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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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思千秋    等级  

0 楼 发表于  2006/5/25 4:46:24    编 辑   


  附在故事前面的 
  我不是一个保养得很好的女人。两三年来,我第一次在镜子里认真注视全裸的自己 
。 
  眼角已经开始有褶皱的痕迹一路逶迤出去,像一把在各个方向上撒开的线团(看样 
子它们还会百折不挠地延伸)。左脸颊的一粒痣开始从一点摊开成一团,这日夜扩大的 
面积使原来的“美人痣”正在渐渐量变成为雀斑。 
  我擦了擦头颈里的水珠,没再往颈部以下看。 
  我想我是很丰硕了。在我套上牛仔裤后,拉链在半当中卡住。用力,“啵”的一声 
,拉链艰难地把整个腹部收了进去,勾勒出一个形状,像只早熟了的西瓜的一部分。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穿着十五六岁时最喜欢的一条白裙子,站在一个 
柔道馆里。那个柔道馆里有脏兮兮的褐色水泥地,横七竖八地放了三四条长凳子。一群 
人把我围在中间,不停地打我。每一拳下来,都有血红色的斑点在我的白裙子上热烈开 
放出来。我不感到疼,只是觉得委屈。又一会儿,窗口飘进来一张脸,一张男人的脸, 
硕大无比,但是看不清五官——不,确切说,它根本没有五官。那张脸飘呀飘的,所有 
的人都停下来看着它。它飘过来贴在我的脸上,摩挲着,一种光洁的快感从我与它贴在 
一起的那块皮肤上蔓延开来。 
  ——摘自一本日记 
  很多女人的生活里都曾出现过一个让她伤心的男人。她可能一直咬牙切齿、耿耿于 
怀。她可能曾经想象和他重逢的那一幕,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也许是个酒吧,她远 
远地看到他,微笑着走过去,说声“你好”,再把一杯饮料当头泼下。 
  当然,这种戏剧性的场面可能通常只在电视里出现:倩女手势优雅、方向准确地把 
玻璃杯中的某种饮料向俊男当头泼去,然后两人爱恨交半、寓意无限地深情对视,再然 
后就不知怎地抱到一块儿去了。通常戏演到这里,我也会以一个非常优雅的手势,轻点 
遥控器,换过一个频道。 
  看电视是是纯粹消遣,无厘头也罢、□□+ 暴力也罢,太戏剧性的东西是受不起的 
。 
  我是一个很现实的人,每一个和我好过的男人,不好了,就不联系;不联系,就渐 
渐淡忘了。这个城市很大,和什么人失去联系是件容易的事:搬个家、换个电话,他就 
成了一只从你通询录里断出线的风筝,化作一个点,然后就不见了。 
  时间一长,你可能记不清他的长相,只对些许小细节存着印象,比如他抽烟的手势 
。所以回忆起他,就只大致的身高体型,就算有些许关于脸的记忆,也只是个简明扼要 
的轮廓,模糊得没有五官、硕大无比的那种。 
  即使真的在某个地方相见了,通常也不会出现这戏剧性的一幕。先是看到一个熟悉 
的手势,多看两眼,确认了,你可能发现他已完全不是你印象中魅力十足的样子。蓬蓬 
勃勃的脂肪细胞已经塑出另外一付身型,松垮垮的皮带托着一腰的硕肉;可能,还开始 
