蘼蕪葉落,彼岸花開(二) | |
【返回本版】 【发表帖子】 【回复帖子】 | 浏览量 1106 回帖数 0 |
默默无闻 等级 0 楼 发表于 2004/8/9 1:13:24 编 辑 |
||
次日午时,轻舟正随着流水徐徐驶过淮青桥。 昨夜听罢桓伊一曲《梅花三弄》,王徽之依然意犹未尽,索性便硬拽了两位弟弟, 于船首围着那红泥小炉温起酒来。三杯两盏绿蚁下肚,王操之托辞不胜酒力,早早便回 舱歇息,而王徽之却与王献之一番畅饮,直至子时方休。 有道是“宿酒难醒”,待到王徽之与王献之二人起身,早已是日上三竿。眼见前半 日是无暇再拜谒谢家叔父,一早起身的王操之不免埋怨起了自己两位兄弟。 “子重,你说了这么久,腹中也该空了吧?”王徽之俯身踱出船舱,站在船首缓缓 伸了一个懒腰,这才指着前方青溪汇入秦淮河处的南浦渡口说道:“不如在此暂泊,你 我兄弟上岸寻些吃儿?” “五哥此番提议甚好!”还不待王操之回答,王献之已抢先一步走出船舱,冲渡口 上那家悬着一枚杏黄色幌子的茶寮喊道:“敢问店家,可有酒食招待?” 话音乍落,便见一位须发皆已花白的老者自茶寮内迎了出来,指着杏黄色幌子上那 斗大的“茶”字应道:“客官,小店只售茶不卖浆。至于饭菜,倒是有的,却怕几位公 子不敢吃。” “哦?”闻得店家答话,王献之不由一怔,“敢问店家,所说为何?” “回公子的话,正是扬子江中所捕河豚!” 时谚有云“食得一口河豚肉,从此不闻天下鱼!”那河豚肉味鲜美,尤其是雄鱼鱼 白,向有“西施乳”之称。但因其血含剧毒,一旦误食,即刻便有性命之虞,故自古就 有“拼死吃河豚”的说法。想到此节,王徽之不容分说便自船首一个纵步跃了上岸: “既有如此美味,不可不尝!” 待到王氏三兄弟围着一张竹案坐下,就着青瓷小盏边品新茶,边等那店家烹饪河豚 之时,冷不防身后传来一声娇喝:“五公子,剡溪一别,匆匆月余,今日不想却在此渡 口相遇了!” 转身回望,却见一位面上的铅华敷得明显有些过了的女子,一阵微风抚过,引得裙 袂飘飘,愈发显得其身上裹着的那袭葱绿舞衣不耐寒了。王徽之不由皱了皱眉,起身诺 道:“原来是戴家小妹,幸会幸会。” 原来那女子姓戴名妙姬,乃是戴逵的妹子。去冬岁末,其时王徽之尚随托病辞官的 父亲――王羲之隐居在山阴,有一日夜半醒来无事,把酒推窗而视,但见夜雪初霁,皓 月当空,雪映月华,四望皎然。一时诗兴大发,便就杯中美酒吟咏起了左思的《招隐 诗》:“杖策招隐士,荒涂横古今。岩穴无结构,丘中有鸣琴。白云停阴冈,丹葩曜阳 林。石泉漱琼瑶,纤鳞或浮沉。非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何事待啸歌,灌木自悲吟。 秋菊兼糇粮,幽兰间重襟。踌躇足力烦,聊欲投吾簪。”好一句“岩穴无结构,丘中有 鸣琴!”值此良辰美景,岂可无琴? 讲到古琴,不能不提一个人――戴逵。戴逵,字安道,乃是当时誉满全国的天才琴 师。世传其总角之时,曾以尿混合鸡卵汁与白瓦屑,制成郑玄碑,并著文亲镌之。辞藻 华丽,碑亦玲珑,所见之人,莫不惊叹。待到成年,更是精于抚琴、工于书画,但戴逵 生性不喜入世,每每以琴书自娱。后师从豫章名儒范宣,范宣独具慧眼,识得戴逵是位 奇才,便将侄女范成君嫁与了他。戴逵新婚宴尔,不料却为当朝太宰――武陵王司马晞 得闻。司马晞遣人相迎,欲召他为王府琴师,孰料戴逵不齿其的为人,当着来人将琴取 出掷于地上:“戴安道不为王门伶人!” 来人回禀后,司马晞勃然大怒,可又一时奈何 不了戴逵,只得另请了他的兄长――戴述。可惜戴述远不及自家弟弟有骨气,听到王命 后便拥琴而往、欣然赴职了。得知此事后,戴逵长叹一声,别过范宣,径自徙居到了会 稽郡内的剡溪。 想那剡溪距山阴也不过百里,王徽之不觉莞尔,当即出门乘舟,一路溯曹娥江往剡 溪而去了。待得次日破晓,轻舟方至戴府门口,立于门前思虑片刻,王徽之门也不打, 便挥手打发船家折返。其时正遇上戴妙姬晨起练舞,戴妙姬见有人过家门而不入,心生 好奇,当即便驾舟追了上去,却直到嶀浦才将王徽之拦下。面对戴妙姬的诘问,王徽之 仰天而笑,抛下句“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便翩然而去了,留下娇喘 吁吁的戴妙姬一人,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 如今重逢,由不得戴妙姬不报当日一笑之仇:“五公子,今日乘兴而行,不知又要 拜访何人?” 王徽之皱着眉头,正在思虑该如何打发这位不请自来的麻烦女子,不料身旁的王操 之已经抢先开了口:“回这位姑娘,我们兄弟三人,此番正要去城东的芝兰书院拜谒国 子祭酒――谢安谢大人。” “谢安?整个建康城都在风传谢祭酒要为自家侄女――谢道韫招婿,如今见了三位 公子,想来所言非虚了。”戴妙姬冲王操之抿嘴一笑,重又将脸转向了王徽之,“五公 子倘若这番还要一仍旧贯,学那治水的大禹,怕是就做不成谢家的乘龙快婿喽!” “不劳姑娘费心!”王徽之听她语带讥讽,不免心生恼怒:“徽之纵是不才,也绝 不稀罕做他谢家的东床!” “五公子,此话可当真?那小妹可要拭目以待了!”戴妙姬眉梢含春、嘴角带笑地 施了一礼,随即便起身告辞了... 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在黛瓦粉墙间化作一点跳跃着的新绿,王徽之气不可抑,铁 青着脸自腰间拔出那柄惊鸿剑,狠狠斩向了渡口系舟的那桩雕花石柱:“吾今日在此击 柱立誓:他日不携如花美眷,则终生不过此渡头!” |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