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姥姥,乱世女人的悲苦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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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楼 发表于  2004/12/15 19:38:27    编 辑   


    大姥姥是我外公的嫂子,已经90多岁了。 

    她年轻的时候是军官的太太,好不风光。我小的时候,在我姥姥家长大,经常和姥 
姥一起去大姥姥家串门,听她讲以前的故事,说到高兴时,她喜欢把照片拿出来展示给 
我们看,有一张,我到现在依然印象深刻,照片上的大姥姥身材高挑,穿着旗袍,翘着 
兰花指,幽雅的吐着烟圈,看着安详而高贵,一副官家太太的派头。还有一张,他和我 
大姥爷并排坐着,两边站着他的二太太和三太太,两个小妾外表普通,而且看着战战兢 
兢的,和趾高气扬的大太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即是现在的她,和那些老态龙钟,说话含混不清的农村老太婆依然是有区别的,她 
的皮肤白净,说话语速悠缓,语调平和而吐字清晰,虽然现在穷了,但烟瘾不减当年, 
不过抽的不再是金黄的烟丝,而是长长的旱烟袋了,她的院子里种着各种各样的花草, 
养着一只白猫,这些都是她的伙伴。 

    大姥姥和我大姥爷是娃娃亲,大姥爷高大威武,又是军官,而大姥姥生的面容佼好 
,识字且出身富贵,所以二人感情甚好。但她一生命运多艰,几乎全部的原因,就是她 
不能生孩子,在这种情况下,只好娶了二太太,二太太很多产,接连生了三个孩子。大 
姥姥有一个随嫁的丫鬟叫月红,随嫁过去时才9岁,她长大后,也嫁给了大姥爷做三太太 
,而她一生也没有孩子。 

    随着解放战争的胜利,这一家子的命运也急转直下,在一家人计划逃奔□□时,却 
发生一个事故,直接导致了大姥姥后半生的悲惨生活,她家的门梁突然掉了下来,正好 
砸中大太太的肩膀,沉重的木头砸中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使她几个月卧床不起。 
男人一旦现实起来是很绝情的,大姥爷决定带着孩子和两个小妾先走,把大太太托付给 
一个姓马的副官,叫他们随机应变。三太太月红出于主仆情深,执意留下来照顾大太太 
,于是,马副官,月红和大姥姥就留在了大陆。 

    大姥爷一走杳如黄鹤,在解放后的几十年里,也没有从□□回来人看望过,大家都 
说他们没有顺利逃走,可能早就死了,大姥姥因祸得福,多活了这么多年。眼看苦等无 
望,大姥姥就做主,把月红嫁给了马副官。马副官已经死了十多年了,现在大姥姥一提 
起他,依然感动的老泪纵横,慢慢悠悠的说:“马副官是个好人呢,心肠软,当初枪毙 
那些学生时,他都下不了手,都是爹娘生的,养这么大不容易”。马副官确实杀人不少 
人,据我姥姥说,她亲眼看见一群闹事的中学生用绳子栓成一队,被枪杀在城墙外面。 
解放后,马副官又杀了最后一个人,就是他老婆月红,他们被组织到各个村子里演一些 
揭露日军暴行的戏,但当时解放不久,土匪流氓横行,戏班子出去都要带着枪,装好子 
弹。当时月红演一中国妇女,反抗日军的强暴,马副官演一个日本兵,遭到反抗的日军 
就开枪打死这名妇女,可演戏时忘记了把子弹拿下来,就这样,马副官把自己的老婆误 
杀在舞台上了。 

    马副官没有被追究任何责任,但他内心一直觉得对不起大太太,所以就对她更好了 
,改称嫂子,经常来嘘寒问暖的,就像亲兄弟一样,文革中,为了保护大姥姥,自己吃 
尽苦头,一直到80年代他去世,大姥姥哭的昏天黑地。 

    大姥姥领养了一个女儿,是她妹妹的孩子,这个女儿是养老送终的唯一指望。她给 
同时是自己姨妈的养母建了两间房子,还在20多年前就给她做好了一个大棺材,可大姥 
姥从70岁活到了90多岁,依然没有用到,现在不允许土葬了,这个棺材也就永远用不到 
了,我以前好奇掀开看,发现里面都是一些粮食什么的。我外公85年去世后,我姥姥独 
居了17年,两个老太太关系很亲密,没事就坐树阴下聊天,聊到高兴处,还咿呀咿呀的 
唱戏。她们是妯娌,可都以姐妹相称,02年我姥姥去世,大姥姥又哭的成了泪人,“我 
的妹妹呀,你咋这么快就走了,以后我还和谁说话啊……”,其实她真的没有可说话的 
人了,他们那个村子很小,只有10来户人家,村里就她一个老太太了。 

    现在政府对于她这样的孤寡老人,每月补助100块钱,还给他新建了两间房子。今年 
回家找我表哥,顺便看望了她,她睡在昏黑的房子里,胳膊上扎着针管正在打点滴,瘦 
骨嶙峋的胳膊青筋暴出,她女儿坐在床边陪着,女儿也已经是60多岁的老人了。看见我 
他很高兴,硬要塞给我10块压岁钱,我当然坚决的拒绝了。回去和我妈说起,她叹气道 
,大姥姥每天都就守着她那只猫,用一只只有15瓦的灯泡,昏黄昏黄的,一个人像一颗 
孤星,哪天走了,也没人知道,真是可怜。 

    从一个锦衣玉食的军官太太,到一个被遗弃的孤寡妇人,再到文革中脏兮兮的女鬼 
,又到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人生的大起大落在她身上演绎的淋漓尽致,这样一个老太 
太,从来没有怨恨过谁,他一直怀念自己的丈夫,怀念那三个不是他亲生的孩子,对邻 
居和政府对她的帮助感激不尽。保持一颗安静善良的心,真的很难得,铅华洗尽后,露 
出最真实最安详的微笑,但愿她带着快乐度过最后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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