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暑期日誌第三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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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的事情 等级 0 楼 发表于 2004/8/18 22:28:17 编 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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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历2008年7月28日 夏歷戊子年戊子年己未月己巳日 月曜日 天晴偶陰 ---------------------------------------------------------------------------- 山隂道上桂花初,王謝風流滿晉書。 曾作江南步從事,秋來還復憶鱸魚。 曲水三春弄彩毫,樟亭八月又觀濤。 金罍幾醉烏程酒,鶴舫閑吟把蟹螯。 --羊士諤《憶江南舊遊二首》 虽说现在距离立秋尚有十日,可是今日的故事依旧要从羊士愕这首《忆江南旧游》 的颔联“秋来还复忆鲈鱼”讲起。说到鲈鱼,相信很多人也和我一般,最初的印象来自 于范希文那首《江上渔者》:“江上來往人,但愛鱸魚美。君看一葉舟,出沒風波 里。”然而,鲈鱼之中,真正鹤立鸡群着的,却是特产于上海的松江鲈。《世说新语》 载:“張季鷹辟齊王東曹掾,在洛見秋風起,因思吳中菰菜羹、鱸魚膾,曰:‘人生貴 得適意爾,何能羈官數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駕便歸。俄而齊王敗。時人皆謂為見 機。” 张翰无意仕途,秋思莼鲈,留下了这么一则千古佳话后,便翩然而归。而在他身 后,沃野千里的中原却点燃了“八王之乱”的烽烟。这一乱不打紧,硬是将西晋文坛的 两位双峰并峙、二水分流的俊才――潘岳&陆机活生生搭了进去。时谚云“潘才如江,陆 才如海”,掷果盈车的潘岳自不必我多言,恰恰那个被誉为“太康之英”的陆机,临刑 叹息了句“華亭鶴唳,豈可複聞乎?”终于对上了511年前秦相李斯留下的那句上联 “吾欲與若複牽黃犬俱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又过了439年,被盛唐那位自称 臣是酒中仙的诗仙写进了那首名为《行路难》的诗里(整诗可参见本文附文)。 其实说了这么多,只不过是我在这个异常疲惫的三伏午后,无来由地思念起了老家 庭院中那株桃树而已。那时我年方二七,于就读高中后的首个暑假躲在老家避暑,百无 聊赖之际,便将一粒桃核与一粒杏核一并埋进了庭院角落的泥土中。当时不过是随手一 埋,殊不料,它们竟于次年春天,当真便破土而出发了芽。俗话讲“桃三杏四梨五年, 无儿不栽核桃园!”待到三年后,也就是我留在故乡的最后一个暑假,我的杏树却因为 不知是何的缘故死掉了,而我的桃树则委委屈屈地在三月绽了仅仅那么一朵花,便再也 没有回馈我什么... 《诗经.周南》里讲“桃之夭夭,爍爍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细细吟咏,一 种喜气洋洋、沁人心脾的欢愉气氛,便充溢了整个字里行间。借桃花之美,赞新妇之 容,同时还不忘对其宜家宜室的祝福。可惜我的桃树,只绽了那么孤伶伶一朵花,连个 桃子都未能留下。既无桃实,自然“兆”字身前的“木”字便无从说起,恰好自那年立 秋起,我便一走了之,从此再未能在故乡避过一个完整的伏天,所以换个“走”字,改 为“逃之夭夭”似乎更为贴切。我不知这是否是自己在劫难逃的宿命,但是总之,我的 杏(“幸”)死了,而我的桃(“逃”)在母亲电话另一头的乡音中似乎逐年茂盛, “春来花满树,夏至果压枝”,只是我一直无缘回去尝上哪怕仅仅一口... 母亲一向对我期盼很大,却总免不了絮叨的惯例。幼时怕我贪玩,总拿邻家儿子为 例来哄我向学。待到我谙于学业,力压邻家儿子考取大学后,又嫌我一心只知读书,不 通人情世故,竟又抬出邻家儿子来教育我。好容易等自己浑浑噩噩保了研,逢人也能面 不改色地寒暄那么一两句客套之后,我想母亲总没话说了吧?却不料去年岁末返乡后, 又被耳提面命了一顿,在母亲口中高高在上令我一辈子都望尘莫及的依旧是邻家儿子,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年前刚刚讨了一房老婆,如今已有了一番升级作爹的迹象!整整一 个寒假,我都被邻家那位新婚燕尔、志得意满的儿子压得喘不过气,惟有语塞,直到后 来翻阅《世说新语》,才明白这中间原来是含着些传统的: 太原王氏的王述,年少时与王羲之齐名。