的红肿的唇,第一次有人在上面留下温暖的气息。十七岁那 年的夏天,我忽然看清了自己的命运,在没有月亮的暗夜里,泪流满面。 在公寓门口见到程,我轻描淡写的说去见了一个朋友,随即进去,没有多余 的解释。 之后很久,我不再见到莫白。高中生活枯燥而又乏味,然而总是要继续下去 ,人丛里我仍然是那个快乐明亮的女孩子,有寂静的笑容,也有偶尔的放肆。家 世良好,物质丰裕,成绩优异,朋友众多,看向我的目光里尽是羡慕。过按部就 班的日子,做众人眼中的乖乖女,好学生,向来如此。然而,也不过是一个厌倦 可以概括,熟悉的氛围和环境,人群。 程下班后便过来陪我,沉默或者说话,都无关紧要,早已熟知彼此,所以无 须籍口和理由。有时候各做各的事情,他翻阅当日的报纸,我听音乐或者写字, 写一阵子就念给程听,他会在沉默之后反复的对我说,子苏,很多时候人都是无 奈的,可是你这样悲观如何是好。 我就把话题岔过去。悲观和绝望都是与生俱来的东西,我何曾想过要和它形 影相随。 程,什么时候带你的女朋友过来,你喜欢和欣赏的人一定也是我可以喜欢和 欣赏的。这样的话说过很多次。程只是默不做声的掠过去。 夜里,反复的想起莫白。也告诉过自己不可以想他,不可以喜欢他,可是我 的眼里和心上,满满的都是他,不可抑制。终于忍不住去拨他的电话号码。想见 你。我说。 等我。他匆促的收线。 几个小时以后,他出现在我的公寓门口,我们相拥而泣。 告诉我,怎样可以不去喜欢你,我扬起泪眼迷朦的脸,怎样可以让你不留痕 迹? 想念你,日里,夜里,睡梦里,行走时。他深深的看向我。 父母一直在国外,每个月有一笔数目可观的钱汇到我的银行帐户,足够我买 自己喜欢的衣物,书籍和流行的CD.从小衣食无忧,过循规蹈矩的生活,不用费 力就可以有优异的成绩,也有很多可以随意谈笑的朋友,永远是快乐无忧的样子, 可是绝望,是心里的黑洞,永无止境的蔓延,没有人看到,只想快点逃离。 有时候不知道活着的意义。生命是这样脆弱的东西,如幻梦一场,随时消失 和涌现。 我一直断断续续的说着。他沉默的拥我入怀,小心吻去我眼角的泪痕。世界 在那一刻沉沦。 此后,每个周末,他坐四个多小时的车过来和我会面。我们一起喝廉价的咖 啡,看流行的音乐和CD,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快乐是这样简单的事情。然而 并不能持久。每每,当他与漂亮的女子檫肩而过时,目光便会忍不住的流连。我 只是微笑,然而心里分明是痛的。 父母打电话过来,我依然有最轻快活泼的声音,生活不错,心情也好,成绩 依然优异,有很好的朋友,相互关心,彼此照顾,不必担心。 从小,你就是懂事的孩子,不用人担心。母亲在大洋彼岸无限欣慰。 是的,以后也不用。我笑,却有悲伤在里面,没有人看到。 半年之后,我升入高三,他毕业,离校,随船出海,似乎也是该走的路。他 离去的那日,我躲在家里,泪湿衣襟。 没有他的日子,天空顿时黯然失色。好在高三的学业紧张,没有太多空闲。 然而想念是无时不在的。每每于字里行间,我看到他的影子,程依然经常过来陪 我,也曾经有美丽精致的女子相随,但终于没有下文。我也不问什么。 偶尔,也有莫白的只言片语,船上的生活,新鲜而又有趣,在港口之间不停 的辗转,见到不同的风景和人群,穿梭于漂亮女子的衣香鬓影之间。末了,会有 随意的问候,轻轻带过。我的快乐,就是这样简单。只要可以时时有他的消息, 感觉他的思念。 他没有固定的地址,所以所有的心情都在小小的抽屉里积存,每天每夜,从 不停止。 我说,又起风了,想念在海上漂泊的你。 我说,十八岁的生日,一个人在街上闲逛,买了一只小乌龟,睡不着的时候 我就和他说起你。 