蘼蕪葉落,彼岸花開(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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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ice 等级 0 楼 发表于 2004/8/6 1:35:58 编 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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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王氏三兄弟步出书院,径自没入那微微泛起的暮色。一位身着华装的中年贵 妇,这才从正厅的青绫屏幛内徐徐走出,行至谢安身畔:“向三者孰愈?” 此人系谢安的夫人刘惔妹,乃是当朝光禄大夫刘耽之女。眼望自己的结发妻子,谢 安缓缓答道:“小者最胜!” “何以知之?”刘惔妹继续追问。 “吉人之辞寡,躁人之辞多。推此知之。” “奈何年岁相差甚悬!”刘惔妹不由叹息道:“夫君以为五子如何?” “你说雪夜访戴的王徽之?”谢安抬眼打量了结发妻子一眼,轻轻摇了摇头,“随 行之人,肆意妄为!非是贯彻始终之辈,岂能终身相托?” “此也不得!彼也不得!”闻得夫君如此作答,刘惔妹不禁面露愠色,“你究竟要 若何?” “莫急!莫急!”谢安依旧温言相商,“道韫年岁尚幼,不妨先送她去学几年书。 书院内高门子弟众多,总能觅得一位如意之人。” “如此也好!”刘惔妹这才有了些许释然,“大哥与大嫂过世得早,只留下道韫和 玄儿这一对姊弟。你我作叔婶的,终得为其寻个好归宿!” 闻得此言,正俯身窗下偷听长辈对话的谢道韫,一袭鹅黄色的春衫簇拥下,白璧无 瑕的脸庞蓦然飞来一抹晕红。 谢道韫,乃前安西将军谢奕之女。谢家风范,于其一身表露无遗。夭桃秾李,自不 必言;蕙质兰心,时人叹服。更为难得的是,在其叔父谢安眼中,亦被视为奇葩。伊之 逸事,可谓街知巷闻。 犹记三五年前,前吏部尚书谢裒膝下六子,长子谢奕继任堂兄谢尚豫州刺史一职未 及半载便猝然病逝,次子谢据更是早早便已辞世,四子谢万补了长兄遗留下来的空缺, 五子谢铁远赴永嘉郡做了太守,六子谢石则刚由秘书郎累迁至尚书仆射,惟独谢安高卧 东山、隐居不任,终日以教养子侄为乐。 一日天色阴霾,谢安与一众子侄围炉而坐,无意间论及《诗经》,便随口问道: “毛诗何句最佳?” 谢玄答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此乃《小雅.采薇》中的一句,对应其时彤云蔽日、天黑欲雪的场景,倒也不无熨 帖。奈何追昔抚今、触目伤怀,令人为之黯然神伤。谢安顣了顣眉,吐出一句“未若 ‘讦谟定命,远猷辰告’!”,随即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端坐着的谢道韫。 见叔父目光之中隐含鼓舞,谢道韫不卑不亢地起身答道:“吉甫作诵,穆如清风。 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 吉甫,乃西周宣王之尹(官名,相当于后世的宰相)兮甲,字伯吉甫。伯吉甫作 《大雅.烝民》一诗,意在颂扬卿士仲山甫,赞其辅佐周宣王成就中兴之治。而那伯吉 甫亦是贤臣,不免惺惺相惜。观是诗,辞清句丽,传诵不衰。“穆如清风”,以清风来 喻有化养万物之功的美德,与《大雅.抑》中的“讦谟定命,远猷辰告”可谓有异曲同 工之妙。谢安是何等贤达之人?闻得此言,当即目露嘉许,称赞谢道韫颇有雅人深致。 雅人深致!男子亦少得此语,况一女子乎? 倏尔,凛冽的北风推牖而入,裹挟进片片雪花洒落一地。 举目眺望窗外雪景,谢安忽道:“大雪纷纷何所似?” 二哥谢据之子谢郎应声答道:“撒盐空中差可拟。” 见叔父不甚满意,谢道韫续言:“未若柳絮因风起。” 论形、神之气,柳絮胜之远矣!此句一出,不由谢安不击掌赞叹。从此谢道韫咏絮 之才,传遍了整个建康城的高门朱户,无怪乎谢家有女,百家来求了! 待得后来,谢万被拜为西中郎将,持节督司、豫、冀、并四州军事,一时风头无 二。谢安之妻刘惔妹终于忍不住了,诘问丈夫道:“大丈夫不当如此乎?”谢安淡然一 笑,掩鼻而答:“但恐不免耳!” 时大司马桓温与中军将军殷浩有隙,二人于朝中争权夺利,不免惹得有志之士叹 息:“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奈何谢安仍是屡召不应,终日携妓悠游山林。新任 司徒的会稽王司马昱(即日后桓温废海西公司马奕而立的简文帝,其子司马曜为继任的 孝武帝,其女司马道福为新安公主)听闻之后,笑道:“既与人同乐,亦不得不与人同 忧。由此推之,安石必出!”于是便请了谢安出山,就任国子祭酒一职。谢安既已出 山,自是更为留心,定要为侄女谢道韫物色一位才堪匹配的夫婿。 谢道韫正一人躲在窗外听得入神,冷不防右肩被人轻拍了一下。仓促回头,只见一 位身着皂色劲装的少年,正单手提剑,俯着张稚气未褪的笑脸凝目望着自己:“阿姊, 因何事甘为隔墙之耳?”眉宇间难掩一股英气。 见是弟弟谢玄,谢道韫匆忙将其拉至庭院墙角的一丛芭蕉之下:“阿弟,你可识得 王家伯父的几位公子?” “阿姊说的可是刚刚登门那三兄弟?”谢玄目光慧黠,嘴角抿笑道:“我自然识得! 子重敦厚,温而不软,亲而不淫;子敬高洁,风姿秀逸,名冠一时。更难得是,子猷旷 达,俊雅不凡,卓尔不群。听闻那柄惊鸿剑亦在其手,他日若能得遇,定当一较高 下!” 原来当日王羲之与谢安共游丰城,丰城县令雷焕精于面相,谓二人日后必达,当佩 宝剑,乃赠以游龙、惊鸿二剑。待到返回京师,谢安见一众子侄之中,惟有谢玄醉心兵 书武功,就将游龙剑转赠于其傍身;而王羲之见七子一女之内,惟有五子恃才傲物凌 人,乃把惊鸿剑转赠于其护体。 听得谢玄此言,谢道韫不免一笑:“阿弟日日不忘好勇斗狠之事,乃耽于俗务耶? 抑限于天资耶?” 谢玄自知这位姐姐辩才了得,自己远非对手,于是一脸讪笑着答道:“阿姊教训的 是!小弟这就回房读那《孙子兵法》。” 见谢玄转身欲走,谢道韫赶忙将其叫住:“阿弟且慢!你可知……可知如何方能见那 王家诸位公子一面?” 不料谢玄早已动若脱兔地绕过一段镂着冰裂纹,时人称其为寒窗的影壁,空留一句答 语在寥落的庭院内回响:“王氏诸子,不日既入书院就读。阿姊到时自去相见便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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