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载家园梦(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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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塞米松 等级 0 楼 发表于 2005/5/18 4:49:55 编 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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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到最后是荼蘼。” 。。。。。。 “属蔷薇科,黄白色有香气,夏季才盛放,所以开到最后的花是它,荼蘼谢了之后,就 没有花了。” 亦舒《开到荼蘼》 (一)童 年 1978年,祖父病重,父亲匆匆离开部队回到家里,主持家里的事务。一个亲戚把我母亲 介绍给了父亲。据母亲回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很匆忙,第二次父亲特地赶到集镇上, 和母亲在一个茶馆里正式见面,基本确立了恋爱关系。那时候的父亲风华正茂,能文能 武,曾在部队里面担任写作骨干,在阿坝军分区十多个县市作巡回报告,听众都是团县 级干部。父亲经常跟我们讲起那段历史,他曾作为阿坝军区军代表在成都开会作报告, 而且在成都军区的将军楼住过一个月,出门有小车接送,进屋有勤务兵侍候。那无疑是 父亲一生最为风光的岁月,可惜那时候有文化的人地位很低,每次部队选派人去读大学 深造都轮不到父亲,理由是:你已经有文化了还去深造什么,这种学习的机会应该留给 那些没文化的人。再加上父亲是个孝子,一听说祖父病重就复了员,放弃了在部队里的 前程。父亲是长子,家里还有年迈的祖母,我的二爸,小姑,父亲便责无旁贷的挑起了 家庭的重担。 家里有一张母亲高中时候和同学的合影,相片上的母亲是那么的年轻漂亮,朝气蓬勃, 她是班上的团支部书记,多年以后她的同学还对我说起我母亲是多么的优秀,待人是多 么的友善。高中毕业,母亲把本来属于自己的顶替外公的工作机会让给了弟弟,留在了 农村。母亲说,那时候她对个人问题考虑得不多,觉得父亲是个有文化的人,而有文化 的人不会差到哪里去。他们相识没多久,母亲背上一个背篓,带上简单的生活用品来到 了张家,帮助父亲照看双老,不久他们领了结婚证。祖父祖母相差几个月相继去世,二 爸二妈和爸妈分了家,小姑跟着我爸,后来小姑出嫁,一年的折腾弄得家徒四壁,我爸 妈靠着自己勤劳的双手,开始了艰难的创业生活。 1978年冬天,母亲怀了孕,那时候农村的条件还是很艰苦,没有东西吃。1979年初,十 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政策开始松动,在田土下放前夕,身为村党支部书记的父亲私作决 定将田土分给了农民,包产到户。春天播种,到夏天我出生的时候玉米长满了田野,可 以随便吃饱了。爸妈常说,你娃生来就不是受苦的命,你刚一出生,生活就开始好转 了,再不用饿肚子了,要说受罪,也就只有在娘胎里受了一点罪。田土下放了,父亲母 亲干劲十足,起早贪黑的劳动,我们家对面有一座小山,光秃秃什么也没有,父亲母亲 从水塘里面挑土到山坡上,面成一块块的土地,到深夜了还在月色下忙活,山下是村民 去公社看完电影回来的欢笑声。 我小时候的记忆力好像特别的好,每当我说起我能清晰的记起我断奶的情形,爸妈都觉 得不太可信。那时候也就一岁左右吧,妈妈把我送到外婆家断奶。看见妈妈从后门走 的,于是每天提着一个装满各色糖果的小口袋从后门走出去,一直走到村头的小桥上, 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里走,于是站在桥上哭,要妈妈,要吃奶。本来我一出生身体就很 瘦弱,加上断奶后挑食营养不济,身体越发虚弱,母亲不忍心,又把我接回来喂奶。母 亲说那时候的我整天围着妈妈,走一圈又说:妈妈,吃奶。把母亲的奶嘴咬得生疼。这 样断断续续好几个月才把奶断掉。 虽然我们家还是茅草房,可是生活条件在慢慢改善。父亲开始在外面找一些事情做,后 来照相,每天带着黑白相机在乡下穿行,给庄户人家照相,收取报酬,洗好相片再送回 去。