但王羲之自视才高,很有些瞧不起王述的 样子,于是两个人便很不投机!王述在会稽内史任上遭遇母丧,根据当时的制度,便由 王羲之接替了他的职务。王羲之到任后屡次声称要前往吊唁,却一连几天都未能成行, 后来亲自登门吊唁,又在参加丧礼的宾客中断言,王述不过是个尚书的坯子,能在会稽 内史的任上得以告老还乡,已可算是莫大的荣幸了。殊不料王述守孝期满,被朝廷委任 为扬州刺史,成了依旧担任会稽内史的王羲之的顶头上司。可怜的王羲之羞辱难耐,立 马派人到建康奏请朝廷升会稽郡为越州(置之今日,相当于请求将绍兴市升级为直辖 市),想借此抽身摆脱王述的管辖,不想奏请未果,反而传为了一时笑柄。士可杀而不 可辱!于是悲愤不已的王羲之,便到了父母坟前立誓,宣布余生终身不仕,终于挂印而 去,隐居在了剡东。可是胸中垒块并未因此全消,于是便拿了几个无辜的儿子出气: “吾不減懷祖,而位遇懸藐,當由汝等不及坦之故耶?”怀祖,是王述的字,而王坦之 则是王述的儿子,字文度,少有盛名,时谚有云“江东独步王文度,后出来人郗嘉宾” 对其评价甚高!而嘉宾,则是郗超的字,按照亲属关系推算,当是王羲之的外甥。可惜 王羲之自己的几个儿子俱不在时谚之中,这才给了书圣转嫁怒气的借口。其实待到后 来,王徽之与王献之成名之后,绝非王坦之可以比肩的。 由此可见,琅琊王氏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傲气的,更典型的例子是王胡之,也就是王 羲之的堂兄。这位士族子弟在东山隐居时,生活甚是清贫,于是时任乌程县令的陶范 (小名胡奴,是陶渊明祖父陶茂的弟弟)便动了恻隐之心,送了一船稻米给他。却不料 被王胡之很是倨傲地给拒绝掉了:“王修齡若飢,當就謝仕祖索食,不須陶胡奴米!” 谢仕祖是谁?却是谢尚,那位运筹淝水之战于帷幄中的谢安的堂兄!当时东晋盛行门阀 □□,士族普遍轻视庶族(这点可于大司马桓温代子向王坦之的女儿求婚,王坦之迫于 桓温的淫威正待答应,却被父亲王述好一阵责骂:“惡見文度已複癡,畏桓溫面。兵, 豈可嫁女與之!”中窥见一斑),王谢两族更是位处金字塔顶,自然便有了王胡之对于 出身庶族的陶范越礼救济的愤慨。 我的母亲也不弱,却总觉得自己的犬儿堕了家族的名誉。一面急盼着我为她寻觅一 名称意的儿媳候选,一面却又怕我被一些出身单薄的女子骗了去,于是日日担心,搞得 我也很是为难,从不敢将自己心仪的女子报给她知。在我年方二九的那个暑假,我本赋 闲在家,却不料一日逛街遇到了分手年余的女友,一时感伤,便吵闹着要返校隐居几 日。母亲知道劝我不下,自然也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默默为我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 便目送我一个人拎着行李踏上了南下的列车。期间我在学校的宿舍内昼伏夜出,动笔写 作我的第三部小说《生如夏花》,中间一直未与母亲联系,直到临近开学,才又买了一 张车票孤身返乡,也未曾知会母亲。等到我如幽灵般地再现于母亲眼前,母亲亦未流露 出任何过于惊喜的神情,淡淡一句“吃饭无?”便给了我整个家庭的温暖... 明朝的归熙甫在《项脊轩志》的结尾写道:“廳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 今已亭亭如蓋矣!”而我的桃树,今年想必也早已在那我方久违了的院落内繁花谢尽、 硕果累累了吧?只是它不知道,我的母亲也不知道,在那桃花初绽的阳春午后,我在校 车的后排偶遇了那么一位同样烁烁其华的佳人。而我却不敢将伊告之,因为在习惯了这 么多年的逃避之后,我依然不能确定,那朵娇艳得令萤虫之火难以与皓月争辉的桃花, 在浮华过后是否能留予我一枚桃实?我只盼着能早日结束这个沉闷溽热的暑期,再次悄 无声息犹如幽灵般地浮现于故土之上,侍奉自己那一脸淡定的母亲,告诉她我爱她;探 望自己那一树碧叶的桃花,告诉自己我亦爱她! -------------------------------------------------------------------------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母亲,以及明日即将初识一百日的佳人! 另期待四弟立秋之日的收官之作以及巷门的第四部小说~ 附注:《行路難其三》 有耳莫洗潁川水,有口莫食首陽蕨。 含光混世貴無名,何用孤高比雲月? 吾觀自古賢達人,功成不退皆殞身。 子胥既棄吳江上,屈原終投湘水濱。 陸機雄才豈自保?李斯稅駕苦不早。 華亭鶴唳詎可聞,上蔡蒼鷹何足道? 君不見,吳中張翰稱達生,秋風忽憶江東行。 且樂生前一杯酒,何須身後千載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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