蘼蕪葉落,彼岸花開(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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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_Yin 等级 0 楼 发表于 2004/8/9 7:33:52 编 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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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永和八年初春,元夕甫过,青溪河畔夹岸而生的杨柳才刚刚吐出一抹新绿,稍 远处参错而植的梅花已然露出几许嫣红,但夜寒依旧料峭。苍茫的暮色之下,一叶轻舟 径自泊在了萧家渡口。 “子重,子敬,现是什么时辰了?”只见一位风姿秀逸的俊朗公子负手立于船首, 肩上披着的那袭白色大氅,在如水的月光映照下,显得愈发淡雅高洁。此人姓王名徽 之,字子猷,乃是时已名噪天下的“书圣”――王羲之的第五子。与之同船而行,现正 恬而适之坐于船舱之内的两位翩翩少年,一唤王操之,字子重;一唤王献之,字子敬, 正是王羲之的第六子与第七子。 “五哥,现已是戌时了。”闻得兄长相问,王操之匆忙起身,将自己那袭藏蓝色大 氅裹在身上,自船舱内走了出来。 “戌时?”王徽之微微顣了顣眉,“想那清明门早已闭阖,不如今夜就于此暂歇, 待得明日一早,再进建康城拜谒谢家叔父。子重、子敬,你们以为如何? 还未待王操之与王献之回答,一阵突兀的马蹄声已然划破了这暮色四合下的寂寥。 只见一匹束以银鞍、络以缨辔的浑白良驹上,一位青衫磊落的弱冠青年正信马由缰地沿 着青溪河堤徐徐而行。借着皎皎的月光将其打量了一番,王徽之不由轻声叹道:“戴月 闲游,凭溪走马。此等奇人异士,不知何人也?” 话音乍落,披着一袭绀紫色大氅的王献之缓缓自船舱内探出头来,浮光掠影地瞥了 一眼马上那人,接口答道:“五哥,那正是你日日念叨的桓子野!” “桓子野?”闻得其名,王徽之不觉眉头为之一展,待借着皎皎的月光将马上那人 看个分明,这才拊掌而笑:“既见柯亭笛,自是桓子野!” 此事还需从前朝的蔡邕讲起。东汉光和元年,时任议郎的蔡邕上书论朝政阙失,因 得罪中常侍程璜而获罪,被流放至蛮荒之地的朔方郡。待到光和二年,汉灵帝大赦天下, 这才得以获释返乡。途径五原郡时,太守王智为其设宴饯行,酒酣耳热之余,更是亲为 起舞相属。依照当时的礼仪,主人舞罢,客人当起舞为报。奈何蔡邕自恃才高,不屑为 报。而那王智,因是中常侍王甫之弟,素来骄矜,自是受不得这番轻慢,于是便恶言相 向:“徒敢轻我?”一语不合,惹得蔡邕拂袖而去;不堪其辱,也激得王智挟嫌报复。 被王智密告诽谤朝廷的蔡邕,惶惶不可终日;有家不能归,只得亡命江湖、远迹吴 越。有一日,经过会稽的柯亭,蔡邕无意间察觉亭檐下第十六根竹椽与众不同,当即便 另取新竹将其换下,制成一根竹笛;因取材于柯亭,故为之取名“柯亭笛”。又一日, 途经吴县一家客栈,适逢有人生火煮饭,蔡邕闻得火中异响,料定所烧的是上等桐木, 于是匆忙自火中抽出,斫成一张古琴;因琴尾被烧焦,故为之取名“焦尾琴”。 王徽之自幼喜好音乐,对蔡邕亲制的这一对乐器,自是觊觎良久。奈何焦尾琴自蔡 邕遇害之后,一直藏于宫中内库,若非皇亲国戚,根本无缘得见。而这柯亭笛,自永嘉 乱后,相传便落入了素有“笛圣”之称的桓伊手中。 桓伊,字子野,因是大司马桓温的族侄,虽才年方弱冠,时已显贵人前。王徽之日 日念叨此人,绝非因其族叔而趋炎附势,而是久闻其在音律之上造诣非浅,号为“江东 第一”,心生仰慕。可惜桓伊身为军政要员,平日里深居简出,偶有露面,亦是前呼后 拥,想要闻其一曲,实属难事。亏得上苍庇佑,使得今夜与之邂逅萧家渡口,所谓“天 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值此大好良机,又岂容错过?心念至此, 王徽之不由微微一笑,对着岸上那匹渐行渐近的浑白良驹拱手相迎道:“闻君善吹笛, 请为我一奏!” 闻得此言,正于王徽之身后翘首而望的王操之,不由眉头为之一顣,心想“桓伊乃 堂堂司马参军,我等与他素不相识,贸然相请,怎会屈尊?五哥这不是自取其辱麼?” 不料桓伊却勒缰驻步,缓缓打量了卓立船首的王徽之一眼,随即拱手还礼道:“足下可 是王子猷?” 听其相问,王徽之负手含笑,颔首代答。一阵夜风抚过,激得脚下春水涟漪,也吹 得身上衣摆嫳屑。桓伊再不多言,翻身下马,自腰间博带上解下那根柯亭笛,放于唇边 径自吹奏了开来。 笛声悠扬,王徽之闭目凝神、侧耳细听,好似已然弃舟上岸,径入那梅林之内。一 阵清音雅韵过后,眼前忽现一树梅花,遗世独立,孑然于天地之间。继而笛声若动若 静、似刚还柔,犹如万花竞放、千姿百态。伸手欲折,节奏却忽而转促,宛如凛冽寒 风、又似暴雪严霜,铺天盖地、咄咄逼人。却终有一枝梅花傲雪凌霜,含芳吐艳、迎风 怒放。笛声三转,高妙绝伦,这才缓缓而终、徐徐而止。 待到一曲奏毕,王徽之施施然睁开双眼、举目四望,只见身后的王操之与王献之, 或坐或立,却都瞠目结舌、一阵哑然。而此时桓伊早已收笛入袖、跃身上马,扬鞭径自 而去。 王徽之悄立船首,抿动嘴角带出一丝微笑,冲着桓伊渐行渐远、慢慢没入那无边夜 色之中的背影一揖到底,终未再交一言。 很多年之后,萧家渡这个地名渐渐被人淡忘,换作了故老相传口中的邀笛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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