秃顶了。 
  所以幻想什么重逢是无益无用的。次数多了会得妄想症。如果实在恨他,就在纸上 
写一百遍“×××,我恨你”,烧了、撕了、或者揉成一团在脚下踩两记。写作——很 
多人的——尤其是女人的,其实和这差不多,不过更艺术一点,更隐秘一点。他们发现 
书写的过程享有一种排泄的快感,就好像自己的潜意识、利比多之类隐秘不可告人的东 
西终于找到了一个堂而皇之的出口,于是它们就汩汩地流着排放出去,离开大脑和各个 
具体烦琐的器官,独立了,不再跟它们有任何牵连。 
  我有时候也会犯这个毛病。其实这样不好。我们应该客观辩证地看问题,而不是意 
气用事地仇恨或者喜欢什么,就像把天下男人都说成陈世美那样。 
  注①:据统计调查,女性比男性情绪化、且有更多的感性思维,所以通常情况下女 
性的偏激行为情有可原;但如果不巧你如我一般,是个文学青年并且想成为作家,那一 
味情绪化是无益的,这会使成功的机率小得多。 
  我是一个想成为作家的人,自从有次语文老师夸我文笔像鲁迅(后来我想,是不是 
因为我把“的”写作“底”,把“她”写作“伊”),我就开始做梦了。 
  我曾罗列过若干成为作家的必备素质,从情商、智商一直到性格分析。我想过于情 
绪化是为什么女作家比男作家少的原因之一。鲁迅先生曾经教导我们:悲伤的时候是不 
宜作诗的,就是教导我们不要过于情绪化。即使成功女作家如张爱玲,在忧郁的叙述中 
也不乏冷峻的笔调。她是一个深谙世故的人,并且冷静。我想,这是生活教给女人的, 
理性有时候是一架保护自己的武器。 
  我时常在想,也许陈世美是有他的苦衷的,即使魔鬼,也应该有天使的一面。有一 
次我看到托尔斯泰的这样一段话,很受启发并把它抄在了我的笔记本上作为《成功作家 
必备素质第二大类第八条之补充》:“有人徒劳地把人想象成为坚强的,软弱的;善良 
的,凶恶的;聪明的,愚蠢的。人总是有时是这样的,有时是另一样的;有时坚强, 有 
时软弱;有时明理,有时错乱;有时善良,有时凶恶。人不是一个确定的常数,而是某 
种变化着的、有时堕落、有时向上的东西。” 
  随着结识的人的数量呈阶乘式上升,我渐渐发觉这真是至理名言,每个字都闪烁着 
辩证法的光芒。我开始不再恨谁、讨厌谁、看不惯谁;我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都有自己的活法,大家都挺难、挺累的。 
  我丧失了对朋克乐的兴趣,开始好心好肺、心平气和地听艺术摇滚,并且把以前用 
意识流加心理分析写成的那两部关于现代都市陈世美的小说付之一炬。我想我应该重新 
开始我的写作(客观辩证地、不动声色地)。 
  注②:Attention ! 太过于客观就会带上游戏的性质;太过于辩证也会沾染迂腐的 
气息。所以太客观辩证就是不客观辩证。于是我想写作可能不是件容易的事,它不仅是 
质的问题,还牵扯到量、度。 
  文学就是文学,它不是个人发泄的工具,也不是游戏推理的载体。它应该摆事实, 
讲道理,以生动的形象给人以智慧的启迪。昨天晚报上有人撰文批判琼瑶女士,说她的 
《还珠格格》——那部肤浅流俗、满是青春期喜剧的清宫剧——不是东西,因为它不能 
给人——尤其是我们的下一代——以智慧的启迪。 
  为了不贻误下一代,苦闷的时候我更愿意在纸上胡乱涂抹些隐私话甚至粗话脏话, 
烧了、撕了、或者揉成一团在脚下踩两记,唾上一口:“呀呀呸!” 
