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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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楼 发表于  2005/12/2 7:27:48    编 辑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爸,3年了。3年来我不敢把内心的沉痛完全地倾诉给你, 
因为曾听人说过,人世的牵念若是太深重,会让离去的人无法安心,而我希望你疲累了51 
年的灵魂能在另一个世界得到永远的宁静。但是,我却总想寻找一个机会,告诉你3年来无 
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的悔恨和内疚,以及在那如水的日子里绵长的思念。倾诉不是为了求 
得你的宽恕,只是为了让自己平静。因为我知道,无论如何,你唯一的愿望便是希望我过 
得好。 

    去年7月的时候,我又回到了重庆,再一次站到你的面前,再一次的默然无语。长歌当 
哭,应该在痛定之后。然而泪早已风干,痛楚却依旧清晰。在重庆闷热潮湿的夏日里,我 
的思绪又回到了从前…… 

    很小很小的时候,最快乐的事便莫过于每日清晨骑在你的肩上,抓着你的一小撮头发 
,然后如女王般地得意地迎着路人或羡慕或微笑的目光穿过一条条的小巷去幼儿园。从此 
之后,你就始终如一座雄伟的高山一般让我站立在你的身躯之上,承受着所有的阳光雨露 
。我渐渐成长,你也慢慢衰老。上小学之前,我对你始终是依恋且敬爱的。记得5岁的时候 
有一次你要出差两天,晚上妈妈接我回家时尚还未意识到这一点,蹦跳地几大步急急迈上 
楼梯,然后趴在门边大力地敲打,要你前来迎接你心目中最可爱的公主回家,回应我的却 
是一片寂静。正犹疑时,妈妈上来了,告诉我“爸爸出差了,要明天才回来”。我当即嚎 
啕大哭,推搡着妈妈,认定是她把你藏了起来,并索性坐在地上不肯进门。而这失落的情 
绪直到你第二天回家,照例用下巴上的胡茬在我细嫩的小脸上扎几下才告结束。 

    上小学之后,虽然对你的热爱并未减少,但是却多了几分畏惧,而表弟的寄宿让我对 
你的不满急速增加起来。那时表弟他们一家和我们住在一起,他的父母因为工作都在郊区 
,因此一周只能回家一次,于是表弟的生活、学习、起居便顺理成章地要由我们来照顾。 
表弟的活泼聪敏使他很快地成为大家的宠儿,也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更多的欢乐。表弟很 
顽皮,且从小便有商业头脑,会和同学商计用5毛钱替他偷回上课时被老师没收的漫画,也 
会用2毛钱将同学最心爱的玩具借回家玩。但是不知为什么,每次总能被你发现,然后板着 
脸拿把木尺惩罚性地轻打两个手心,玩具自然得没收。我却分明能看见你拿着玩具离开时 
眼底得意的笑意,甚而还从门缝中偷看过你独自在里屋兴致勃勃地反复把玩,第二天又一 
本正经地呵斥表弟尽快归还,不许再借。然而我却开始嫉妒,嫉妒你对他的关心,嫉妒你 
对他的爱护,嫉妒你们之间的和谐融洽,甚至连话梅你都会让他吃大的,给我小的,觉得 
表弟分走了你对我全部的爱。这一切,如果在今天以成熟理智的眼光来分析判断,自然觉 
得可笑且幼稚,而当年的我,却实实在在地伤心了几年。 

    初中至高中,也许是少女青春期朦胧意识的觉醒,我们的关系不仅失去了融洽,甚而 
连我的依恋也悉数变成了畏惧,还兼有几分讨好,我不知道该如何与你交流。虽然在很多 
人的眼里,我们的家庭是幸福的,充满了风趣与和谐,每年的寒暑假总有表弟堂弟表妹们 
排队轮流在我们家玩。闷热的夏日,睡不着觉,于是便四个人打拱猪,打升级。打牌之前 
,你照例会表明立场,“牌场上无父子,打牌不能手下留情。”虽然你牌技高超,但偶尔 
也会输,于是又会忿忿地把牌一扔,故作恼怒状,“打牌都这么绝情,以后还能指望你什 
么。”每当这时,我便会觉得你实实在在还是我小时那个可爱的老爸,也会顺势在你头发 
上揉搓,没大没小地,“乖爸爸,下次让你!”苦夏便在这样的欢声笑语中度过,然而现 
实生活中我们的不合与摩擦也逐渐增多。我开始形成自己的价值观与世界观,而这样的单 
纯幼稚与你的成熟现实必然会有冲突。我开始不满你的现实,不满你对亲人以外的他人的 
冷漠,不满你在工作中不满你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不满夜夜出去与同事打麻将。甚而你 
不懂得欣赏我的善良。记得有一次,我冒雨陪同一个外乡人找寻亲戚,一个多小时后终于 
帮他找到了亲戚的住处。但当我怀着助人的喜悦和得意回到家时,却被你劈头一顿训斥。我委屈地哭了,你却叹了口气,说我不知世道险恶,哪天被人卖了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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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学在异地缤纷而多彩的生活中眨眼即过。我在合肥独自快活的时候你却因为肝病发 
作住进了医院,作了一次大手术。而我对这一切却全然不知,何况你一向坚强且硬朗,即 
使生病也不愿表现出病容,我们一家又几乎都不曾去过医院,所以乙肝对我而言,不过是 
比感冒略重一些的病。毕业回家后,为了爱情,我提出了再次去合肥的要求,你自然不许 
。某天晚上,我与男友再一次在电话中发生争执。愤然挂断电话之后,心痛难当,一拳击 
在了镜面上,鲜血顺着玻璃破碎的裂缝向下漫流。你被惊动了,看着我模糊的泪眼,满地 
的玻璃碎片,如花般盛开的鲜血,你沉默了。出乎意料地没有发怒,你只是默默地替我收 
拾伤口,整理地面,在那一刻,我看出了你的软弱,趁机再次提出了去合肥的要求。你答 
应了,只是在离开房间时对我说,“太重感情的人注定一生受苦。” 