那时候父亲好像做过很多事情,以至于小时候我认为父亲是最能干的人,除了照 相,他还会给别人做电视天线,会给家禽看病打针,也懂一些简单的医学常识,有人生 病了不愿花钱就来找我爸开药方打针,父亲也很乐于助人,别人要求的事情从不推辞, 这为父亲在乡邻中赢得了很好的声誉,虽然他是一介农夫,可是每次乡里的人大代表总 能选上他。大概在我五六岁的时候,父亲在试过很多营生之后选择了孵抱小鸡。那时候 在我们那里做这一行的人还很少,父亲去一家抱房看过之后买回来很多书,边看边作。 长大后听父亲说在我出世那年去参加过高考,一个人带上馒头翻过青山岭走了六七十里 的路去县城考试。因为文化大革命父亲只念到了初二,去部队后也就是学习一些文史政 治,写写文章什么的。所以父亲对高考的理科无能为力,第一次据说差13分上线,第二 年差三分,后来父亲打算放弃,安安心心在乡下奋斗,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儿子身 上。父亲常说我是张家前二十字辈的最后一个,而且又是我们四大房人的独苗苗,我以 后一定会有出息,我们张家四大房人的兴旺就全靠我了。为此父亲从小就很疼我,和周 围的农村孩子相比我是比较幸福的。在我两岁时父亲给我买了一辆儿童自行车,据说我 是全区第一个获得这种享受的小孩。父母没有像□□的农村父母一样整天逼着我做农 活,让我长得白白嫩嫩的不太像农村的孩子。小时候身体很差,所以爸妈给我买了各种 开胃片,还逼着我每天早上吃一个鸡蛋。可是我很讨厌吃鸡蛋,开始是偷偷扔到茅坑 里,后来被发现后就带上镰刀,到后院挖坑种鸡蛋。到现在我还一直对白鸡蛋敬而远 之。 三岁的时候爸爸给我买了四本识字课本,开始教我认字。据说三岁时我就已经能认完上 面所有的字,我能拿起课本在客人面前朗诵,让客人称赞不已。后来跟着堂姐去村里的 小学上幼儿园,石板凳,石桌子。雨天姐姐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乡间小路泥泞路 滑,走一步摔一交,摔倒了抓几片菜叶擦擦屁股,继续往前走。走到学校早已开始上课 了,再加上浑身已经摔得很脏,不敢进教室,在外面站着,看满地的油菜花,知道了油 菜花是黄色的。到放学再跟着姐姐一路摔回去。 我五岁开始正式到乡里的小学上幼儿园。上学第一天,妈妈送我到班上,末了妈妈要 走,我要跟着一起回去,老师对同学们说,**乖不乖,同学们齐声说乖,老师说乖孩子 要听话,让妈妈回去干活,**留下来和小朋友一起玩。可是因为上学的路上有一只很凶 的狗,第二天我说什么也不愿去学校,爸爸怎么打怎么骂也没用,最后他用绳子把我栓 起来,提到池塘边,把我悬在水上,如果还不去上学,就把我扔下去。于是我只好答应 上学,但是每天上学前都有村里的两个姐姐来叫我,护送我上学回家。我小时候是那种 很忸怩的孩子,不像□□孩子那样自己出去玩,让大人省心,整天都要跟在妈妈后面, 离不开妈妈。这也是我不愿上学的主要原因,每天上学前总要问清楚我放学回家妈妈是 不是在家里,如果不在家里,在哪里能够找到他们,要问很多遍才肯依依不舍的离开。 有一次回家发现家里没人,一个人趴在桌上眼睛都哭肿了。后来父母提起这段往事,说 我现在一个人走南闯北,还跑到国外去了,怎么不害怕了。看着父母日渐苍老的面容, 我在心里说,其实无论我走到哪儿,我依然是他们荫庇下的一棵小树,依然需要他们的 疼爱和保护。 童年是我最快乐最无忧无虑的时光,那时候什么都不用操心,一切都有爸爸妈妈的照 顾。我就好像是妈妈的跟屁虫,妈妈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一看不见妈妈就要哭。那时 候我最喜欢跟妈妈去打米,妈妈的扁担一头担着谷子,一头担着我,晃晃悠悠,可舒服 了。记得一个午后,妈妈把我带到后院竹林照相,相片上的我站在一截竹桩上,手扶竹 子侧头微笑,穿着很特别,没穿裤子,却穿着一件短袖,还有□□凉鞋。我翻出来好多 张爸爸给我和妈妈照的黑白相片,相片上我总是依偎在妈妈身上,妈妈是那么年轻漂 亮,那么和蔼亲切。每到夏天,我的脚上沾染了乡下的毛气,整个脚背脚心都长满了毛 气籽籽,奇痒难忍。晚上总是妈妈帮我挠痒才能睡着。每天早上母亲很早就起床了,忙 完了家里的活,再做好了饭,才把一家人叫起来。冬天的早晨母亲总是把她那冰冷粗糙 的大手伸进被窝喊道:幺儿,快起床了,上学要迟到了。窗外麻雀的叫声像极了“儿斤 困及”(四川话意为儿子怎么还在睡)。每一个早晨都是那么的温馨。我是多么希望现 在母亲还能用她的大手将我扶起床! 小时候我一直吵吵着要一个妹妹,终于在七岁的时候妈妈带回来一个妹妹,是别人一心 想生儿子躲计划生育罚款扔掉的。尽管不是亲生的,爸爸妈妈对她没有二心,一样像亲 生的孩子对待。别人总是说我妹妹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捡来一个幺姑儿还这么稀奇 (疼爱)。