我说,晚上去看流星雨,许愿的时候只来及祝福你平安。 寂寞的声音,我知道他不会听到,却依然固执。 见到程的时候,他说公司也许会派他出国,正在考虑中。 不错呀,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可以见识不同的风土人情。我极力鼓动。 他却只是沉默下去,再不肯说话。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彼此理解甚深的,但是, 有时候,我发现自己忽然看不懂他。想来,八年的差异足以成为一条不可逾越的 鸿沟。然而,在心里,程依然是唯一的知己,能够在人丛的喧嚣里听到我寂静的 声音。 高三寒假里,莫白终于有了一次较长的假期。他到学校看我。黑了,瘦了, 长高了,他抚着我的脸,心痛不已。 冬天的阳光也是一样的烈呀。我笑,天天在沙滩上晒光浴,总在想,也许什 么时候你会突然从对岸冒出来。 好好照顾自己。千言万语,说出口的也不过是这么简单的几个字。 他返回船队,我继续高三第二个学期,来年春天。教室里到处都是埋头苦读 的身影。有时候会觉得窒息。我一个人偷偷的跑出去,听音乐,看电影,喝咖啡, 没有人可以说话。程终于去了美国。临行前欲言又止的样子一直在我脑海里。我 不知道自己是真的不明白,亦或只是拒绝去知道。身边虽然并不乏朋友,然而在 彼此隔绝的世界里,即便没有空间距离,心,也仍然可以是遥远的。风清云淡的 笑容掩去了心中所有种种。人前,我依然有灿烂美好的笑容,和快乐无忧的身影, 没有人知道心里的悲哀和绝望。 夜里,也有莫白的电话,从某一个短暂停留的城市,他向我描述很多新鲜奇 特的事情,我便在他的声音里沉溺,直到他说晚安。 这样的日子,以为是可以一直坚持下去的。可是他的电话和书信却渐渐的少 了稀了。有时候很久都没有消息,我找不到说服自己的籍口。 高三毕业之前,终于有他的消息,他说习惯了海上漂泊的日子,也许会一直 这样下去。只是我始终坚信他会回来。因为我在等他。我告诉自己,当那美丽的 玻璃瓶里装满幸运星的时候,我就可以等到他。所以,我利用空闲不停的折,瓶 子渐渐的满起来,他却一直杳无音训。 程亦开始没有消息,没有电话,没有只言片语。两个我牵挂的人,都已不在。 黑色七月之后,我到美国,与程重逢。 父母依然忙碌,他们委托程全权照顾我。他带我去看所有美丽的建筑,电影, 画展,听音乐会,出入高档的娱乐场所,品尝各国的菜肴,日本料理,意大利 PIZZA,法国大餐。可是我想念和莫白一起喝的廉价咖啡,想念黄昏时候他静默的 陪伴,想念和他在街上随意的游荡。 一直在等你长大。程说,想念你眼里的笑。 我怔怔地看向他,这个二十六岁的男子,身边有成群优雅美丽的女子,却对 我说他等的是我,从来都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怕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所以只好远远的逃开,直到你有时间考虑我。他又 说。 可是我的心,已被占据。我转过身,缓缓的说,眼里的悲哀,被轻轻掩过。 程有一瞬间失去语言。我亦沉默。无从安慰。在世上千千万万人中,他是唯 一值得我去爱的,但是,我遇到莫白。 也许应该放弃你,可是我的心,不肯听从。程无限悲伤的声音响起,然后消 失。涌动的人潮将我们淹没,分隔。 我突然想要流泪,被这样优秀的人爱着,是怎样的幸福。然而,在时间的长 河中,我们终将无可挽回的错过,不是不能够爱他,不是不可以爱他,从来不曾 忘记他的种种好处,可是那一年的寒假里,我和莫白相遇,一个满口脏活,举止 粗鲁,神情桀骜的人。