  然后,我人模狗样、煞有介事地开始了我的成人写作。 
  我发现为了表示公正,以第三人称叙述比较好。“她”、“他”——身份不明、行 
迹可疑、心思复杂、情绪多变,深沉而内敛。 
  我的前两部小说也不是用第一人称写的。原因倒另有□□:我不喜欢以“我”来叙 
说,我认为那没有安全感,像会被阅读者随时随刻地偷窥;并且带有欺骗性,写着写着 
就以为纸张平面上那个用硬梆梆的方块字构筑的意象或者所指之类的就是自己(虽然可 
能就是部分的自己),于是油然而生一种没有必要的想对自己写作负责的念头。那些连 
带产生的充沛澎湃的情感,自怨自艾或者自哀自怜等等的副作用是多余的,对我所进行 
的这种类似于排泄的写作毫无益处,它们会直接导致我所预想的轻松快感掉进抒情的海 
绵垫里折断腿最后包入沉重的石膏。于是我想我就写“她”吧,她的身份和唯一职责是 
一件吸收我汗液的贴身全棉内衣,仅此而已。 
  我决不再写青春期故事,也不再要我的“她”仅仅是一件贴身的全棉内衣。我要写 
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知道进退隐忍的新女性,比如像李银河那样的。 
  李银河是我欣赏的女性之一,她在她的一本书里说,百分之多少多少的男人在十二 
三岁(读初中的年龄)就看过□□(又名黄色录像、□□□)了。我想象那些刚刚开始 
发育喉结的小男人堆成一堆坐在录像机(90年代前)或VCD 机(90年代后)前的样子。 
那些封套粗糙的碟片可能会有一个类似于《新婚初夜教育》之类堂而皇之的名儿。他们 
会想入非非;他们会想,女孩子的手摸上去应该是很光滑的,像一块游戏机牌子的反面 
。 
  他们有可能是这样结识他们的第一个女朋友的(某个初中女生):第一次见到她时 
,她穿一条宽下摆的白裙子,一阵风吹过去,裙子肆无忌惮地鼓起来,让他惊鸿一瞥了 
两条腿和一条淡粉红的短裤。那两条腿并不好看,微胖(这也是她爱穿长裙的原因之一 
),但是它们很光洁,像两根表面平滑、弧度舒缓的白色柱子,足以让人——尤其是一 
个正在发育第二性征的男人想入非非、并萌发伸手去摸一摸的冲动。结果旁边有个不知 
趣的小流氓吹起口哨来了。他很愤怒,这光辉灿烂的一幕以及转念间的隐秘冲动居然让 
一个专门偷摸女孩屁股的流氓共享了。他很勇敢地打了那个人——我敢打赌这是男性本 
能控制下的行为,绝对没有经过大脑,就和向漂亮女人献殷勤一样,是一种与膝跳反应 
相类似的反应,使得他们非如此不可。他应该平时是很重视体育运动的,会打球或者长 
跑之类,所以击败一个小流氓不费吹灰之力或者费了点力但最终还是胜利了。(因为他 
代表正义的一方,真所谓邪不胜正)但他还是一不小心,遭了点暗算。胳膊上那一小块 
皮还在流血,伤势不重但气度磅礴。先天性血小板过少帮了他的大忙,那个被英雄营救 
了的患有不太严重的晕血症的美人,从目光接触到那块皮的刹那起就…… 
  假想这样的故事有点无聊,让我觉得自己再想下去会想出永琪怎样认识小燕子那样 
的情节来。 
  注③:永琪、小燕子,《还珠格格》之人物。这多半你是知道的。但如果你不知道 
,我劝你不要去看它:它会让你上瘾,一边骂“滥片”、“滥片”,一边每晚准时打开 
电视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会从写作想到李银河的理论,再想开去竟然到了还珠格格。 
一个缺乏想象力的人如我,很少有如此不着边际。 
  我是一个多愁善感的文学青年,但是很奇怪,我热爱理论,有时有点讨厌文艺书籍 
、文艺节目、文艺晚会、文艺片。所以我想我大概过于严谨而损害了形象思维,并且由 
此阻碍了我成为一个张爱玲或者杜拉斯。有时候,我除了想象向那个伤害过我的男人当 