后来长大了听母亲谈起在我之后母亲堕过胎,是因为交不起计划生育的罚 款。我很抱怨怎么不生下来,亲生的弟弟妹妹肯定也很能读书,更为家里人争光,母亲 笑笑说,你看供你一个读书已经把我们折腾得够苦了,要供两个那不更辛苦。而且我又 不是那种容易带的孩子,很是让母亲费心那种。 自从做上了孵抱小鸡的营生,妈妈就很少睡过囫囵觉。这是一个细致活,那时候还没有 现在的恒温器,是用煤油灯加热,而孵抱箱中的温度非常重要,温度过高过低都会让胚 胎死掉。所以母亲不管白天晚上每两个小时就得检查一次温度。这样的后果就是母亲睡 觉不能有一丝干扰,一点声音就会让母亲醒来睡不着。父亲负责在外面买蛋,一个人挑 着担子走乡串户买鸡蛋,母亲则在家里打理一切。他们一面做生意赚钱养家,一面还要 做农活,非常辛苦。而且我的父母都是很节俭的很卖命的人。童年的我目睹的父母的辛 劳,暗暗下定决心长大以后一定要让父母过上好日子。什么样的日子算是好生活呢?有 段时间四川电视台经常播放像《人在旅途》一类的新加坡电视连续剧,我隐隐觉得好生 活就是电视上那种都市的生活,宽敞明亮的屋子,一切都是那么干净舒适,再也不用在 农村这么辛苦,再也不用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中生活。我想我的关于家园的梦想肯定就是 在那时候开始的。 记得小时候我们家每年都能评上五好家庭,父亲人缘不错,母亲勤劳能干,看起来是很 美好的家庭。可是父母也经常吵架,小的时候我也不懂他们究竟吵些什么,为什么吵, 可是我看到父亲大发雷霆的样子还有母亲委屈的样子,我觉得肯定是父亲不对,尽管我 仍然非常尊敬父亲,觉得他是天底下最能干最伟大父亲,可是当他们吵架时我的心总是 在母亲一边。我那时候甚至想过父母离婚以后我和母亲一起,再也不理父亲气死他。很 多个夜晚妈妈和爸爸吵完架抱着我说,幺儿,要不是看着你还小,我干脆死了算了。尽 管如此,家里还是和睦的气氛比较多,而且父母都在我身上给予了厚望,一心挣钱供我 读书,而我的好成绩也总是能为这个家庭带来欢乐和骄傲。 我在父母的疼爱呵护中长大,父母的爱滋润着我,也给予我力量。从小到大我读书的动 力就是以后一定要让爸妈过上好日子。那时候最开心的就是领到成绩单然后告诉爸爸妈 妈我又考了第一名。这种爱还让我产生了一种对神的祈求。不知什么时候我开始每天晚 上睡觉前作祷告,祈求上帝和观世音菩萨保佑我的父母能够长生不老,后来长大后觉得 长生不老不实际,于是改为长命百岁。十多年来我一直持续着这种自己的祈祷方式,直 到2004年7月31日。我坚信一定有个万能的神主宰着我们的命运,我坚信我的虔诚一定会 感动上苍。这种对神的原始敬畏让我相信自己是上帝的宠儿,即使是遇到挫折,也是上 帝给我的某种磨练或者考验。我相信事情总是有因有果,没有毫无头绪的事情,它们总 是互相关联。直到高中的时候我还认为一生最大的幸福就是在我父母的怀中死去,我是 那么的深爱着我的父母,在父母的庇护下是那么的幸福,我从不曾想过父母这颗大树会 倒下,事实上,我从不敢也不愿这样去想。除了这种祈祷,我还有一些繁琐的仪式,比 如每经过一个菩萨或者寺庙的时候都要心里暗暗祈祷,上学的路上有两处地方我经过时 一定要回头,具体什么原因已经忘了,但无疑也是某种仪式。还有,每当父母争吵,或 者不开心的时候,我会悄悄做出一种自杀的动作,认为这种行为无疑会让上帝从我的寿 命中扣除一段,而这样可以减少父母的痛苦。爸爸妈妈深爱着我,我也深爱着他们,可 是谁能料到,可能正是因为这种爱毁灭了我们的幸福。有时候毁灭了我们的生活的,并 非仇恨,而是我们抱有的希望。 读12册时,为了能够考上区里面的中学(区中学不在我们乡招生),转到了另一所小 学,每天上学要走一个小时的路,很早就得起床。所以母亲总是先给我做一碗热气腾腾 的面条,等送我出门后再做全家人的早饭。冬日的早晨雾很大,几步路外就看不太清楚 了,路上要经过一片坟地,有一次看见一个身着白衣的人站在坟前撒尿,没把我吓死, 但是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那时候升学考三门,数学语文加上综合科。记得下午放学 回家学习,我抵抗着院子里小伙伴们的欢闹声,一个人在家苦背语文综合科,背晕了, 头热了,打一盆冷水把头埋进去冰凉一下继续苦背。最终我以全区第一名的成绩顺利考 上了区中学。我就这样无忧无虑懵懵懂懂的度过了我的童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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