他从来不会有程那样的彬彬有礼,他不在意人群里异样的 目光,喜欢揉乱我一头碎碎的短发,也喜欢对我做些小小的恶作剧,随意带我去 那些简陋的小吃店,也不要求我乖巧,温柔,对我的家世,毫无兴趣,在我面前, 他永远都是高高在上,他倔强,任性,不肯为我的眼泪妥协,可是,我看到他尖 刻言辞里的温柔,总在不经意的时候泄露无遗。 我只是害怕继续过循规蹈矩的生活,害怕自己的灵魂在其间腐烂,日日做着 应该做的事情,日日麻木下去。 父母说,已为我在美国找好学校,然而两个月假期之后,我执意回国,第一 次与父母有了争执。接到录取通知书,是一所不错的大学,就在这座南方海滨城 市,一切如我所愿。 报到那天,校园里的凤凰花开的正盛,火红的一大片,是俗艳的美丽。有人 说校园里的凤凰花向来只开两季,一季新生来,一季老生走,从树下经过时,常 常会忍不住的伤感。 新的学校,新的环境,新的人群,融入其间并不很难。开始住校生涯。认识 了很多新的朋友。也依然有明亮清晰的声音,和纯粹干净的眼神,喜欢在人丛里 穿梭,但心,仍然孤孤单单悬着,找不到停靠的地方。莫白已经很久没有消息, 每个周末,我回去原来住的公寓,等他的音信,只有失望。经常会有程的电话, 他说好好照顾自己,然后仓促的收线。我紧紧握着话筒不肯放下,夜里,反反复 复的问自己,子苏,子苏,你何苦如此?直到泪水肆无忌惮的下来。 等你,一直,永远。程说。 念了大学,该是大人了,好好照顾自己。父母终于妥协。 喜欢这所学校,有高大的木棉和凤凰树,挺拔修长,风情万种,也喜欢那些 南洋风味的建筑,古朴典雅。坐在书桌前,可以看到一角海天,会随着天气的不 同变换颜色,有时候是湛蓝,有时候是浅蓝,也有时候是灰暗的。 校门外的那座跨海大桥已经修完,晚上,灯光亮起来时,是眩目的美丽,喜 欢走在上面的感觉,可以听到城市的夜语。 嘉庚楼群已经落成,二十一层的主楼,是学校里最高的建筑,喜欢站在上面, 看城市的夜景,充满喧嚣和繁华。 程还好吗?应该已有漂亮的女友吧? 每个月我写信去美国,汇报自己的情况,笔调总是轻松愉快,末了,会小心 翼翼的问到程。 大二那年,我在一家公司找了兼职,文字方面的事情,并不很难。头发渐渐 的长长,已经可以扎起来。也开始有男生表示好感,我只是笑过去,并不言语, 感觉自己的心,很快的灰败,对很多东西都提不起兴趣,随遇而安罢了。 很怕他的面目会渐渐模糊,也怕他永远的消失。很多很多时候,都在想念中。 想念他温暖年的怀抱,想念他粗暴的吻和他指尖的温柔,想念他留在发间的气息。 晚上,在女生宿舍楼下,我见到程,没有太多意外,远远的微笑。 不知道你住在哪里,打电话也找不到你,只好在这里等。程的声音,温温柔 柔的。 如果我永远不出现呢? 我会一直等下去。他的目光,坚定而又温柔。我轻轻倚在他怀里,却想到三 年前那个春天的夜里,莫白陪我走完所有僻陋的小巷,他粗暴的吻我,他头也不 回的弃我而去。 他一直没有消息,我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我不能忘记他,我们可以做很好 的朋友,你应该有漂亮美好的妻,为你呈现她所有的美丽。 程只是更紧的拥住我,在他没有消息之前,让我照顾你。我泣不成声,没有 拒绝的勇气。 程在这座城市有了新的工作,每天傍晚,他开车载我去不同的地方。但我的 不快乐,日渐明显,整个人都憔悴下去。 春天之后是夏天,暑假开始,程请假带我去旅游。