头泼饮料之外,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得体或有趣的构思。 
  所以我只好暂时不想,来和你讨论一点理论。 
  由于没有学过统计学和高等数学,我没做严谨量化的□□学问卷调查统计研究(像 
李银河那样),我只是凭经验出发或靠手头仅有的几个个案、分析分析来说些所谓的理 
论。听过赞同,就点点头或举个手;不赞同,就算了也甭往心里去。 
  理论一、男人和女人“性”观念的不同。 
  在男人女人还是男孩女孩的时候,他们已经显示出了差异。女人通常渴望真正心灵 
上的情感交流,罗曼蒂克的、纯洁的,和肉体越脱离就越货真价实;而男人则可能对身 
体比对心灵更感兴趣(如果男人们能撕开道德面具,勇于正视自身的话),尽管心灵对 
他们来说也有那么一点重要,但绝对比不上面孔、身材,甚至□□如温柔体贴等的优良 
品性。这并非说男人就是肮脏的,因为我觉得这纯粹是一个生理学上的误解。生理卫生 
课老师通常只会含含糊糊地讲一些男女生殖器的结构区别,而由此引起的一系列心理差 
异可能是已为人妻为人母的老师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她并不了解自己的丈夫,坚信每 
天晚上的性生活是一种义务而非乐趣,她用以维系家庭和表示关爱的方法是烧两顿好菜 
、织一条围巾。这也难怪:除了高瞻远瞩的性□□学家们,几乎每个人都会从自己的性 
别角色出发,来想当然地理解异性。所以每个男人都会想,她也是有高潮的;而每个女 
人却在想,某年某月他把我带到他家里去,但是没有向我提不正当要求,可见他是真正 
地、纯洁地爱我的。 
  除此之外呢,我想还有美学意义上的差异:男人都在追求典型性,而女人则强调“ 
这一个”。所有的成年男子都要求对方漂亮温柔小鸟依人,一句话,是个典型的、十足 
的、纯种的女人;而女人通常会反向理解:他为什么会在万千人海中挑中我呀?因为我 
是特别的、独一无二的、有思想有个性的。男人通常喜欢自己的女人崇拜自己,这样她 
们就会心甘情愿地粘附在他身上,成为裁剪合体的外衣上一粒或者若干粒漂亮钮扣。 
  曾经有个有名气的男人(作家,中国人),白纸黑字地教训(包括他妈妈在内的) 
广大妇女同胞:“当一个女人有了思想,女人就不成其为女人;思想也不成其为思想了 
。”还曾经有一个没有名气的男人(青年白领,单身,中国人)喝了点酒,喷着满口臭 
烘烘的味道对我说,男人一生要追求很多东西,就像一幢空房子,要把里面的房间一一 
填满,而女人只是这众多的房间之一。这句话引起了我胃部的生理反应,我很客气地请 
他立即走路。因为我也是一个女人,我感情上是不愿意让人把我当作一间有待填满的卫 
生间之类的。可是从理性上分析呢?那我只能承认胃部再难受也没用。毕竟萨宾娜也许 
只是米兰*昆德拉一次梦呓或者梦遗的产物,绝大多数女性都不自觉地把自己安进了男人 
预设的女性角色:一个空的厕所或者一粒有机玻璃钮扣。女人不是不觉醒,觉醒了的女 
人有成功的,也有不成功的。我见识过不成功的那些,她们一般分为两类:一类是成为 
紧接第二性之后的第三性——兼具男性气质和女性生理特征的中性人,她们嫉男如仇, 
发誓要像男人曾对待女人那样的来对待男人,把他们踩在脚下,踩碎他们带有侵略性的 
自大自傲的生殖器;还有一类是成了女同性恋者,她们声称自己不要男人,向往没有暴 
力和罪恶的女儿国,当然如果她们想要有一个或几个继承衣钵的小同性恋者,还是得接 
受人工授精。 
  注④:其实同性恋本身是没有错的,他们/她们只是一个弱势群体,就像左撇子那 