    再次返回合肥,生活没有意料中的顺利。租房,找工作,生活的压力,千头万绪理之 
不顺,其中之苦一言难以尽诉。我开始频繁地给家里打电话,抱怨这里的生活,抱怨一切 
的一切。只是你几乎不在电话中说话,更多的是妈妈的絮叨,注意天气,要吃饭,不要减 
肥,多花时间学习,但是很有默契地,家里的事情你们只字不提。那年的国庆原本说要回 
去,9月20日晚上9点多你用手机给我打了一个传呼,于是匆匆跑出去回电话,卡里的钱却 
只够两分钟。我奇怪地询问你是不是和妈妈在街上散步,你明显地顿了一下,然后平静地 
说“是”,接着便问我国庆回不回去,我说不回去了,要准备考试,你有些失望,但也没 
说什么,于是我急急地说卡里没钱了,接着就挂断了电话。而谁曾料想,这竟是我们的最 
后一次对话。 

    飞机载着忐忑不安的我回到了重庆。在路上,我一直怀疑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医生 
误诊了,亲戚在恶作剧。然而我实实在在地看见了空地上支起的灵堂,实实在在地看到了 
你静静地躺在冰棺里任我如何哭喊呼唤仍是一动不动,实实在在地看见妈妈哭晕了一次又 
一次。晚上,照例要搭戏台,请人唱戏。来得孤孤单单,去时一定要热热闹闹,以显示没 
有白来人世这一趟。而我独自守在你的身旁,拿出相册,向你诉说每张方寸间所凝固的趣 
事,一如生前,我坚信你即使不能看,也一定能听到。三天后,火化。那天按习俗妈妈不 
能去,而我,也没有替你捧放骨灰的资格,因为,我不是男子。 

    此后妈妈陆续为我解开了一切的迷团。自我走后一个月,你的身体就开始恶化,医生 
劝说你去住院,你却说如果去了,妈妈家里医院两边跑太累。已经倒了一个,如果再倒一 
个家就散了。妈妈还说,你自从病情恶化后反应开始变得迟钝,有时我来电话,你还来不 
及反应我说话的内容,我就已经挂断了,妈妈从里屋挂断分机后出来,常能看见你还拿着 
话筒发呆。至于9月给我打最后一个电话时,已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了,却害怕我担心,没 
有告诉我真相。10月3日弥留之际,你还对妈妈说,“你告诉女儿,让她不要伤心,也不要 
怨恨你没有告诉她我住院的事情,这都是我的主意,怕她太过伤心。”临终前,你努力地 
睁大了双眼,右手一直在不停地轻招,嘴里还在呼唤着什么。我知道,你是想最后再看一 
眼挚爱的女儿。 

    生活依旧行进在它原本的轨道上。白天一如既往地工作、学习,每晚我都会和你在梦 
中相遇,只是场景,是千篇一律的医院,情节,是我悉心地照料病中的你,直至痊愈。生 
活中无法弥补的伤痛和遗憾只有在梦里才能获得些许慰藉。我深知人生一世,注定会有生 
离,更有死别。然而20年的情缘实在太过短暂,甚而我还未能亲口对你说一句“我爱你, 
爸爸”。科大的傍晚,常能见到不少头发花白的老人牵着孙儿们的手,一起锻炼,欢笑, 
游戏。原本这一切的幸福与快乐,你也能拥有,如今我却该到何处找寻你的踪影。上穷碧 
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7月的陵园,葱荣茂盛的林木掩去了不少夏天的酷热,墓碑旁的青松已经长得很高大了 
。爸爸,如果有来生,我不做你的女儿,让我们调换一下角色,使我能有机会偿还今生未 
了的心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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