我们到了很多地方,看峨 眉山的猴子,领略西双版纳的热带风情,见到闻名已久的黄果树瀑布,想起很久 以前学过的一个句子,“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程习惯了站在一 旁,看我快乐的样子。 开始喜欢蝴蝶飞舞的样子,觉得是空灵而宛妙的。回来之后,我常常一个人 跑到郊外,看成群的蝶飞舞在花丛中。整整一个夏天。我相信蝴蝶是花的魂魄, 它们来寻找自己的前生,所以有花的地方,必有成群的蝶。可是我只有今生今世。 伪装快乐太不容易,我的笑容一点一点淡去,复归于平静和温婉。不想费心 去做好学生,很多不喜欢的课频繁的逃掉,也习惯了在老师的口沫横飞中昏昏欲 睡。程看着我的变化,什么也不说,我也不说什么,但他从来都是明了的。 夜里站在二十一层的高楼,看城市的夜景,想象自己飞舞如蝶的样子,然后 或者会有行人惋惜的目光,然后永远的消失,生命的可怜与可悲不过如此。 子苏,子苏,你这又何苦?恍惚中听到程的声音,我回头,看到他的憔悴。 一直以来,我只沉浸在自己的不快乐中,却不曾看到他日日因我的不快乐而不快 乐。子苏,子苏,你何苦如此。程,你又何苦如此。我自问,哭倒在程温暖的怀 里。那一刻竟有万箭穿心之痛。明明知道早已没有等待的希望,我只是不肯甘心。 千想万想,也未曾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见到他。在那座北方城市里,程带 我去参观当地著名的教堂,我看到莫白挽着一位年轻的女子,他们的身后是众多 喜庆的人群。我痛彻心肺,苦苦等待的结局,原来不过如此。 子苏,你要记得,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程紧紧的拥住我。 我们结婚吧。我说。那时候大四已近尾声。 于是开始买房子,购置家具,布置新居,父母自然是高兴的,程伯父程伯母 也欢喜,程应该是快乐的吧,而我,会有平淡从容的微笑。在这个世界上,程原 是我应该去爱的人,他看着我长大,看着我在情感的旋涡里或悲或喜,一直不曾 离开。 转眼已到七月,我离开学校,天天呆在家里,单等一切准备就绪,不再想起 莫白,想来忘记一个人也并不是很难的事情。 婚礼如期举行,程却消失不见。 子苏,对不起,这样巨大的幸福,让我害怕。 外面一阵喧闹,很多惋惜的目光,也有讥诮的神情,我一概不理,只是抱歉 的微笑。有什么理由悲伤吗?因为不见了爱我的人?没有必要。 退掉房子和家具,因着流利的英语,找到不错的工作,没有程,没有莫白, 生活仍然要继续。 在公司附近新建的公寓楼里,我有了一套自己的房子,是在顶楼,二十一层, 习惯了独自站在上面看城市的夜景。灯火辉煌的时刻,霓虹闪烁,人流不断,想 起大学里的时候,一个人跑到嘉庚顶楼去看流星,仿佛是很遥远的事情,可是心 里依然清晰如昨,每一个想念莫白的日子,我都在那里,这样一个简单的名字, 以为是可以忘却的,可是原来,它一直在那里。 平安夜的晚上,喧闹异常,我独自守着一室的冷寂,有音乐和文字相伴。午 夜时分,看到对面的楼上有模糊的身影从窗口迅速飞下去,想象中该是年轻的女 孩子,有一袭素白的长裙,如轻舞的蝶,脸上会有很深的绝望和悲哀。不久,听 到警车呼啸而过的声音和人群喧闹嘈杂的声音,很想过去,但终于没有。印象中 该有无数惋惜或者悲悯的目光,也有不屑侮蔑的神情,生命不过如此,每天都有 很多人因为失去希望而离开。 我决定在春天来临的时候去乡下看蝴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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