样。动物界也存在同性恋现象。有科学家声称曾目睹过两只雄猩猩在性交。 
  问题的关键是:她们歧视男性。这是没理由的,恋同性不应该排斥她们不恋的异性 
;就像爱女人的男人和爱男人的女人没有理由不和自己的哥儿们或者姐们儿和平相处。 

  这些女性大多存在于思想活跃的西方□□。不过,学术无禁区。她们可以使她们的 
“仇男主义”和同性恋理论合法化,并在学术交流的世界趋势下,漂洋过海来到东方这 
个有着古老文明的泱泱大国。她们中的一些人称自己:女权主义者。 
  理论二、忧郁症患者。 
  这是继“俄狄浦斯情结”之后又一个骇人听闻的心理学术语,通常意义上是指那些 
时常觉得忧郁、并且莫名其妙想自杀的人。丰衣足食、神经紧张的现代都市潜在着此病 
的高发人群。 
  忧郁是一种作用强烈的荷尔蒙,从某个腺体分泌出来,随着血液循环侵入四肢,让 
患者觉得四周的空气具有了一种棉花糖的质感:质软、蓬松、缺乏着陆的触觉。 
  患者在未发现自己是患者之前,通常会犹犹豫豫地找一个标签给自己贴上,比如一 
个学哲学的患者极有可能误以为自己的症状是由于对存在主义浸淫过深。把激素分泌失 
调引起的症状归结到形而上层面,应该是颇具美感的。但这种一厢情愿的美感在严谨的 
心理学分析面前显得多少有点苍白可笑。在心理咨询中心一个面无表情的大夫那里,想 
法浪漫的忧郁症患者通常会面对一种不愿意接受、但不得不接受的提问方式:幼年是否 
受到性迫害?初恋有否遭拒绝或者遭抛弃?…… 
  心理学、病理学以及□□那些什么“学”,大多冗长拖沓、重复建设。“范式”这 
个术语常让人想到一种类似软壳鸡蛋的东西,它里面包裹了各种各样自圆其说、自成体 
系的话语,它们像一根结构紧凑的链条,每一节看似都是不可或缺的;但是如果我们把 
它们彻底推翻呢?就是连壳带芯整个抛弃掉,在这种情况下,每一种“不可或缺”就成 
了一个颇为反讽的玩笑。这就是人类文明的进程,学术发展的轨迹。 
  如是而已。 
  注⑤:《Time》杂志列出的一百位本世纪的杰出贡献者中只有一位哲学家——维特 
根斯坦;他最大的贡献就是用一整本哲学著作试图向人们证明:所有的哲学都是空话。 

  她从咨询中心出来,在高楼上徘徊。那个不怀好意(她觉得)的中年医生在催眠的 
过程中让她幻想自己是一只慢慢鼓胀起来的红色气球,升到天上去了。她的想象则是自 
己吱吱咯咯蓬勃起来的某种质量与H2相等的脂肪遍盈全身,于是大笑。把自己的身体和 
过往经历交给一个与己毫不相干的人,也许根本就是可笑的。 
  可是一个人的时候,她笑不起来。她觉得自己忧郁得快要死掉(一只忧郁肥硕的红 
气球,并且在升天)。想自杀不是一种念头,而是一种感觉。这种感觉让有些人碰巧在 
历史上成为卓尔不群、不合时宜的思想家,也让某些人碰巧成了心理素质不佳的典型进 
了心理调适学的课本。这种感觉从她的初中时代起就一直萦绕着她。没死成。因为她是 
一个能自控的好孩子,随身携带一名人名言摘抄本,感到绝望时,就从书包里拿出来读 
一两条豪言壮语。可现在,对于一个心理发育成熟并且深谙叔本华精髓的女人,这套已 
经不管用了,于是她让那本黑面硬抄本去见了鬼。 
  她今天不知是着了哪路魔,早上醒过来,在床上躺了两小时,在脑子里跟自己反反 
复复探讨存在的意义,结果仍觉得找不到让自己起床去面对这个世界的理由。所以就突 
发奇想地跑来看医生。进门见了那个前额微凸的中年男人,她的感觉糟透了,愈发对这 
个充斥着光亮前额和啤酒肚的世界感到绝望。那颗光亮前额俯下背,在纸上写道:自虐 
倾向严重。 
  有空再来吧,你需要长期治疗。一张笑成菊花的脸。 
  去你妈的。 
  理论三、□□和反□□倾向。 
  有反□□倾向的热血青年——比如美国六十年代的Flower Children(花童)——可 
能是爱国的,但是他们讨厌□□,远离意识形态。他们热爱艺术,热爱摇滚。他们的口 
号是:Peace & Love .但其实□□和艺术有某种相通的地方:弗洛依德说,人类普遍存 
在着某种叫利比多过剩的现象。 
  欲望强烈的人通常各方面的欲望都会很强烈,比如权力欲望强烈的人(大多是男人 
)性欲通常也会很强:肯尼迪和克林顿是出了名的——老肯比小克坦率诚实、所以也就 
可爱得多;他曾经透露:他一天不作爱就浑身不舒服——,还有几个美国总统有韵事和 
私生子,剩下的暂时名誉清白但也有待历史学家和关心伟人隐私的人进一步考证,(不 
知有几个能最后保住名节)。 
  “□□”这个词在反□□青年的字典里散发着疯狂、虚伪、残忍、肮脏的雄性荷尔 
蒙气味。可是,按照弗洛依德的说法,人似乎总有发泄不完的性欲,所以你、我,大家 
都需要一点艺术、白日梦——或者,□□。 
  □□是男人的话语,□□的话语是进入一个男性□□内部的通行证;艺术也同样如 
此。 
  一个叫西蒙* 波伏娃的女人进入话语权力的边缘靠中心,凭借一本叫《第二性》的 
书敲开了男性世界的大门。 
  注⑥:她红了,她在任何一个时代都能红——即使是在知识贬值的现当代——名人 
出书外加花边新闻。 
  从充满□□的字里行间看得出,她有偏执甚至仇恨,她把她洋溢的□□溶入了诸如 
“存在”、“主体”、“他者”之类的术语里。 
  注⑦:以此类推:理论可以并非都是纯理性的。理论可以包括理性、感性甚至□□ 
更多。理论可以是一切。范式是必要的,理论永远不会过时,哪怕是在文字贬值的现当 
代 
  她——声名显赫的西蒙.波伏娃——的生活里有一个伤害她的男人,他的名字可能 
叫让——保罗.萨特。 
  人们齐声赞美爱情,赞美契约式的爱情。“未婚的终身伴侣”,她离不开他,因为 
他是当时的存在主义领袖(尽管在我眼里,他总是不及海德格尔),法国大学生心目中 
的英雄,一呼百喏。所以,就算他好色、野心勃勃,她还是一直在他身边,为他奉献各 
种女人,间或奉献自己。 
  一个有偏执狂或至少是此类倾向的女人。 
  不开心时会躲在厕所里拼命吸一瓶该死的汽油,让那种显然会引起感官紊乱的味道 
把最后一瓣肺叶塞满。 
  那个秃顶医生在纸上煞有介事地写道:自虐倾向严重。 
  谈谈你自己吧? 
  谈什么? 
  随便。 
  就谈我的爱情吧。 
  我十五岁第一次做人流,结果被那个小流氓甩了;二十岁和家人断绝关系,念了两 
年哲学,辍学了。因为不喜欢马克思,觉得他只把人当成宏观经济统计图表上的一个点 
。人还是他妈的有感情的,不过爱情这玩意儿还是需要重新定义一下,最好是即思辨又 
具体,即相对又绝对。不过这好像不大可能,所以大概它是不存在的。 
  她涂了很深的眼影,一闭,就把两大块又红又青的颜色露出来,像茫然睁着一对不 
表露感情的红眼睛。 
  有空再来吧,你需要长期治疗。 
  她从开始厌恶马克思的时候开始抽烟了。她是一个“反□□青年”(班主任语)。 
她喜欢有艺术气质的男人。她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童年记忆,比如记得一个男人的样子。 
那个看不清脸的男人站在她家弄口的一个小车站上吸烟,靠着站牌点火。他不用手指夹 
烟,而是两个指头反捏住,在离嘴唇很近的地方。向晚那种半带土灰的颜色,卷在吹起 
来的风里,把车站和人团团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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